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豬跑,不一定就吃豬肉的,老師!”上官遠誌慢慢收拾他的耳機。


    “別動,你的手機又是怎麽回事?”馮劍笑著問。這總是現行吧。


    “我隻是聽聽音樂,沒有打電話啊!”


    “你違反了學校規定!”


    “那你就處理唄!”上官遠誌一副你奈我何的架勢,把馮劍給氣樂了。


    “你是官二代?還是富二代?如此霸氣?”馮劍問了一句。


    “我呢,算黑二代吧!”遠誌回答得很直接。


    “這是威脅吧?首先把手機、香煙、火機上交,然後把你的家長叫來——這次我先不上報學校,你看怎麽樣?”馮劍不急不躁。


    “你真要見我的家長?”遠誌笑了。


    “當然要見見你的家長了,我得了解一下你小子在家的情況,也交流一下你在學校的所作所為,這是我們的職責所在吧?”


    遠誌很配合地上交了所有物品,一點也不害臊的離開了。


    後來馮劍才明白這個上官遠誌反問他一定要見家長的笑意是什麽了。


    初冬的天氣已經很尖利了,風也不甘心的嗚嗚的衝鋒,四處裏亂鑽。


    馮劍講課少有的拖堂現象,這天他下課後,就見辦公室那裏三三兩兩的聚集了許多學生,還有老師,他們竊竊私語,一臉的笑,伸頭伸腦的往辦公室瞧。


    馮劍以為又是抓了一個搗蛋學生呢,就扒開眾人走進辦公室。


    大劉看到他來了,就努努嘴,一臉壞笑。辦公室其它幾個同事也偷偷的看向馮劍的辦公桌那個位置。


    這個時候,馮劍才聞到一股香氣,很新鮮的湧入他的鼻子。


    一位高挑的女子,從他的座位上站起來,走向他。


    這個女子一頭黃色長發,麵色白皙,眼睛不大卻黑得發亮,兩個大耳環誇張的閃著亮,紅紅的嘴唇。


    女子伸出一隻纖纖的白手,五個指甲上塗著紫色,“你是馮老師吧?你好,我是遠誌的姐姐!”


    馮劍隻好蜻蜓點水的握了握,“哦,學生有些情況咱們應該交流交流!”


    馮劍看看同事們,他們迎著馮劍的目光都低下頭去。


    辦公室裏安靜的很,窗外的風似乎得意的喊的更猛。


    馮劍隻好把這尊女神請到訓誡室,否則老師們不用備課了。


    “是這樣,上官美女,你應該知道你弟弟的在校的表現吧?”他們坐下來。


    “哦,這個壞蛋又出什麽問題了?”上官美女隨意的坐著,“馮老師,我叫上官溱溱!”


    “他很聰明,學習上卻心不在焉,而且老是搞惡作劇!”馮劍和顏悅色,因為和家長談論學生不是告狀,而是相互了解學生,找到問題的源頭,製定措施才是主要的。


    “上次我們數學老師,提著她剛買的新包去教室上課,結果你弟弟直接舉手說數學老師的包是山寨貨。弄得老師哭著回辦公室,還差點跟她男朋友分手。”


    “還說物理老師身材不符合黃金比例;語文老師思想僵化不敢提《金瓶梅》……”


    “這不應該是我弟弟的錯吧?他說了實話啊,難道你要他說假話?”上官溱溱一臉的不解。


    “學生的注意力應該在學習上,而不是讓老師尷尬吧?再說他可以課下私下裏告訴老師的!”兩個人思路好像不在一個頻道上。


    “他在學校吸煙,帶手機,你們知道嗎?”馮劍也就不含蓄的直接告訴上官溱溱,“學生違規,學校是可以開除學生的,畢竟高中不是義務教育啊。”


    “他吸煙了?這個臭小子,我回去擰死他。”上官溱溱歎了一口氣,“我們家近來出了些問題,我都不在那個家住了,唉,更不用說弟弟了。”


    “那我是不是聯係一下你們的父親或是母親?”馮劍一頭霧水。


    “他們沒有時間,再說他們都離婚了,一大攤子事也顧不上我弟弟!”上官拍拍手,“這樣吧,馮老師,謝謝你的關心,我會好好教育教育他的。”


    “情況呢就是這樣,你多問問你弟弟,避免他走的越來越遠啊!”馮劍語重心長。


    “謝謝你,馮老師!”上官溱溱站起來,給馮劍鞠了一躬。


    這倒是馮劍沒有想到,家長接見了不少,這種形式倒是第一次。


    馮劍這才發現,上官溱溱僅僅比自己低半頭,那身休閑裝既大膽,又時尚。灰色的打底褲襯托著兩條大長腿纖細而勻稱。


    當馮劍把這尊神送走後,長長出了一口氣。


    辦公室裏一家人有些幸災樂禍的看著他。


    大劉更是犯賤的問:“怎麽樣?和這樣的女神聊天,是不是有壓力?”


    “滾!”馮劍沒好氣瞪了他一眼。


    幸好上官溱溱離開的時候不是課下,要不又要引起一片人頭攢動,大呼小叫的了。


    大課間,“報告!”聲音挺大。


    上官遠誌這小子走進辦公室。


    馮劍看他那樣有點示威的意思,就瞟了他一眼問:“什麽事?”


    “我家長是不是來了?”上官遠誌好像沒有看到馮劍眼睛裏的火氣。


    “你們家人是不是都很自戀啊?”馮劍笑笑,自己不能讓一個孩子給氣著吧。


    “她受的是加拿大教育,可能和你的理念不一樣。”這小子真不怕死。


    “謝謝你的提醒,你小子要長記性啊!”馮劍當然不能落下風了。


    “老師給你這個,嘻!”上官遠誌地下工作者似的從兜裏掏出兩盒萬寶路,放到教案下麵,然後不等馮劍發話,呲溜一下跑出去。


    馮劍好幾周都沒有動那個煙,他看不想讓這小子抓住“把柄”。


    後來這小子倒是老實了不少。可隨著他和周圍學生的相識,引得好多班的女生一下課就往他那個班門口跑。聽人說餐廳上官遠誌所到之處,更是有許多女生為他打飯,搭訕,尖叫什麽的。


    現在的高中生都想什麽啊,馮劍有些搞不懂。好在這小子對女生很是冷漠,這讓馮劍舒了一口氣。


    後來上官溱溱又來了一次,這次不是馮劍“請”來的,是她自己來的。


    這次衣著很正規:一身職業裝,上身淺色西裝,一條筆挺的牛仔褲,平跟乳白色皮鞋,頭發有些棗紅色,大耳環變成了一顆珍珠模樣,嘴唇也不那麽誇張了,竟然是一副端莊秀麗的樣子。


    看著有點發愣的馮劍,上官美人有點小得意。


    她來是想問問弟弟最近一個月表現的。


    馮劍對她說:“你可以打個電話就可以了,沒有必要親自來。”


    “你是怕見我吧?”上官還是很直接。


    “這不是重點,遠誌雖然變化慢點,畢竟有轉變的跡象了。”馮劍沒有接她的話題。


    “可是,你沒有給我電話號碼啊?”上官衝著馮劍笑笑,明眸皓齒。


    馮劍隻好給他電話號碼,又聊了幾句,才把這位女神請走了。


    五一放假前,馮劍忽然接到同學劉大勇從尚都來的電話,說他又要結婚了,請他們幾個大學同學過去聚聚。


    馮劍就笑著說:“剛覺悟了半年,你怎麽還是執迷不悟啊!”


    本來定好周末一家人回方瓊的娘家,現在要去尚都,惹得方瓊很不高興,又抱怨馮劍的同學一個個不正經,二婚還湊什麽湊啊。


    馮劍說這隻是個由頭,我們就是聚聚,人家誰看得上你這幾個錢嗎?


    結果可想而知,又是一場吵架,兒子馮銳跑到他房間裏去了。


    馮劍很不喜歡周末或是節假日,那樣兩個人要麽沒有話說,要麽就是吵架。


    馮劍心裏很悲催,不知怎的就想起上官遠誌這小子了,於是有意無意的問他五一假期能不能陪自己去尚都一趟。


    上官遠誌沒有猶豫同意了。


    遠誌像看外星人一樣看著馮劍,“你就沒有個紅顏知己?”


    “你腦子裏都是什麽玩意?”馮劍很氣憤,可心裏卻有點點的自卑。


    他有知己嗎?他有紅粉嗎?


    尚都作為首善之都,馮劍倒是去過一次。一路上上官遠誌說得很歡,原來這小子就是從尚都轉來的,就是因為他老爸有了新歡,要和他老媽離婚,這姐弟兩個才跑回了渤海市。


    上官溱溱是從加拿大一家銀行跑回來的,這個奇葩弟弟直接退學,姐弟倆一起聲討老爸。


    奈何他老爸上官明昌人老雄風在,竟然有了私生子,這下就麻煩了。


    這也是上官姐弟放蕩不羈的根源。


    到了尚都,上官遠誌很熟稔的訂了房間,並告訴馮劍說酒店是姐姐預定的,他不用擔心費用的。


    然後各自忙活自己的事。遠誌樂得自由,一個人瘋去了。


    馮劍就去了尚都頤和酒店。


    尚都頤和酒店在著名的頤和園東門,在繁華喧囂的尚都裏猶如一座世外桃源。酒店延續了頤和園庭院風格,皇家氣息濃鬱,停車場上停滿了各種高級汽車。


    果不其然楊振江、宋漢春、虞方傑、羅青山、趙元甲、陳殿民都在,還有兩位女同學——杜梅和李雪梅。


    他們一見馮劍進來,就喊:“驕傲的小公雞來了!”


    杜梅她們就笑著站起來,大方的伸出手,彼此握握手。


    “我啥時候驕傲了,我自卑的很呢!”馮劍衝那些死黨抗議。一邊對兩位女同學笑笑,握握她們的手:“今天終於可以和你們一親芳澤了,哈哈,謝謝大劉給了這個機會啊!”


    杜梅和李雪梅一點不好意思的感受沒有。


    杜梅說:“你們男人一到社會就不正經起來了!可惜宋玉璽、魏悅悅幾個沒來啊,嗬嗬。”


    馮劍笑了笑,周圍的同學也是大笑:“誰沒有青春年少呢。”


    “是他們本來就是隱藏的深呢!”李雪梅一針見血。


    馮劍和男同學一陣熊抱,大家都很隨意,並沒有感覺大家老了多少。雖然女同學已有了歲月的痕跡,可大家一起變老,也就看不出有多少的不同。


    宋漢春說新郎官和新娘子馬上就到了。


    大家聊聊彼此畢業後的情況。五年沒有見麵,變化還是很大的,除了馮劍幾個,其他人都不在教育戰線上,而且各有所成。


    “謝謝各位賞臉,光臨到此啊!”洪亮的聲音從外麵傳來,不用說是劉大勇來了。


    這小子晃動著一米八的身板,一臉賤笑的進來,西裝革履,風度翩翩。


    他旁邊是一位很秀麗的女子,盤著頭,眉清目秀的。


    大家起立祝福兩人,又說說笑笑了一陣。


    馮劍不喜湊熱鬧,卻又不能不說了不少祝福的話。


    酒席很豐盛,友情很牢固,互相吹吹牛,回憶一下往昔的崢嶸歲月,說說那時上下鋪的小秘密,大家一笑而過。


    靦腆老實的劉大勇,現在在國資委企業局工作,早已不是吳下阿蒙,也不管新娘子,逗得兩個杜梅和李雪梅哈哈地笑。


    酒足飯飽之後,大家又相互留下來電話。李雪梅提議由劉大勇負責印製通訊錄,大家以後聯係也方便些。


    劉大勇門口應下,他提議是不是去頤和園溜溜。


    結果大家都各有其它任務,就不能同行,隻說下次等他們造出第二代的時候再同遊吧。


    馮劍留下來陪劉大勇把他們都送上各自的車後,也要離開。


    劉大勇卻要他跟他回家看看。


    馮劍也沒有拒絕,就去大劉的家坐了坐。


    他還很清楚的記得大劉在大學失戀後痛苦的和他訴苦的那個夜晚,再看現在的大劉意氣風發,世事造化啊。


    兩個人喝茶聊天,新娘子趙冰潔又是端茶又是送蘋果的很熱情。


    馮劍也不好打擾人家兩人的世界,坐了半天也就告辭了。


    人說不到深圳不知自己錢少,不到尚都不知自己官小。馮劍隻是感覺尚都的繁華熱鬧,摩天大樓應接不暇,時尚摩登比比皆是,車水馬龍,人流如織……自己是多麽的渺小,世事漫隨流水,算來浮生一夢。


    馮劍一個人在永安街沒有目的的遊蕩,如同一粒草芥,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這個世上的一個份子。


    第二天,馮劍拽著上官遠誌去尚都大學。


    上官小子問馮劍是不是清逸園有個相好的要去看,那自己可不當燈泡。


    馮劍什麽也沒有說,兩人就那樣走進尚都大學。不愧是百年名校,隨便走過的幾個人也都是器宇軒昂,風流倜儻,卓英超華。


    校園裏樹木蒼翠,安靜而整潔,走在裏麵自己也謙卑起來。


    他們看了水木年華寫著對聯的亭子,看了德國古典風格的尚都學堂,“四大導師”都曾經在此授課的地方。


    馮劍很莊重的對遠誌講講他知道的這些大師,兩人又漫步到位於禮堂前大草坪南端的――日晷,馮劍指著那句著“行勝於言”說:“遠誌,其實還有一個平凡的名字叫小草。因為可以入藥,才有了遠誌這個名字!你知道你名字的這個含義吧?”


    這次上官遠誌沒有嬉皮笑臉,而是點點頭。


    馮劍就沒有再說什麽,兩人默默的虔誠的朝聖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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