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次。


    巨大的力道將鹿也摜倒在了地上。通體碧翠的巨蛇吐著信子,慢悠悠地圍繞在鹿也身邊,濃綠的毒霧與黑霧糾纏著,像是兩頭相互撕咬拚殺的野獸。盡管黑霧落於下風,但卻好似源源不斷似的,正在一點點地蠶食和吞噬著毒霧,隻是進度極慢,幾乎無法察覺。


    “世上竟真有不死不腐之身,不論你的身體被毒腐蝕到何種程度,竟然都能恢複如初。”獨孤博嘖嘖驚歎著,他的眼中閃爍著貪婪的光芒,“簡直就是先天的試毒聖體……雖然不知道你如何做到,不過我若把你抓回去,豈不是多了一個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實驗體?”


    “……你想抓我?”鹿也艱難地從地上爬了起來,黑霧如同旋渦一般引入她的體內,少女瞳仁的顏色越發深邃漆黑,“做夢。”


    「你行不行啊?」大魔王急得恨不得在她腦子裏哐哐撞牆,「不行就換我來!」


    「你一個連軀殼都沒有的意識體,能管什麽用。」鹿也凝視著巨蛇,擦去嘴邊殘餘的血液。「而且你現在出現,一定會引起主係統的注意。還不到時候。」


    黑霧能夠在她瀕死之時修複她的身體,但這畢竟是有代價的,受傷流血和被毒液腐蝕的痛楚並不會減少,相反,反噬之後她承受的痛苦將會更多。不到生死關頭,她也不想動用太多黑霧的力量。


    穢魄吼叫著,用那滿蘸汙濁流膿的利齒與毒蛇廝殺著。然而縱是穢魄,對劇毒也依舊毫無辦法,隻能任由鹿也一次又一次被各種劇毒纏身,肢體一遍遍被毒液溶解又重組。


    “能逼出我這麽多魂技,堅持到這個份上,你著實令我覺得有點刮目相看。”獨孤博似乎終於厭倦了這種貓抓老鼠的把戲,負手看著再次倒在地上的鹿也,“不過,到此為止了。”


    鹿也冷靜地在大腦中下令:「屏蔽係統,盡全力。」


    第八魂環在獨孤博的身上亮了起來,那原本通體碧綠的巨蛇被一層黑色的光芒覆蓋,色澤從碧綠變成了墨綠,一顆碧綠色的珠子從獨孤博的口中吐了出來。


    刹那間,周圍的一切仿佛都被按下靜止鍵,驚飛的鳥撲扇著翅膀停在半空,狂風裹挾的落葉在空氣中凝固,就連鹿也周圍不斷蠕動扭曲的黑霧也完全靜止了。碧磷蛇皇龐大的身體從虛空中消逝,獨孤博一步步走向了靜止不動的少女。


    他的第八魂技時光凝固,擁有能夠讓時間靜止的強大能力,卻也幾乎能夠耗空他的魂力。就連獨孤博也沒想到,麵對區區一個魂宗,竟然逼他用出了第八魂技。


    不過他也知曉,這看似一個小小魂宗,不知為何竟有他看不穿的底細,這不死不滅的能力也就罷了,這樣大的動靜,藍霸學院的人想必早就注意到了,再拖延下去早晚生出變數。獅子搏兔亦盡全力,這個道理,獨孤博是最明白的。


    在靜止的時間下,少女那顏色越來越深暗的瞳仁失焦,細弱的脖頸白得近乎透明,皮膚下隱隱能看見在時間靜止下不再搏動的青色血管。


    珠子在他的作用力下向鹿也推去。


    然而下一秒,鹿也那失去焦距的眼仁,忽然轉動了一下。


    獨孤博一愣,還沒細看清究竟是不是錯覺,周圍靜止的黑霧突然滾動起來。不光如此,更多、更龐大的黑霧,仿佛從周圍的空氣中凝結析出一般,化作一股又一股的洪流,猶如受冷之後凝結的水蒸氣,爭先恐後地向鹿也的身體匯去。


    獨孤博陡然生出一種不妙的預感,來不及思考鹿也為什麽能突破時間凝固,臉色一沉,就要衝上去將她結果。


    但是已經晚了。


    無窮無盡的黑霧從涓流到奔湧長河,而鹿也的身體就是那片能納百川的大海,眨眼之間,那些彌散的黑霧就被吸進了鹿也的體內。她身上的力量陡然暴漲,係統麵板上的經驗條閃動了一下,突然像坐了火箭一般向上猛竄!


    43級、44級、45級……


    係統發出尖叫,卻在魔王的力量下被迫消音,仿佛被扼住喉嚨的鸚鵡,隻能發出斷續不清的故障播報:【警……告……非法……@#%!作弊@%!……禁止#@!%……&*】


    【非法%#@……!%&非法#!!口口口口不敬不敬不敬口敬#口口%……&*口口口口口口】


    原本能聽得出中文的係統音,逐漸變成詭異的絮語,變成不成意的刺耳雜音。鹿也一點點從地上爬了起來,一個個全新的、潔白的魂環,正在從她的身上冉冉升起。


    獨孤博險些以為自己看花了眼,目露愕然:“這是……”


    鹿也睜開了眼。


    界外的力量讓她的經驗值還在不斷膨脹,她的眼睛在黑霧的作用下幾乎已經化作全黑,就連眼白也被那渾濁的墨色汙染,唯獨白裙在黑霧之間鼓動著,猶如一朵被淤泥托捧著的、不染塵埃的花。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五個。


    整整九個魂環,赫然出現在她的身上。


    獨孤博已經愕然得說不出話。


    眼前的一切完全超過了他的認知,他不明白為什麽一個人可以自發地融出魂環,不明白為什麽區區一個魂宗能夠突破他的時光凝固,更不明白為什麽會有人突然從40級升到90級。完全突破認知的情景讓他幾乎癲狂,仿佛直視到了不可窺視的神隻,隻是一眼,就讓他的頭顱和雙目都有劇痛的錯覺。


    不對……不是錯覺。


    他撫摸過臉上冰涼的液體,卻見到指尖一片鮮血淋漓——那是他雙目中流下的血淚。


    第八魂環的時光凝固在巨大的力場膨脹下破碎,刹那之間,周遭靜止的狂風再次暴怒,呼嘯的烈風帶著無法抗拒的大力席卷而來,黑霧宛如一條巨龍,向獨孤博發起狂風暴雨般的衝擊,將他狠狠推向了山壁。


    訇的一聲,獨孤博整個人被嵌進了石壁上。高大的樹木亦被風摧彎了腰,砰的幾聲巨響,百年樹木連帶著枝葉被腰斬,轟然倒地!


    然而黑霧仿佛無法滿足的蟲群一般,絲毫沒有要放過周圍一切生物的意思,那些倒地或是沒有倒地的樹木,頃刻間就被黑霧吸去生機,一點點化作灰敗漆黑的枯木,最終消融為一抔齏粉,徹底消散在狂風之中。


    鹿也站在原地,漆黑的眼瞳一動不動地注視著被拍在山上的獨孤博。


    魔王急得在她的腦子裏大吼,然而她仿佛失去了清醒的意識,進入她耳中的隻有無休無止的雜音和低語。周遭剛剛被她吸收的黑霧仿佛嗅到了噬主的機會,興奮地圍繞著她,等待著她的最後一絲神智被侵蝕,徹底淪為黑霧的奴仆。


    獨孤博周身劇痛,他剛剛用完第八魂環,此時魂力空虛,根本無力反抗黑霧,隻能眼看著黑霧已經將他包裹,那失去生機的冰冷感將他慢慢包圍。


    就在此時,遠方終於傳來一聲呼喊。


    那聲音在鹿也聽來似乎極遠,穿破了層層囈語的圍繞,才終於擠進她的大腦中,猶如一縷似有似無的煙霧。然而鹿也卻像是被針紮了一般,陡然清醒了過來!


    “鹿也——!”


    那是唐三的聲音。憑借八蛛矛在山間靈活的移動,他終於循著巨響傳來的位置,找到了這裏。


    頃刻之間,猶如山崩地裂,那圍繞在鹿也身周的黑霧瞬間全部散去,九個魂環的光芒盡數熄滅,那恐怖駭人的氣息也一並消失,少女猶如一盞風中的殘燈,搖搖晃晃地倒了下去。


    徹底失去意識之前,她似乎隱隱約約地聽見遠空傳來的風鈴聲——


    那是日蓮國簷下不滅的八角長明宮燈,也是中洲學宮長廊上的搖曳長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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