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獅子城的廣場,一如既往的熱鬧喧囂,與我離開之前,完全沒什麽變化。


    哦,不對,變化還是有的。


    我已經找到帕奇那個光溜溜的大腦門,在鼎沸的人聲裏頭,喝酒大笑,大肆嚷嚷吵鬧。


    狄亞羅斯竟然也來了,不過,看他的樣子,像是被帕奇給強迫著灌酒,臉色已經紅得跟煮熟的蝦子一樣。


    勒妮亞倒是沒見著蹤影,是沒跟來嗎?還是在客房休息著?


    我不露聲色地從宴會場邊緣走過,觀察打量著,傑廉適才告訴我的那幾個人。


    ——在我剛剛抵達了紅獅子城的那一天夜晚,偷襲於我的那個家夥······


    說實話,我個人最傾向於老翁師徒。


    “······這對師徒都是使用刀具的好手,尤其是作為師傅的老翁。但徒弟稻葉眾·葦蘆生性豪邁直爽,與其偷雞摸狗,我倒覺得他更願意直接找你單挑;其師傅老翁,倒是神秘莫測。在我這裏,應邀而來的褪色者自然都是有脾氣,而且對自己的能力頗為自信之人,但至今,我還沒見過有誰願意與老翁發生衝突······說實話,那老翁身上彌散著死亡的氣息,是個久經戰鬥、搏殺的強悍之人。”


    傑廉,便是如此向我說道。


    ——況且,在法環的遊戲世界裏,老翁可是鮮血君王手下的“血指”一員,甚至稱得上“血指”之中的頂級強者。


    ······不過,現在的他麵孔上,還並沒有鮮血王朝的標記。或許,老翁和他的高徒都還沒接觸到蒙格?


    我又悄悄地打量了一眼另外的家夥。


    接下來的人,完全和遊戲裏的普通阿褪相當相像,身上搭配著亂七八糟的衣服,叫人根本看不出來頭:凱丹雇傭兵的鎧甲,黑色的風帽,手上腿上都用長布條作為綁腿,腰間懸掛著一柄長刀。


    “······此人自稱‘拾荒者’亞羅,似乎是從蓋利德的北方龍墓地區而來,言語相當輕佻,是個好事之徒。”


    另外,還有一個比較不引人注目的家夥,在我注意到她時,她也似乎剛剛走到廣場,向著招待阿褪們的侍衛要了一份肉與湯點,期間還不斷地向四周小心打量。


    一要對上眼神,我便趕緊移開。


    “······卡布·米蘭娜,從耶利尼亞而來,聽人說,她正在尋找聖女托莉娜,性格相當謹慎,至今也沒向人動過手······不過,日常穿著方麵倒是和你的描述相近,零,總是一身黑色的著裝,而且,她現在所使的武器也是一柄名為‘月隱’的名刀。”


    ——有實力打敗蓋爾坑道中的那條熔岩土龍,卡布·米蘭娜自然不容小覷。


    “啊,究竟是哪個家夥啊。”我不由得歎了口氣,沒有足夠多的線索,或許,還得再交手一次,才能分辨出誰是真正的刺客。


    但我並不太想惹是生非,況且又臨近了“碎星”拉塔恩的戰鬥祭典,接下來得好好準備才行。


    好在傑廉說了,他已經派人多留意那幾個人,如果有什麽異常舉動,會立刻動用所有人力將對方抓起來再說。


    而我自己也得多留心留心,不止是現在,更是以後走在交界地上的每一步。


    在給我描述了每一個嫌疑人之後,傑廉多提了一嘴:“我知道,你們每一位褪色者的最終目的都是修複艾爾登法環,成為交界地的新王,蓋利德這邊的大家都忙於對付猩紅腐敗,並不太管其他地方發生的事情,但往後,你需要更留心自己的身邊,零······那一天,在廣場的所有人都知道葛瑞克落敗於你,那麽,那位半神的大盧恩自然也在你的手中。對於別有用心之人,不必挑戰半神,就能獲取他們的力量,絕對是個不可多得的機會。因此,你的名聲越大,往後,越是會有人對你不利,千萬要小心啊。”


    ——這麽說來,都怪伊修托邦,給我大肆宣傳了一通。


    ——當初還以為那偷襲者是來找菈雅與其背後的火山官邸尋仇,結果,我才是真正的目標。


    ——但,看在前輩也幫了我不少忙的份上,還是不找他算賬了。


    畢竟,伊修托邦多少還沉浸在曾經圓桌廳堂的,那種互幫互助,共同為王朝的繁華而戰的氛圍中。


    對於他們而言,挑戰並戰勝了半神級別的強敵,可是項十足的榮耀,自然也是一則值得大肆宣揚的傳奇,一看,就沒怎麽和別人勾心鬥角過。


    我歎了口氣,嚼著咽下了最後一口肉,向著廣場另一頭的塔樓之台走去。


    意外地,見到了樓台之上,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正麵向著“碎星”將軍拉塔恩所在的慟哭沙丘方向眺望著。


    風塵撫過了她額前的發絲,一點晶瑩似乎從眼角滑落,又被吹散在了猩紅之中。


    “米莉森。”我小跑著上前走過去,“你怎麽在這?身體怎麽樣?”


    “零。”米莉森轉過身,朝我微微一笑,“我沒事,不過是聽到了那慟哭的聲響,才過來看看。”


    “那一位,就是你們口中的‘碎星’將軍拉塔恩吧?”她又接著詢問道。


    我點了點頭,謹慎地反問:“你······你對他還有印象嗎?”


    沉默了片刻,米莉森搖了搖頭:“我並沒有見過那位將軍的記憶,隻不過······他的聲音,讓我的心裏莫名地有些煩躁······啊,我也曾陷入這般,被腐敗罹病不斷折磨的模樣,每一次它們在我體內蠕動,我都會止不住地做起噩夢。無窮無盡的猩紅,猶如鮮血之海,將我吞噬、將我淹沒,又像是無數雙手,死死地拽著我,要將我撕碎一般······那個聲音,她似乎說著,綻放吧!盛開吧!我的孩子······你隻有我,我才是你的力量,你的一切······所以盡情地使用我的力量,綻放吧!讓世間也感受你的痛楚!”


    米莉森輕聲訴說著,就像是講著一件與她無關的事情。


    但這一切,卻是她與生俱來的真真切切的苦痛······也或許是瑪蓮妮婭的某部分想法。


    “說實話,那個人出現的時候,我已經完全放棄了。即便有著什麽使命,我也想去接受那股力量,至少不會再被折磨了······還好,零,你出現了。”米莉森看著我,金色的眼眸中流光,像是花兒一般旋轉著,“是你奮不顧身的聲音,再次給了我勇氣,讓我能夠堅持下去,零。”


    “也,也沒那麽奮不顧身啦,而且那時候的我也沒想太多。”我有些不好意思地伸手撓了撓臉,岔開了話題,“在我之前,你不也堅持了很久嘛。活下來,可是你自己的心願,米莉森。”


    “······也許吧。但其實,噩夢裏也有另一個聲音一直說著我,不要輸給這種顯而易見的蠱惑,告訴著我總有一天,他會找到救贖我的辦法,然後回來······而,我的救贖也的確來了。”


    她最後的話語輕得微不可聞,我沒能聽清:“嗯?你說了什麽嗎,米莉森?”


    而米莉森已經轉過了眼眸,向著慟哭沙丘望去:“我能拜托你一件事情嗎?零。”


    “什麽事?”


    “懇請你,也賜予那位將軍希望吧······至少現在,一切都還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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