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燈光下,章雪鳴濃密的睫羽微垂,在眼瞼下投下淡淡陰影。


    不管那股力量想把宮尚角和無鋒女刺客湊在一起幹什麽,都不該牽扯到宮遠徵的。


    “昨天哥哥回到徵宮,隻下午時單獨去過一趟小殿視察核賬工作。珍珠是那個時候送來的嗎?”


    宮尚角臉色難看地點頭。


    他此刻再回想,從昨天到今天發生的所有事,事無巨細曆曆在目:“我出去恰好碰見商宮的人把東西送到,想著等我回來再給你們驚喜,就順手把東西帶走了。之後我把東西落在了那間小殿裏。


    早上醒了我才想起來,讓金庭去拿過來,用早膳的時候卻忘了帶上。長老院來人請我過去,我在路上想起來,等回來竟又忘了。直到你們出了杪夏居我才記起來……


    那些珍珠原本隻是我給弟弟妹妹的小禮物,僅此而已。”


    再次栽了跟頭,宮尚角現在不僅憤怒,更多的是羞愧。


    一個自信到自負的人,連續兩次被操控思想而不自知。若非章雪鳴警覺性高,及時發現問題點醒他,還不知這件事會鬧到何等境地。


    說到底,宮尚角要是沒有過要利用從來不會拒絕他的宮遠徵嚐試拿捏住章雪鳴,讓章雪鳴為了宮遠徵步步退讓,直到達成他的目的的想法,對方也不會有機可乘。


    這樣的陰暗心思,被章雪鳴不客氣地當麵揭穿。直白的詰問表達了信任,同時也宣泄了不滿。


    對宮尚角來說,這比挨打都難受。


    他一想起來就感覺無地自容,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在這裏多待一秒都是煎熬。


    章雪鳴發現宮尚角又在鑽牛角尖,不禁皺眉“嘖”了一聲,屈指輕叩茶案兩下,低聲喝道:“哥哥,冷靜!對方既然有這種能放大一個人某一瞬的負麵想法,引導對方傷害親人感情的手段,哥哥還在胡思亂想,是想給對方再來一次的機會嗎?”


    宮尚角清醒過來,又驚出了一身冷汗。


    他抬眼飛快一瞥章雪鳴和宮遠徵,猶豫數秒,到底還是選擇放下了兄長的架子,支支吾吾地道:“昭昭你說晚了,我、我剛剛好像又中招了。我為我之前對你和遠徵弟弟做的事感到無地自容,心裏、心裏想著要離開徵宮避一避。”


    宮遠徵驚訝地瞪圓了眼睛。


    在章雪鳴為他出頭詰問宮尚角的那一刻,他的傷心就煙消雲散了。


    即便那股力量這麽快當著他們的麵又對宮尚角出手,有章雪鳴在,他一點都不擔心對方能翻起什麽浪花來。


    他驚訝也不是因為宮尚角的變相道歉,而是因為……宮尚角的表情動作又讓他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了是怎麽回事?


    章雪鳴不想評價宮尚角這種道歉都要拐彎抹角的行為:“對方無形無相、防不勝防,這次的事並非出自你本意,少往自己身上攬不屬於你的責任。”


    麵子這種東西,丟著丟著就習慣了。宮尚角抿了抿唇,別過臉去爭辯道:“我沒有那種心思就不會中招。做錯事就得認,就算今天是把塗了毒的刀子,我也得咽下去……”


    “既然哥哥這麽說了,那就依哥哥的意思,不用哥哥咽塗了毒的刀子,明天早上哥哥準時同我去演武場就行了。”章雪鳴從善如流。


    宮尚角不由心頭一梗。好嘛,明天挨打成定局不說,還是他自己求來的了。


    早就自覺去煮茶的宮遠徵握緊了手裏扇風用的蒲扇,低下頭拚命憋笑。


    沒憋住,一會兒“嗤”一聲,一會兒“嗤”一聲,好似漏氣了。


    宮尚角理虧心虛,被笑了也不敢計較,垂眸盯著自己的手指,默默摩挲著指尖。


    章雪鳴看了眼又歡騰起來的小郎君,嘴角微微露出點笑影,難得好心地提醒宮尚角:“哥哥知道我的性子。這次是意外,哥哥認了罰,事情就過了。再來一次,我許是就不會管誰是主因了。”


    她話音未落,宮尚角就條件反射地搖頭,心裏話順嘴溜出來:“知道會挨打還做,我又不傻。”


    他苦惱得很。


    總是在人前表現得智珠在握的人,這會兒完全沒有思路,愁得想捶桌子:“我從不畏懼挑戰,但這種看不見、抓不到,又總是暗中搞事的東西要怎麽對付?”


    被引導著做錯一次就挨一次打,他能撐多久?


    何況人心傷了,感情就淡了,是那麽好挽回的?


    章雪鳴沒發愁。


    管它什麽玩意,隻要確定了它的目的,隻要它不停止出手,那就必能找到破綻。


    現在對方最大的破綻就是宮尚角。


    章雪鳴端起宮遠徵給她倒的養顏茶抿了一口,朝旁聽不忘煮茶的小郎君投以讚賞的一瞥,獲得開心的笑容一個。


    她慢條斯理地開口:“回歸正題。依這兩天發生的事來看,那股力量不管是直接控製思想還是引導思維,它的目的都是要讓哥哥去見上官淺,或許還有雲為衫。


    根據對比同是無鋒刺客的程盎雲的情況,可知這兩人是它力保的人物。那就說明在它設定好的劇情裏,上官淺和雲為衫扮演了重要角色。”


    宮尚角拿起茶盞朝她輕輕舉了下,示意認同她的話。養顏茶入口,他略蹙了下眉就若無其事地咽下去了。


    “上次我們達成了共識,劇情的開始是無鋒刺客混充待選新娘進入宮門,結束應該就是無鋒心心念念的與宮門的最終決戰。


    那麽問題來了,這兩個女刺客不過是低階魑魅。密道事件後,她們內力全失,身陷囹圄。我們鏟除了萬花樓和柳家,地級細作蔣雲紅和她們的寒鴉都在地牢裏關著了。無鋒交給她們的任務,她們勢必無法完成。為什麽那股力量還不肯放棄她們?難道她們的存在至今還能左右局勢?”


    章雪鳴扯扯宮遠徵的袖子,征求直覺係的意見:“阿遠,假設宮門和無鋒真有決戰的那一天,你覺得這兩個低階刺客在戰局中會是不可或缺的嗎?”


    “不可能。”宮遠徵也覺得奇怪:“哥哥就算把她們弄出來放到身邊監視,以她們現在的實力也無法對哥哥造成威脅。她們即使能探到宮門的消息又能傳給誰?”


    腦子一抽,他呲牙笑道:“總不能無鋒是真打算把她們送來當宮家的新娘,企圖讓她們用媚術把人迷住,給宮家綿延子嗣,讓無鋒和宮門的混血做下一代的執刃,變相謀奪宮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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