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劍到了姑蘇,江南的天氣還不算寒冷。


    馮劍把外套掛在臂彎裏,提著一箱子酒,推開了小巷深處虞老頭的屋門。


    虞老頭正在指導一個小女孩雕刻,抬頭看見馮劍,老頭笑了:“你小子還真快!一個人啊?”


    那個女孩子站起來,很水靈靈的一個,中等身材,一頭長長的秀發,麵容青澀,兩隻眼睛水汪汪的。


    “這是你師妹,溫小玉!”


    “師哥好,老師常說你呢!”小女孩笑眯眯的看著馮劍。


    馮劍點點頭,放下酒和衣服:“老師,你不是說我是您的關門大弟子嗎?”


    “我這不是又開了一次門嘛。小玉可是華東財政專業的,腦袋靈著呢,哈哈。”老頭眉開眼笑。


    馮劍一臉黑線,這也是理由。


    “你一年才見老頭子幾次?再說你有幾分心思在刻刀上?小玉比你強多了!”老頭說著看看馮劍拎來的酒,“這個先放一邊,走,你倆跟我來!”


    馮劍和小玉跟在興致勃勃的老頭身後,去了他的後宅。


    老頭眼光炯炯的揭開書房案幾上紅色絲綢——


    馮劍感覺呼吸一下子急促起來,他緊走幾步,出神的望著那“群山穀壑”。


    精美的玉雕讓人仿佛置身其中,讓人的心境也會變得高遠遼闊。一山一水,就是整個廣闊天地,一座橋一縷煙,就是整個人間。大開大合、秀麗溫潤、清新淡雅、意境高遠,不僅讓人賞心悅目,也讓其靈韻躍然於胸懷之中。


    “玉上作畫,水雲之間”整個雕刻充滿純淨空靈宛若一幅幅意境優美的國畫,濃淡相宜……山水的雕刻就要考慮料子的顏色分布、瑕疵、厚薄等,要有所取舍,將玉的美最大限度的發揮出來。


    虞老頭看著自己的“傑作”也很是出神:“你小子說說!”


    馮劍深吸了一口氣:“老爺子,精美絕倫,優雅靈動——它可以成為‘寶貝’了!宗師級!不可複製啊!”馮劍指著那浮雕、深浮雕、鏤空雕,“量料繪景、因材施藝,形神專一,虛實意合……”


    溫小玉看著老爺子微笑點頭,不得不對馮劍另眼相看,這馮劍師哥也沒有玉的氣質啊?


    “本來想給你留點,讓你也留下幾道痕跡,可沒忍住——哈哈!”老頭哈哈大笑。


    “老爺子您受累了!”馮劍恭恭敬敬給虞老頭深深鞠了一躬。


    “有這樣的好料子,也是老朽的幸運啊!”老頭感慨的說。


    “老師,是不是該喝幾壺慶祝慶祝啊?”溫小玉笑眯眯的看著兩人。


    “那是自然嘍!而且不醉不休啊!”老頭說,“一會兒,我還要去張老頭那邊看看底座、盒子做完了沒有,晚上咱們再喝——好酒不怕晚啊,小玉也要來,哈哈。”


    “那我呢?”馮劍著急上火的問。


    “你隨意,哈哈。”


    “師哥,我陪你去逛逛玉器行唄!”溫小玉笑著說。


    “還是小女娃娃想得周到。”虞老頭說著又小心翼翼的蓋上紅絲綢。馮劍和小玉急忙接過來替他蓋上。


    馮劍隻好和溫小玉出來,連口水都沒喝,這老頭還真是不拿自己當外人。


    溫小玉用最短的時間換了一套行頭:淺黃色風衣,白色的短毛衣,灰色牛仔褲,一雙小皮靴,還戴了一頂白色小帽,斜挎一個小包,一副小女生的樣子。


    “初次見麵,我請你喝咖啡吧?”馮劍對身邊活力四射的溫小玉說道。


    “嘻嘻,好,師哥平時就是這麽哄女孩子的吧?”溫小玉仰著臉笑問。


    “……其實我更愛喝茶!”馮劍無語,女孩子都挺八卦的。


    “哦,我倒是喜歡喝咖啡,我知道一家特地道!嘻嘻。”溫小玉嘰嘰喳喳的說著,在馮劍前麵倒退著,活力四射。


    兩人打車去了鬧市,喝著咖啡,吃著西餐。溫小玉吃得眉飛色舞,不時說說笑笑的,完全是小女孩的樣兒,和雕刻室裏的沉靜完全不同。


    馮劍聽她的話語,才知道溫小玉是大二的學生,也是虞老頭的外孫女,元旦放假,還沒回學院,聽說她外公雕刻了大半年的一件得意之作完成了,就跑來看看,果然被震撼到了,當知道玉雕的主人是馮劍時,更是好奇心十足:能得到外公自己出手已經不易了,哪裏來的籽料啊?


    馮劍聊得比較少,大多是聽溫小玉說。


    吃完飯,溫小玉就陪著馮劍沿著古玩街溜達,一路上為馮劍講解了許多玉石界的名人軼事,掌故源流。


    馮劍不由得對這個小女孩點點頭,人家可不跟自己一樣是個“半吊子”。


    “師哥,我外公一般不收徒啊,我舅舅都不入他法眼,你怎麽忽悠的啊?”小女孩吧嗒著明亮的眼睛。


    這老頭隨便收弟子,這下又讓自己“降一輩”啊?馮劍感覺有些好笑。


    “我啊,和你小舅舅是大學同學,有一年,我們去新疆瞎逛,機緣巧合,我得到了幾塊籽料,我們就找到你外公,他認為我和玉有緣,就破格了,我也就忝列門牆了唄!”馮劍說道,想著老爺子那麽熱心教授自己,那幾個星期差點累慘了他。


    現在隨著馮劍心法的進步,手上的力道和眼睛的精準度和思維能力都有了很大的提升,馮劍的雕刻功夫也在不知不覺中趨於自然,所以才能在平遙僅憑一把小刻刀就能雕刻出來。


    “外公這是賭你啊,哈哈哈。”小女孩似乎放下了那份憤憤不平。


    後來在一家玉器店,馮劍看到了一塊籽料,就漫不經心的和老板聊天,問了許多籽料的價格,都是奇高的價格,馮劍歎了一口氣:“我一年的工資還不如一塊石頭啊!”


    說完隨口問:“那這件呢?”


    “這件不好說,是店主進貨時贈送的,我也不好說是什麽材質,你看五萬如何?”


    馮劍“嚇得”一哆嗦。


    “你這玉石,裏麵還不知道有沒有玉呢,這麽貴啊?”小玉笑道。


    “我出價,您自然可以還價啊。”店主笑道,“要不咋叫談生意呢,哈”


    “我卡裏就一萬多點錢,我還要你這隻鐲子呢!”馮劍指指一下那隻翠綠的美人鐲,“一萬行不?”


    “您砍得都到脖子了,哈,再提點!”店主賠著笑臉。


    “這兩件一萬五吧?不行我們就再逛逛!”馮劍做出轉身的姿勢。


    “好吧,既然你和它們有緣,那我也不能橫著吧。這鐲子掙不了你幾個錢的。”店主邊說邊把美人鐲拿給馮劍。


    馮劍把玉鐲遞給湊上來看的溫小玉:“玉養人,人養玉,你名字裏也帶玉,初次見麵,玉汝於成吧!”


    “謝謝師哥,不要白不要,嘻嘻!”小女孩不客氣的接過來,她才不相信馮劍卡裏隻有幾萬呢,想想外公書房裏的那件玉雕,小女孩就心顫。


    店主把那塊籽料用一塊紅色絲絨包起來,遞給了馮劍,馮劍笑著接過來。


    “老板,你心裏偷著樂吧?你自己都不待見這籽料嘛——哈哈。”溫小玉說道。


    “這——我這裏沒有合適的盒子啊!”店主有點不好意思。


    “沒事,沒事,老板您給個方便兜會更好!”馮劍忙說。


    兩人出來後。


    “師哥,你這一萬就買個這?”溫小玉不解。


    “做學問要交學費,權當練手吧。走,我們回去解開看看不就得了!”馮劍說道。


    “要是裏麵……呸呸——看外公怎麽教訓你!”小女孩一邊倒騰著小手上的玉鐲一邊說。


    回到了虞家小院,老頭還沒回來。


    馮劍去了老頭的工作室,就要切玉。


    小女孩自然好奇的像隻小貓。


    僅僅切除兩個點,就出現了一片翠綠色。


    小女孩眼珠子要落地的樣子:“這——這太欺負人了!”


    馮劍把所有的石皮去掉,果然是一塊剔透翠綠的翡翠,不管張著“o”嘴的溫小玉,直接用老頭的工具呲呲的切割起來:十支貴妃鐲,然後是打磨……


    “這些也可以做出雕件或是戒指、耳墜啊?”溫小玉指著那塊摳出來的溫潤青翠。


    “哦,這塊送給虞老爺子的!”馮劍笑了笑,拿過鹿皮摩擦起來,還迎著燈光,裏麵“棉絮”悠長,群山繚繞,浮雲遊動。


    溫小玉現在對虞老爺子佩服的不行,不對,是對這便宜師哥佩服的不行。


    虞老頭精神矍鑠回來的時候,紅木的底座和盒子也跟著送來了。


    溫小玉評價了一下後,就迫不及待的把那塊翡翠在老頭麵前晃晃:“老師,這是師哥給你的!”


    “哦,放一邊吧。”老頭很安靜,仿佛習以為常似的,讓溫小玉很無語。


    大家小心翼翼的把玉雕和底座安好,果然是古色古香,三人又審視了久久,還是“美”。


    “老爺子,起名了,用章了?”馮劍問。


    “弄那個幹啥?”老頭一愣。


    “您看把你的印章刻底座上吧?您老給它起個名字會更完美。”馮劍堅持。


    老爺子當然知道他是為了自己傳名,不禁也有些猶豫……


    “青山銜遠,好不好?”溫小玉在一邊插話。


    “哦?”老頭看看外孫女,看看玉件,再看看馮劍。


    “好,這樣我們三個都和這玉聯係起來了。”馮劍衝著小玉豎起了大拇指,“不愧是老爺子的關門弟子!”


    老爺子笑了,大家也都笑了。


    晚上三人團座,邊喝邊聊。


    馮劍和溫小玉輪流哄著老爺子開心,老頭就多喝了些。


    馮劍心裏還是有些愧疚的,自己來蘇州看望老爺子的次數太少了。


    “老爺子,以後我來的時候,帶個人來陪著你喝酒,哈。”馮劍為老人敬上一杯酒。


    “嗯,算你小子明白!”老爺子紅光滿麵。


    “小玉,說句見外的話——老爺子這裏,你多來幾次,哈哈。”馮劍又給溫小玉端來一杯。


    溫小玉心裏挺感動的,這馮劍也算是性情之人了,他究竟是怎麽一個人啊,外公老說他荒廢天賦,可他怎麽就不悚外公呢?


    三個人喝到很晚,兩人攙扶老爺子睡下。


    馮劍又把餐桌收拾妥當,窗外明月朗照,農曆十二的月亮依然光燦燦的。


    馮劍走到小院中,月朗星稀,天空墨藍澄澈,一念心清淨,處處蓮花開。


    “蘇州的夜晚很美吧?”小玉出來看到馮劍舉頭望月的樣子,說了一句。


    “今人不見古時月啊,風景在他鄉,當然很美!”馮劍笑道。


    “月是故鄉明吧?哈哈。”溫小玉笑著走近馮劍。


    “風景隨心的,不同的年齡段對月亮的解讀不一樣——你們的月亮是明亮的,我們的月亮是深遠的。”


    “哦,忘了你是大學教授了,嘻嘻。”小玉月下如同一個小精靈,笑得很甜,“師哥,看在你給我買手鐲的份上,我給你跳支舞吧?”


    馮劍抱抱拳,心裏還真怕她來一通霹靂或是什麽迪斯科的。


    溫小玉一下子沉靜下來,蓮步輕點,柔荑慢展,婀娜曼妙起來。月光如水,舞動如歌。馮劍沉醉其中。原來形體的語言是如此表達的,一切藝術都有相通之處啊。


    “怎麽樣,怎麽樣?”小玉有點氣喘。


    “我不懂舞蹈,但我看到了安靜和向往!謝謝你!”馮劍由衷的說。


    “嘻嘻,哈哈……”溫小玉笑了。


    “我去把老爺子的印章刻上吧,搞個突然襲擊!走。”馮劍忽然來了興致。


    第二天上午,老爺子派小玉找了一輛麵包車讓馮劍拉走。


    “放您這裏,您看著開心,多好?”馮劍說。


    “我看著是開心,可更多的是擔心!哈,還是你保存吧——當然你賣不賣是你的問題!”老頭溫怒道。


    “好,明白了……這就走。”馮劍又轉身對溫小玉說,“小玉,好好修煉,以後我找你雕刻,哈!”


    “滾!”老爺子一聲斷喝。


    馮劍和車離開了,虞老頭卻久久沒有進門。


    溫小玉也有些不舍心說,“誰讓你吼人家的!人家還給你留了一張卡呢!”


    “外公,他一個人,路上安全嗎?”小玉一邊陪著老人進門一邊問。


    “他,應該不用保鏢的。”老爺子倒是很放心。


    馮劍到渤海的時候已是下午了,馮劍自然十分感謝司機,又是給錢,又是拿來兩條玉溪煙。


    薛姨見馮劍回來了,很是歡喜,當知道馮劍要和大家一起在家吃晚飯時,更是高興的樂開了花。


    馮劍在別墅洗漱一番,然後就去了學院,路上給歐陽打了電話。


    告訴她:“胡漢三又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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