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沉凝。


    得到了想知道的消息,雪宮的兩個人都心緒不佳。


    雪重子想要帶著雪公子告辭了,卻礙於先前來幫忙的借口,猶豫著不知如何開口。


    宮遠徵看不慣他們為宮門叛徒難過,正想開口嘲諷,被章雪鳴扯了下袖子,到底還是閉上了嘴巴。


    “我發現了一個密室。”金潼快步走進來,臉色不是很好,沒有半點興奮,反而有些氣憤。


    章雪鳴抬眼一瞥金潼的臉,知道他是找到月公子藏匿無鋒刺客的密室了,又看看眼眶泛紅的雪公子,那個俊雅天真的青年仍懷著“其中會不會有誤會”的想法,便道:“走,阿遠,我們去看看。”


    她牽著宮遠徵的手,跟著金潼出去了。


    章雪鳴確實想讓宮遠徵多些小夥伴一起玩耍,想借此洗白宮遠徵在後山的名聲。但沒有立場和底線的天真善良,她是容忍不了的。和那樣的人來往,她還怕宮遠徵被汙染呢。


    雪重子還是拉著雪公子跟上來了。


    “這是那個人的房間。”金潼帶頭走進一處屋舍,走向掛著一幅明月圖的那麵牆。


    他低頭看了看地麵,稍微用力將一塊石磚踩下去,隻聽牆壁上發出哢嚓的聲響,畫一側的牆壁上,一道暗門緩緩打開。


    暗門後是一間普通的石室,陰冷潮濕,布置成了臥房的樣子,床鋪桌椅一應俱全。


    桌上擺放著女子梳妝用的銅鏡和梳子,還有一個紅漆木匣,匣子被金潼打開了,裏頭放著一隻鋥亮的銀手鐲。


    宮遠徵拿起鐲子,上麵雕刻著雲雀的圖案。他隻看了一眼,就冷笑著把鐲子扔回了匣子裏:“擦得這麽亮,怕是日日都拿在手裏摩挲的。”


    打開櫃子,裏頭整齊地疊放著華美的女子衣裙,顏色鮮亮、光澤如新。


    宮遠徵氣得踹了一腳櫃門:“可真有他的!我哥哥賺回來的血汗錢,他拿來打扮無鋒刺客!”


    聽月長老說的時候很生氣,見到真憑實據就更生氣了。


    章雪鳴用神識探過整間密室,沒發現更多的東西,拍拍他的後背,這時候勸他冷靜沒用:“出去看看,我總覺得外麵那幅畫不大對。”


    宮遠徵果然停止了發泄怒氣的舉動,跟著章雪鳴出去,細看那明月圖上題的四句詩:“萬千相思萬千緒,步出西閣憑言說。今宵苦短何相見,嫋嫋白霧共待情。”


    宮遠徵被惡心得不行:“還有什麽好說的,這八成是他寫給那個無鋒刺客的情詩。”


    雪公子一副被打擊得不輕的表情,低著頭跟著雪重子從密室出來,聽見這一句,正想湊過去看。


    “等等。”章雪鳴神識一掃,過去把畫拿下來遞給雪公子,在牆上敲打幾下,打開了一個隱秘的暗格。


    暗格裏隻有個上了鎖的黑色的木匣,章雪鳴拿出來,剛想打開,宮遠徵忙攔住她:“昭昭,你先把手套戴上,不要對著正麵開。”


    難為氣成這樣還記得顧及她的安危。章雪鳴衝自家小郎君甜甜一笑,乖乖戴上金絲手套,把開口對準無人處,將那把小銅鎖擰斷,打開了匣子。


    沒有機關,匣子裏擱著十幾顆用蠟封住的黑色藥丸,還有幾張紙。


    宮遠徵拿起那疊寫著字的紙來看,見大家都望著他手上的紙張,幹脆念出來:“身有雲雀清風翼,心如磐石埋深林……晦氣!”


    他把那張寫著詩句的紙甩給金潼,金潼又塞給了雪公子。


    雪公子看向雪重子,雪重子不動聲色地走遠了些。


    他越來越覺得從沒看清過月公子這個小輩,尤其是意識到月公子一夜白頭和之後一蹶不振的原因是雲雀的失蹤。


    寂寞想找個心的寄托,他能理解。可明知是無鋒刺客還把真心奉上、人都跑了還念念不忘,這就很讓人理解無能了。


    宮遠徵注意到雪重子的舉動,神色不禁緩和了些,開始讀第二張紙上的內容:“從雲雀手中得無鋒控製殺手所用毒藥‘死誓’一枚,經研究,實為‘半月之蠅’,即……”


    他驀然變了臉色,不由自主地放大了音量:“宮門試煉所用秘藥蝕心之月!?”


    這消息太驚人,不僅宮遠徵被驚得呆立當場,除了不明白事情嚴重性的雪公子,旁聽的金潼和雪重子都駭然失色。


    “阿遠,繼續。”章雪鳴若有所思地摩挲著指尖,催促道。


    宮遠徵深吸一口氣,定定神,念道:“無鋒對‘半月之蠅’進行了改良,去掉了會讓人手腕產生黑線的毒性。雖不知無鋒從何處得到蝕心之月的配方,但可以確定無鋒‘死誓’就是改頭換麵的蝕心之月……


    蝕心之月為烈性補藥,服後強身健體,延年益壽,經曆每半月一次的發作後可使內力大增,關鍵藥引為附骨之蠅的蟲卵。”


    宮遠徵忍不住抬眸看向章雪鳴,章雪鳴拍拍他的手臂,拿過那疊紙繼續念:“蟲卵在人體內孵化,附著於奇經八脈,不斷產生刺激,讓服用者不得不運行內力進行抵抗。


    初服會有損益現象,根據服用者內功心法不同而引起體感燥熱或者陰寒。每半個月,服用者會有兩個時辰處於完全喪失內力的狀態……


    內功喪失的弊端無解,但於雲雀無礙。咳血、麻痹等症狀可以藥緩解,唯獨痛苦不能減輕分毫。‘醉見血’僅能麻痹肢體,不能麻痹感知,預研究止痛藥物,暫無頭緒……”


    好!


    好一個癡情種!


    兩年前就探明了無鋒控製殺手的關鍵卻隱瞞不報,倒是為了減輕無鋒刺客發作時的痛苦殫精竭慮!


    宮遠徵狠狠閉了閉眼,眼角微紅,全沒有在這裏待下去的欲望了:“昭昭,走,我們去找哥哥。”


    “不,阿遠,我們得回藏書閣去,把蝕心之月的配方找出來,解決哥哥身體的隱患比什麽都重要。”章雪鳴把關鍵的幾張紙挑出來折好,遞向雪重子,直視著他的眼睛:“前輩,有勞了。”


    宮遠徵不明白章雪鳴為什麽那麽說,又為什麽要那麽做。明明她研發的驅蟲藥就能解決掉宮尚角體內的附骨之蠅,而且他們跟雪重子才是初次見麵,這樣輕易把重要證據交到他手上,就不怕雪重子徇私嗎?


    “你我是第一次見麵,你不怕我徇私?”雪重子問出了宮遠徵想問的問題。


    章雪鳴粲然一笑:“前輩若會徇私,之前就不會對雪公子說出那樣一番話。在前輩心中,責任遠勝個人私情。”


    雪重子被那個笑容晃了下眼睛,想通其中關竅,不禁冷哼一聲:“你這是陽謀,狡猾!”


    宮遠徵和金潼這才明白過來章雪鳴此舉意味著什麽:


    月公子兩年前就知道了無鋒控製殺手的關鍵卻隱瞞不報,這樣的罪名足以置他於死地。


    本來留下月公子的性命,給他贖罪的機會,也有讓他陪伴年事已高的養父走完人生最後一程的意思。


    現在人改頭換麵去了前山醫館還不到兩天,執刃一方突然遞上證據證明月公子這個人心向無鋒不能留了。證據確鑿,花長老雖然會擔心月長老承受不了,但他為人正直,不會覺得把月公子先弄去前山再呈遞證據要弄死他是宮尚角的謀算,雪長老就不一定了。


    而這份證據由雪宮主事人親自遞交,雪長老總不能認為跟前山沒什麽交集的雪重子會偏幫宮尚角吧?


    麵對這樣的交鋒,宮遠徵和金潼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雪公子卻還沒看懂,眨巴著大眼睛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


    “那前輩接不接嘛?”章雪鳴抖了抖手裏的紙張,笑得頗為無賴。後山真要選擇包庇月公子更好,她說不定能更快把小郎君和財神爺弄走。


    雪重子伸手奪了去,同雪公子道:“小雪,我們走,不理這個狡猾的人。”臨走卻轉進藏書閣,把金潼放在背簍裏的包袱拎走了一個,急得金潼“誒”、“誒”喊著追出去了。


    宮遠徵跟著章雪鳴又回到藏書閣裏,沒進密室,隻在那個書架上拿書下來翻。


    “昭昭,為什麽?”宮遠徵緊挨著她,忍不住低聲問。


    章雪鳴瞥他一眼,知道他問的是驅蟲藥的事,不答反問:“那天我們跟哥哥說了驅蟲藥的事,都過了那麽多天了,你看他問我們要了嗎?他是那種會因為畏懼疼痛就真的等我們做出改良新藥的人?”


    宮遠徵啞然。凡宮尚角待在宮門,每半月一次的至暗時刻都是他親自守門,他會不知道宮尚角有多能忍?


    “驅蟲藥滅殺蠱蟲需要六個時辰,這六個時辰裏,他不僅會遭受更大的痛苦,還有至少三個時辰會失去意識。”


    章雪鳴做出驅蟲藥來隻是完成承諾,其餘的她不抱希望。


    “他不會貪戀那點用痛苦和致命弱點換來的內力。可對於一個掌控欲極強的人來說,失去意識對他來說是不可接受的,更何況那麽長時間。這不是信任的問題,而是失去意識就意味著失控,他不允許。”


    宮遠徵喪氣地低下了頭。她說的是事實,完全沒法反駁。


    趁四下無人,章雪鳴飛快地抱了抱宮遠徵,又親親他的臉頰:“我的小公子,快快打起精神來,看看我們能不能從配方裏找到更好的解決辦法。”


    “嗯。”宮遠徵回了她一個親親,又撒嬌讓她摸摸頭,才振作精神把書架頂層的書籍拿下來堆放到地上,又從密室裏拿出墊子來放在地上。


    他想了想,出去洗了手,又從別的屋子裏搬了矮幾過來,開食盒倒了熱茶拿了點心放上去:“昭昭,先喝個上午茶咱們再看。這些書有灰,不好一邊吃點心一邊翻。”


    “行,聽你的。”章雪鳴笑笑地又親他一下,出去洗手了。


    回來的時候,她身後還跟著個沒能要回包袱的金潼,也是剛洗過手的樣子。


    回來的還挺快。宮遠徵沒好氣地斜他一眼:“自己去找個墊子來坐。”


    因著之前的事,誰也沒心思閑聊,章雪鳴和宮遠徵隨便墊了下肚子就拿起書來翻。


    這回金潼也沒找借口跑掉,跟他們坐成一排,也跟著翻起書來。


    “你不是不愛讀書,怎麽現在又坐得住了?”宮遠徵坐在中間,眼睛在書裏梭巡,嘴也沒閑著。


    金潼沉默數秒,小聲把他那位船夫教官的事說了:“我本不知該怎麽告訴教官那個人做的事,又怕教官從別人嘴裏聽說了會更生氣……但願長老院這次能有點魄力,在後山當眾處決那個人,不然教官他遲早會被負罪感壓垮。”


    負罪感啊……宮遠徵一愣,垂眸看著書裏的文字,腦海裏浮現的卻是每到上元節前夕,宮尚角鬱鬱寡歡的臉。


    “放心,長老們不傻,公開處決是必然的。”章雪鳴出聲打斷身旁人的胡思亂想,輕輕撫了撫他的後背,“不過時間可能會遲一點,十天內應該能有結果。”


    如果今天雪宮的兩位沒有親眼看到那些證據,雪公子沒有在雪重子的教誨下還抱有僥幸心理,月公子的處決就會是秘密的、體麵的,一碗藥下去一了百了的那種。


    但現在?


    嗬。


    即便決斷再艱難、再摧心肝,為了讓天真善良得有點立場不明的雪公子真正理解“底線不可觸碰”這句話的含義,雪重子也會盡力促成這件事。


    花長老也一樣。


    月公子是他們看著長大的小輩又如何?


    月宮得前後山資源全力供應,結果花了二十年養出個對無鋒心軟卻對宮門無情的繼承人,這樣的事其他兩宮不敢不防。


    宮遠徵反應過來,看金潼想追問,故作不耐地道:“昭昭說的話就沒有不準的,就幾天你都等不得?”


    金潼隻好閉嘴幫忙翻書。


    從他們進來直到午膳時間過了,月宮的下人一個都沒出現。看金潼麵有慍色,顯然那些人不是被隔離審問了。作為事事占先的月宮,下人都被養出脾氣來了。


    宮遠徵不氣反笑,倒來勸金潼:“跟看不清處境的蠢貨置什麽氣?回頭他們八成都要被送去做苦力。我們就是不打算吃他月宮的東西才自己帶了吃的來。行了,快去搬個桌子過來,昭昭該餓了。”


    五層大食盒最下麵一層放了矮碳爐保溫,上麵四層隻動了一份點心,其他的燉菜和米飯都裝在大碗裏,數量驚人。


    金潼還挺不好意思地搓手:“這怎麽好意思?”


    章雪鳴和宮遠徵兩個詫異地瞥他一眼,一人端起一大碗米飯,用公筷夾了菜放在碗裏,還倒了些燉肉的湯汁拌一拌,連筷子都懶得用,拿了長把勺子就吃起來,儀態優雅,速度飛快。


    金潼還在那兒看著他們發呆,他們已經放下一隻空碗,雙雙伸手去拿另一隻裝滿米飯的碗了。


    金潼忙端碗開吃,一點都不敢耽誤了。


    就這,三個人最後都沒吃飽,翻書的速度都不知快了幾倍。


    太陽將要西沉之前,宮遠徵才輕輕籲了口氣,揚了揚手裏的書:“找到了,蝕心之月的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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