鄭二小姐?漂亮?


    宮遠徵愣住了。


    那天晚上的那一幕又不顧理智的阻止,野蠻地闖進他的腦海:


    燈光照耀下,少女如天仙臨世,皮膚雪白,嫁衣鮮紅,光華耀目,如同一株等人采擷(xié)的絕世奇花。


    她靜靜地站在那裏,朝他望過來,一雙細長上挑的狐狸眼冷豔又嫵媚,慵懶又魅惑,卻於眸光凝注時,顯出無限深情。


    那是,一眼就能擊中心房奪人神智的極致的美,帶著強大的壓迫感和衝擊力,是夢幻的、能讓整個世界瞬間安靜下來的、本不該存在於這世間的絕色。


    宮遠徵驀然紅了臉,抱臂的雙手不自覺地放了下來,在身側捏成了拳頭,目光閃爍不敢與宮尚角對視,嘴卻比腦子快:“哥、哥哥說什麽呢,怎麽能用漂亮這麽隨便的詞來形容她呢?”


    話出口他就後悔了,不惜自打臉耍賴:“不對,哥哥這問的什麽問題?什麽漂亮?我都不知道什麽叫漂亮,怎麽會知道她漂不漂亮?!”


    也不算說謊。


    曾經他未經情事,從前隻知道暗器有多鋒利、毒藥有多劇烈,卻不知何為漂亮。


    那天晚上他懂得了什麽是美,直麵了極致的美,卻依舊不知何為漂亮。


    宮尚角呆住了。


    漂亮原來是個很隨便的詞嗎?


    那麽該用什麽詞來形容章雪鳴才不算隨便?


    天仙?


    好吧,這個確實挺實事求是的。


    但重點不是這個,是弟弟居然背著他偷偷進化了,且速度驚人!


    說好的沉迷醫毒不懂男女之情呢?


    宮尚角又一次刷新了三觀,有點懷疑這趟他出門不是出去了幾天,而是幾年。


    不過惡趣味的哥哥是不會放棄逗弟弟的每一個機會的,尤其臭弟弟自以為聰明地在他眼皮子底下頻頻搞小動作,真當他瞎?


    宮尚角笑了:“那我換個問題,其他新娘漂亮嗎?”


    宮遠徵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我都沒仔細看那些新娘長什麽樣,哪知道她們漂不漂亮。”


    “一個長相好看的都沒有?”敢情那天晚上你隻顧著看那一個人了?按你自己說的,在你手欠之前,人家一直頂著蓋頭根本沒露臉,你那會兒就沒看看別的待選新娘?不信!


    宮遠徵神色一凜,他哥絕不會無緣無故追問一個問題,除非這個問題裏藏著深意。


    他擺正態度,認真回想,然後皺眉道:“是有一個新娘很特別。”


    “哦,怎麽個特別法?”宮尚角來了精神。


    “她的長相在那群新娘裏應該……算還不錯?”宮遠徵有點不確定地說,轉頭又肯定地說:“那個新娘特別能哭,看起來特別弱。”


    遭極致的美衝擊過腦子之後,他的審美線被強行拔到了一個可怕的高度。再看別的女子,雖沒到千人一麵的地步,但能站在客觀的角度給出這樣一個評價,說明對方確實給他留下了一些印象。


    “宮子羽獻殷勤把鄭南衣帶離密道入口的時候,從我說的那個新娘身邊走過。她仰個臉衝著宮子羽哭,頭還一直跟著宮子羽轉。


    宮子羽沒理她,那個新娘扭頭就去抓鄭南衣的裙擺,說‘你救救我’什麽的,鄭南衣好像是用內力把她的手擋開了。


    那一瞬間,她的表情很凶惡,眼睛很冷,像是要暴起殺人的刺客,還是個……還是個……”


    宮遠徵絞盡腦汁想了半天,才恍然一拍手:“就好像她跟鄭南衣認識,她是上位者,能左右鄭南衣生死的那種!對,就是那種感覺!”


    宮尚角木然地望著偏離話題還說得興高采烈眉飛色舞的少年郎,沉默震耳欲聾。


    他不知道,此刻他的心情和一天前,執刃宮鴻羽看著他把紅蓋頭問題,從男女情愛上升到細作追查的高度的那一刻,一模一樣。


    按理說,宮遠徵的最後一句話絕對能引發宮尚角的疑心病,但大約是在章雪鳴身上有過太多次“習慣性懷疑—自我打消懷疑”的經曆,這一次他直接過耳不過心,免得浪費自己的精力。


    “走吧,路上說。”宮尚角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伸手輕輕拍了下宮遠徵有意無意護著的腰封右側。


    宮遠徵臉色突變,條件反射地捂住了被拍的地方,聲音都尖了:“哥?”


    宮尚角才不回頭,背著手走人:“知道為什麽我問你那些問題嗎?”


    不需要弟弟捧哏,他自行解釋:“越漂亮的女人,越危險。”


    宮遠徵眯了眯眼睛,終於感覺到不對勁:“哥哥已經見過那些待選新娘了?那哥哥覺得哪個新娘最漂亮?”


    是他大意了!


    這批待選新娘是為少主選婚而來,前少主沒選就去養病去了,現任少主是他哥,也就是說……他哥要成親了,跟一個陌生女人!


    一個名叫“兄控”的警報瘋狂拉響,心趕緊從美的深淵裏爬出來,該嫉妒嫉妒,該難過難過,什麽都不能耽誤他愛哥哥!


    這問題問得奇怪,語氣也不大對。宮尚角回頭一瞥,見宮遠徵滿臉不高興,疑惑一瞬又丟開,隻覺得少年人的心思實在變幻莫測,一會兒一樣的,都不知道在想什麽。


    他逗了半天都沒能成功逗到弟弟,實在有點不甘心,幹脆玩個大的:“當然是鄭二小姐了。”


    “誰?”


    “渾元鄭家鄭南衣,被你掀了蓋頭的那一位。”


    宮遠徵一時間不知道心裏是什麽滋味。


    有點欣喜,他挺高興他的眼光得到哥哥的認同。


    有點酸澀,他似乎從未聽過哥哥誇讚誰漂亮。


    還有點不高興,說了漂亮那種詞太隨便了,哥哥怎麽還用來形容她。難道那樣的她,不值得一句“天姿靈秀,意氣舒高潔”?的評語嗎?


    “所以哥哥覺得她危險?”


    “你說呢?”


    “那哥哥的意思是?”


    “危險的人必須放在眼皮子底下看起來……”


    宮遠徵眼珠子一轉,快走兩步,有生以來頭一次打斷了宮尚角的話:“那正好,整個宮門裏沒人比我這個成天玩兒毒的更危險。我不怕危險,哥哥盡管放心將她交給我,我一定會把她牢牢限製在徵宮裏,決計不會讓她靠近包括哥哥在內的其他宮門血脈。”


    看著他真誠期待的笑臉,宮尚角瞳孔地震。


    弟弟你要不要聽聽你說了什麽?你的算盤珠子嘣我臉上了!


    ————


    ?元?丘處機?《無俗念·靈虛宮梨花詞》:“春遊浩蕩,是年年、寒食梨花時節。白錦無紋香爛漫,玉樹瓊葩堆雪。靜夜沉沉,浮光靄靄,冷浸溶溶月。人間天上,爛銀霞照通徹。 渾似姑射真人,天姿靈秀,意氣舒高潔。萬萬化參差誰信道,不與群芳同列。浩氣清英,仙材卓犖,下土難分別。瑤台歸去,洞天方看清絕。”


    金庸曾改詞,用來讚頌小龍女。


    附:放心,注釋不占用字數,我算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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