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到了下午近四點,馮劍就走進一家茶舍,一邊喝著茶,一邊憑窗遠眺。


    亭、台、樓、閣、殿錯落有致,紅、黃、藍、白、黑交相輝映。“青磚小瓦馬頭牆,回廊掛落花格窗”。馮劍忽然沒有逛大成殿、貢院的興致,建築群看多了,也就是那樣,翻新複古的建製。


    “座談會結束了?”馮劍接起了電話,“哦,歐陽啊,我還以為是朵朵開完會了呢,你們挺好吧?”


    “有我們的朵朵陪著,樂不思蜀了吧?”歐陽脆脆的聲音傳來,“你被放鴿子了?哈。”


    “景色的確很美,三月江南嘛,你高興你也可以來啊,我在夫子廟瞎逛呢。”馮劍笑著說,“你咋也像她們一樣調皮了?”


    “夫子廟,那裏可是有秦淮河的,秦淮河邊美女多啊?你可要領回一個妹妹來?”


    “嗯,江寧當然是出美女的地方,你這都是什麽思想啊?不過,我現在在西街呢,晚上我幫你看看啊。”


    “霸氣!有長進,要不我讓上官和你通通話?嘻嘻。”


    “你們是那樣小氣的人?”


    “當然了,女孩子都一樣……”


    “哦,那你平時都是假裝的啊?”


    “才知道啊,改天你也要陪我閑逛閑逛……”


    “好啊,隻要你有興致!”馮劍回答很幹脆。


    “嗯,不和你玩笑了。”歐陽收起了笑聲,“最近看房子的很多、買房子的很多,你的那種策略很有效果,哈,這個月就差不多能清盤了……現在買地的主兒都托關係了,看來我們提前一步走對了。凱瑟琳那邊也聯係了,她可能下周就過來了……不過,她的意思好像是常駐的意思,哈哈,你可小心了。”歐陽說起工作來條理很清晰,重點突出。


    “我小心什麽?你們辛苦了,注意休息,錢是賺不完的。”馮劍就笑。


    “我們準備參與金湖銀河項目的招標,這個盤子很大,競爭也很激烈,資金的需求量也水漲船高……”


    “那個你定奪就是了,你是董事長啊。需要人脈你就找千羽和上官她們啊。”馮劍想了想說,“我知道你會考慮周詳的!”


    這時,一個靚麗的背影閃過,馮劍心裏不由的一動。那秀麗的長發,玲瓏的身材,淡淡的馥香。


    馮劍甚至有些激動。


    “嗯,不聊了,我去開會了,你們好好玩!回來時,我去機場接你們。”歐陽掛了電話。


    馮劍放下電話,轉身尋找那個身影,卻發現一道柔和的眼光投過來……


    心有山海,無風有浪。


    “於曉梅,真的是你!”馮劍呼喊起來,幾個茶客一臉的不滿,也有竊笑的。


    “年齡大了,咋還是這麽膚淺噯!”於曉梅還是那樣刀子嘴,目光卻是柔柔的。


    如玉的麵龐,明亮而大的眼睛,千媚如黛,檀口紅潤,笑盈盈的樣子。


    馮劍一下子癡呆了。


    現在想來,馮劍依然認為認識於曉梅是他今生最大的幸運,也是他最大的不幸。


    剛參加工作不久,馮劍他們和高中生也沒多少區別,整天隻是熱情四溢地和學生打成一片,幾個人湊湊場,運動運動。


    對個人問題似乎還沒有多麽的渴望。


    隻是那天偶然在學校大門口等鹿子明、龔如亮的時候,見到了一位妙齡女老師返校回來,騎著一輛小坤車,長發披肩,溫婉陽光,一雙大大的眼睛明亮的如星星,很有香港淑女的時髦靚麗。


    她的美能夠震顫到人的靈魂,能夠讓你頭腦中一個模糊的影子突然鮮活清晰起來 ,在此刻她就是天地的中心……


    這個景象一直讓馮劍很是心馳神往,他鬼使神差的在那個時間段又心照不宣的去了幾次,可惜都是失望而歸。


    他還是知道了她的名字——於曉梅——他感覺到這個名字很美,讓他的心發燙。從此他心裏好像有了心事,也有了期冀。他頗費心思的“接近”她,隻是希望給她一個不錯的印象。學校教師有三百多人呢。


    似乎他的運氣不錯,有一次學校安排跨年級部監場考試,他看到安排後,竟然興奮地想笑。中午還找了一個理由請鹿子明、龔如亮他們幾個吃了一頓飯,惹得他們幾個莫名其妙。


    “小馮,你找對象了?”龔如亮賊笑著。


    其它幾個人也都看著他。


    “哪裏啊,隻是感覺我們應該加強些營養才好……籃球比賽不是要開始了嘛。”馮劍連連擺手。


    監考那天,馮劍意氣風發地早早的就去了考場。


    於曉梅款款走進教室的時候,他還是被驚豔了。


    那藤蘿般泛著光澤的發絲,絲綢樣地流瀉在雙肩上,嫋娜的身材愈加玲瓏婉約,似從三月江南款款而來。白皙的麵龐,略施粉黛,淺眉少蹙。黝黑的雙眸,似春山帶水,靈動飛揚。一臉的淺笑,嘴角輕翹,腮透桃紅,盈盈可掬。


    她哪有一點“教師”這個職業的樣子啊!


    於曉梅很禮貌地和馮劍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馮劍感覺心跳得厲害:“於老師好!……你到後麵坐著吧……”


    “那就謝謝了。” 於曉梅輕輕笑笑,嘚嘚地從馮劍身邊走過,一陣幽香。


    馮劍有些眩暈。


    一個考場,自然也就聊上幾句,馮劍才知道她是剛剛畢業的,還是校友。自然又有些話題。


    換場中間,兩人閑聊起來,馮劍就感覺於曉梅時尚青春的外表下,居然有一顆較為傳統的心。


    馮劍開始寫情書了,寫完就放在學校的傳達室箱子裏。寫自己對她的仰慕,寫自己的夢想……一周寫一封,風雨無阻。


    雖然從沒有收到一封回信,他還是樂此不疲,寫得小心翼翼。


    半年之後,寫信的稱呼從“於老師”、“小於”到了“小師妹”。


    終於四月份的一天,馮劍鼓起勇氣,在信裏請求於曉梅能不能和自己出去走走,看看郊區的春色。


    可是沒有回音。


    馮劍就發揮“臉皮厚”的模式,不間斷地邀請。


    最終於曉梅在教學樓下,從他身邊走過的時候輕輕說:“有什麽可說的?有那個必要嗎?”


    “……當然很重要了……”


    “那好吧,這個周末吧!”


    “幾點啊,在哪?”馮劍急忙問。


    “八九點吧,棲鳳橋可以嗎?”


    “好好好……”馮劍忙不迭的回答。


    於曉梅輕笑一下,走開了。


    那些最終會讓你陷進去的,一開始總是美好的。


    馮劍煎熬著等到了周六,為了這次出行,他購買了飲料,小吃。滿心歡喜地早早的到了西郊的棲鳳橋。


    五月的風裏柔和的味道更濃了,岸邊的柳樹早已是一片綠色依依,河水泛著綠波,一股蘆芽的味道傳來。


    馮劍感覺一切都那樣的充滿活力。


    於曉梅騎著單車來了,一身休閑裝,一副墨色太陽鏡,周身散發著活力。兩人邊騎車邊時不時聊幾句,騎行在去往黃河堤壩的路上。


    那天的景象一直印在馮劍的心上,江南春色再美,也沒有故事,那種美就隻是浮光掠影似的了。


    兩人在樹蔭下的石頭上坐下,看著眼下的黃河流水,緩緩、渾濁地流淌。


    天青青的。


    於曉梅一臉閑適地看著遠處,馮劍感覺就是一幅畫,可惜自己不是畫家。


    兩人聊老家的習俗,說說大學經曆,談談個人愛好,甚至談古說今。


    馮劍多是傾聽,偶然提出自己的想法,卻時不時被於曉梅譏諷一番,他也隻是傻笑幾句。


    馮劍很欣慰,因為他知道了於曉梅的家庭,也看出她骨子裏的剛勁。


    就是一個迷,既傳統又非常前衛大膽;既睿智又八卦。


    坐久了,馮劍遞給她一杯飲料,她隻是擺擺手說不渴,後來才知道她不想“欠”任何人的“情分”。


    兩人又沿著堤壩溜達溜達,於曉梅卻不喜歡別人跟著她後麵。


    兩人隔著一米並行走在綠草茵茵的草坪上。


    於曉梅彎腰拿起一朵風幹的蒲公英,輕輕一吹,它們就飛遠了……


    一朝相遇,十年傾心。


    後來,兩個人也就活絡起來,在校園裏偶然遇到,不時聊上幾句。


    有時也會一起去吃頓飯,每次都是於曉梅搶著付錢,


    “你那點工資,能幹啥?”


    “我隻是領著你讓你長長見識,同事嘛!”


    馮劍就吃到了許多從沒有聽說過的菜和小吃。


    冬月的一天,馮劍看到於曉梅鬱鬱不樂,也不問理由,就主動請她到渤海大學校園裏走走。


    那個傍晚,天似乎黑得很慢。


    馮劍就在大學東門口的路燈下,翹首等待,踟躕徘徊,一圈圈的打發時間,似乎沒有在意風的寒冷。


    於曉梅如天使般從燈影下走來。


    馮劍迎上去,兩人就默默的在曾經的校園裏慢慢的走著。


    馮劍打破沉默,說起了他們上大學時的一些糗事;又說這個地方還是那樣沒有變樣;又問於曉梅是幾號宿舍……


    慢慢的於曉梅也就不再沉默。


    “大學時應該有許多給你送花的吧?”馮劍問。


    “我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個人,你那隻是想象而已。”


    “那你現在的男朋友是決鬥過幾個之後才成功的啊?”馮劍笑著問。


    “沒有,他比我高一級,不知咋的他就老去女生宿舍找我……我感覺他挺霸氣的,很有男人氣概……”


    “你眼睛看人真準!”馮劍既感歎,又很失落。


    “那是,我最看不上沒有出息的小男人了!”於曉梅說。


    走在熟悉的公園和體育場、餐廳廣場,馮劍似乎又書生意氣起來。


    在小公園的長椅邊,馮劍用餐巾紙為於曉梅擦拭幹淨。


    於曉梅默默的坐下,忽然就哭了起來。


    馮劍一下子就緊張起來。


    原來是於曉梅和男友情感出現了危機。


    她無人訴說,家裏人認為路是她自己選的,她又沒有幾個閨蜜,再說這樣的事她又如何告訴他人?


    馮劍知道她是一個完美主義者,要求很高,別人認為自己很得意的事,在她眼裏也隻是過得去而已,你的熱情也就被澆了一盆冷水……


    馮劍能想到做她的男友一定要很“強”才行,心當然更強,要準備不斷的淬煉。


    馮劍就笨拙地安慰,可勸慰的話,還是被認為“那是你的心理,你又沒有經曆過?我不會聽別人勸的!”


    “三年的感情,那是能放得下的!我們的感情你不會懂的!”於曉梅喃喃地說。


    逼得馮劍都把自己大學的那些秘密說了,卻還僅僅是被譏諷幾句:“那麽年輕就幹那事,真不要臉!”


    馮劍感覺自己挺可笑的,也很悲催。


    他當然希望自己能有機會,卻又不得不違心的安慰於曉梅。


    “你們男人是不是都那個樣,得到了就不珍惜,遇到一個說幾句溫柔的就認為是那個人?”於曉梅似乎是問馮劍。


    “有你做女朋友,就得到了許多“女朋友”啊,你哪有‘競爭者’啊?美得沒有朋友就是你這類的人吧?”馮劍就說。


    “也就你認為那樣吧!”於曉梅歎了一口氣,“你冷吧?”她拉過馮劍的手。


    馮劍隻感覺那雙小手是如此的溫暖……


    以後,兩人時不時聊聊天,大多都是馮劍在每周的信裏說。


    馮劍還是沒有見到一封回信。


    那天,馮劍打籃球扭著手了,下午於曉梅在課間“無意”地遇到馮劍,遞給他一瓶紅花油:“打著玩,還拚命啊?”


    馮劍笑得很開心。


    後來,於曉梅還贈給了馮劍幾件衣服,“別像他們那樣的邋遢,讓你看不起的。”


    馮劍無法推辭,也從不推辭,當然不是為了衣物,隻是那份“柔情”吧?


    元旦的時候,馮劍也想給於曉梅買份禮物,算是回贈吧,可不知道買啥,隻好問她。


    於曉梅隻是說:“我什麽都不缺,再說你買的我也看不上!”


    弄得馮劍悻悻然。


    學校裏有些風言風語了。


    當然是說馮劍不自量力了,而且人家小於是“名花有主”的人。


    馮劍就很氣餒,卻還是管不住自己的心跳,信件還是一如既往的一周一次,寫著自己的心事,不管收獲。


    有次馮劍還是沒有憋住,拐彎抹角地問自己有沒有機會。


    於曉梅隻是笑,“你能給我什麽呢?”一句話,讓馮劍失落許多天。


    可他還是寫信,還是想見到於曉梅,他覺得看她如同走進一家時尚的咖啡店,裏麵卻是滿室的茗香,古箏的嫋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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