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遠徵翻身坐起來,抹著眼角笑出來的眼淚。他的抹額掉了,頭發亂得像雞窩,禮服皺巴巴的,可憐兮兮一副被欺負慘了樣兒。


    他扁著嘴望著章雪鳴:【昭昭~】


    章雪鳴笑著過去幫他整理好衣服,闊袖一卷掉落在矮榻上的抹額和小鈴鐺,把人牽到屏風後去打理:【改天我揍他們給你出氣?】


    【好!】宮遠徵眉開眼笑。


    一群小年輕在外頭擠眉弄眼,笑得賊兮兮,全然不知等過完年,一個都跑不掉。


    兩位長老和宮尚角看著他們鬧騰,眼神柔和。掃眼坐在一旁不動隻是笑的宮子羽和林真真,交換了個眼神,又把注意力放回那群活潑的小年輕身上。


    大夥兒笑笑鬧鬧,時間也不難捱。


    子時正,大家互相道過“新年好”,宮家子嗣留下來等待前往後山祭祖,女眷便由侍衛送回。


    宮遠徵還好,有靈魂印記能跟章雪鳴隨時通話,短暫分離可以接受。


    宮紫商卻拉著章雪鳴的手,舍不得她走。


    祭祖不準女子進祠堂。宮紫商年年跟著隊伍走半天山路,在寒風裏凍得瑟瑟發抖,結果就是在祠堂外磕幾個頭完事,她真的一點都不想去。


    章雪鳴把她拽過來,附耳小聲道:“藥效快過了,再不回去我要鬧笑話了……大年初二我和阿遠來商宮拜年,有禮物給你。”


    宮紫商這才依依不舍地送她出去。


    章雪鳴迎著風雪回到徵宮,屋簷下掛著的宮燈已經換成了大紅燈籠。


    她抬頭看著灰蒙蒙的天,靜靜立在紅光白雪裏。


    遠在北境的家人、族人,當是子時正前就聚在了祠堂那邊。


    分列出數條縱隊,由嫡支的老太爺們領著跪拜祖先,烏泱泱的人頭一眼望不到邊,起或拜都聲勢浩大。


    祭祖完畢,還要整隊前往城中心的英雄碑林祭拜戰死沙場的戰士們。


    這時候全城的人都會從四麵八方,像溪流般穿過小巷匯聚到主幹道上。


    看看時辰,他們該到英雄碑林前了。


    有序的、沉默的人群佇立在高大的碑林前。軍號聲中,肅立、垂首,舉起右拳,擊於心房處,發出沉悶的聲響……


    章雪鳴亦低頭閉眼,右手緊握成拳,以大拇指突起的第二關節叩擊心房。


    她沉默地站在那裏,仿佛置身致祭的人群中,幾分鍾後才放下手,睜開眼,抬起頭,款步走向花朝居。


    “快了。”章雪鳴輕聲喃喃,右手食指微屈,敲打著左手手背。


    “快了。”馬車裏,北境章家三老太爺笑著說道,右手食指微屈,敲打著左手手背。


    旁邊的六老太爺頓如吃了定心丸,皺巴巴的老臉上露出了欣悅的笑意。


    六老太爺沒回家,領著兒孫跑到三房去。


    從其他城過來的嫡支的另外七家老太爺都做出了和他相同的選擇。


    大半夜的,九個須發雪白的老頭子精神頭好得不行,盤腿坐在大得出奇的炕床上。


    隔著炕桌,六老太爺取出了一本封麵用紅綢包邊的畫冊,三老太爺一招手,他的兒孫們就接連把一箱箱畫冊搬進來。


    九個老頭子就像小孩一樣,津津有味地翻看畫冊裏的彩畫和水墨畫,時不時討論一兩句。


    “我家昭昭長大了,狼崽子也學會叼小羊羔啦。”三老太爺樂滋滋地笑起來,一口牙又白又齊整,全不似他這個年紀的老人會有的牙齒。


    “那可不,出息孩子,一叼就叼著我文錦的兒了。你瞧他生的那小模樣,臉肉乎乎的,真招人稀罕。”六老太爺呲著牙笑得見牙不見眼,得意勁甭提了。


    年前大病一場,躺在床上有進氣沒出氣的人,章丘的消息一到,立刻爬起來吃飯吃藥。


    不到兩日,白發老漢披上全副鎧甲,戴著青銅鬼麵,精神抖擻地繞城三周半,還提著他的心愛雙鐧來尋他三哥,開口就是:“打不?一路推過去,給咱家孩子把回家的路蹚平了。”


    “打完了皇帝你去當?”三老太爺懶洋洋掀起眼皮,“章家家訓,章家刀尖不準對內,這個內可不單單指咱家的人。”


    “那就還是得等唄。”六老太爺泄氣地把雙鐧扔桌上,“當皇帝是要族譜除名的,我又沒瘋。咱家都傳承多少代了,有想當皇帝的早去了。別說嫡支了,旁係裏都忽悠不到一個。”


    “那就說明咱家沒傻子。章氏一族的氣運可以旺國運,但絕不能把自己填進去。北境穩住了,那三地再亂也有限。”


    三老太爺拿著烤得幹幹的羊肉磨牙,嘴唇闔動間,牙齒森白。


    “耐心點,相信昭昭。她當先鋒替我們把南地蹚的那麽清楚,我們這些老的也要把後方穩住,不叫她再耗心神。”


    香爐裏煙氣嫋嫋,六老太爺想起那日的對話,手指輕輕撫過畫上一雙璧人的笑臉,低聲道:“瞧著好多了。”


    “確實。”大老太爺點點畫上兩人貼在一起的袖子,“昭昭肯讓人近身了,那就是好轉了。”


    “也算是千裏姻緣一線牽了。”二老太爺感慨萬千,“那時候我真怕孩子廢了,那麽好的孩子,幾百年咱老章家就出了那麽一個……”


    “呸呸呸,大過年的,二哥你少說喪氣話。”七老太爺問道:“他們回來就準備婚禮?遠徵不好直接從六哥家出門,我讓老大把城南的宅子騰出來……”


    四老太爺指指畫上的宮尚角,道:“遠徵在宮家還有個感情深厚的兄長,對方撫養他長大。長兄如父,到時候征求了對方的意見,兩下商量好了再說。”


    九老太爺最年輕,脾氣也躁,不無譏諷地笑道:“六哥七哥可以把東西先備齊。宮家、鄭家,武林世家……嗬嗬,這年頭,朝廷不管事,倒是什麽門第都敢稱世家了。”


    三老太爺想起章雪鳴在密信裏問的事,問道:“上次全境大索,可曾發現未備案的江湖組織?”


    八個老頭子都道“不曾”。


    蠶食南北交界處新得的五座城池,剛到手就過了幾遍篩子。


    別說沒備案的江湖組織,撈偏門的、坑蒙拐騙的都被一網打盡了。


    三老太爺又問:“周邊搜索得如何,可有發現?”


    八老太爺道:“跟西疆相接的幾處雪山山脈都派人再三搜過,沒有發現,且那邊說官話的極少。”


    七老太爺道:“長嶺等六城周邊山脈都探過了,沒有發現。”


    其他六家的老太爺也道餘下十城周圍都派人蹚遍了,沒有發現符合描述中的“一年四季飄雪”、“黑色房屋層層疊疊,瓦片也是黑色的”,這樣的地方。


    “看來無鋒的老巢不在北境,也不在西疆。”三老太爺皺眉。


    “也不在東海。”大老太爺斬釘截鐵地道,“幾處鹽場都回了消息,海風帶鹽,空氣濕潤,氣溫高,不可能有雪山存在。”


    九老太爺皺眉:“可是南地哪來的雪山?南雲那邊倒是有一座叫玉龍的,但是當地人說根本沒人能上去。如果無鋒在那裏築巢,當地人不可能發現不了,那邊說官話的也極少。”


    “會不會是燈下黑?”六老太爺突發奇想,“蓮霧山脈綿延三千餘裏,說不定裏頭就藏著一兩座雪山呢?”


    三老太爺沉思良久,驀地拍了下桌子:“就是這個!得馬上通知昭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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