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天不從人願,剛過九點,矢崎警部又出現了。我把水壺裝滿熱水,打算回房間。其實我到廚房去原本是想找找看有沒有什麽東西可以當做凶器,結果小林真穗在哪裏,我逼不得已隻好作罷。


    警部請真穗去叫健彥。他的聲音與白天時不同,聽起來很有壓迫感。


    “健彥怎麽了嗎?”我好奇地問。


    警部隻冷冷地回答:“沒什麽,小事而已。”


    沒多久,健彥鐵青著一張臉現身大廳,父親蒼介也跟在後麵。矢崎警部皺著眉頭說:“對不起,我們隻找健彥先生。”


    “為什麽?”蒼介有點生氣。“隻找健彥是什麽意思?個別偵訊今天早上不就結束了嗎?”


    “您別想得太嚴重,我們隻是顧及健彥先生的隱私權才會這麽做的。”


    他的遣詞用字雖然禮貌,聽起來卻毫不讓步。


    “我不懂,這和健彥的隱私有什麽關係?”蒼介不服氣地反駁,不過他的聲音實在太大,害得剛步出房門的加奈江嚇得不敢動。


    “我又沒做見不得人的事,要問什麽,這裏也可以啊……”健彥低著頭說,語氣顯然沒有父親那般凶。


    “算了。”矢崎警部歎了口氣說:“我們驗出你的指紋。”


    “在哪裏?”蒼介問。


    “由香房間玻璃窗戶的外側。玻璃上有什麽東西擦過的痕跡,好不容易查出是你的指紋,想請你做個說明。”


    警部說完,連一直袒護健彥的蒼介也盯著他瞧。健彥緊閉著嘴,不停地眨眼。


    “怎麽了?幹嘛不講話?應該是你在院子散步的時候,不小心碰到的吧?”


    蒼介問兒子的口氣恰似正在袒護被老師責罵的兒子。然而,警部沙啞的聲音繼續說:“白天我問過大家昨天是不是去過院子,當時健彥應該是說沒去。”


    蒼介吸了口氣,卻忘記吐出來。


    “我知道了,”健彥終於開口,“我會解釋的,我們先到別的地方去吧……”


    “健彥!”


    “他本人已經同意了。那我們這邊請,到辦公室去吧!”矢崎警部催促著健彥,而就在蒼介不知所措地呆站在那裏時,健彥就被警部和高野刑警強行挾持般地步出了大廳。


    也許是聽見剛才蒼介的聲音,直之和曜子也來了。加奈江在一旁看到事情的來龍去脈,向他們解釋了一番。


    “健彥他……”話還沒說完,直之突然住口。對我來說,這個沉默令人玩味,他是因為知道警方開始懷疑別人,而鬆了一口氣嗎?或隻是純粹擔心侄兒的事?但光從他的表情我實在無法知曉。


    蒼介像熊一般以驚人的氣勢前後踱步,一再地看著手表。大約三十分鍾以後,他兒子終於出來了,但不知為何卻紅著一張臉。


    “健彥,怎麽了?”


    他不搭理,從我們中間穿了過去,消失在回廊裏。蒼介趕忙追在後麵。


    高野刑警進來叫直之,說接下來有事問他。


    “我嗎?是,好的。”


    他看起來並不意外,老老實實地跟在高野刑警的後麵。從他坦蕩的態度看來,一點都不像是凶手。話說回來,他真的是那種人嗎》我不禁再度迷惘。


    這時紀代美出現了,向小林真穗要了冰塊。她說自己有點發燒,想用冰塊敷敷額頭。


    “好的,我馬上替您拿冰枕過來。”


    “不用,冰塊就可以了。放在塑料袋裏,我要當冰敷袋用。”


    真穗回到廚房後,紀代美望著我們。她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於是我就簡單地敘述了一下現在的情況。然而她隻是麵無表情地應了聲“是嗎?”,仿佛已經做好心理準備,靜待警方將凶手緝捕歸案。


    真穗拿著冰桶回來的同時,直之回來了,而高野刑警也一起過來。高野看著我說:“本間夫人,請跟我來。”這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讓我嚇了一跳。


    “我嗎?”


    “是的,麻煩您了。”


    我瞄了一眼直之,他表情略帶歉意地低下頭。


    矢崎警部正在和別的刑警商量事,邊說邊看著紙條頻頻點頭,然後他命令屬下出去,便轉頭看著我們。


    “哦,抱歉,久等了。”


    “有什麽發現嗎?”問話的是高野刑警。警部原本似乎有點介意我在一旁,但停頓了一下,認為無妨之後便回答:“關於毛發鑒識報告,我們從一原由香的房間裏找到死者本人以外的四種毛發。其中之一與打掃房間的服務人員相符,可以剔除;其餘三種各屬於誰的,你幫忙確認一下。”


    警部將紙條交給高野。高野看了一下便說:“照這樣看來,這些毛發全部都屬於女性,那可能性就隻有藤森曜子、加奈江、一原紀代美、小林真穗。”接著他看著我說:“呃,可是也不能就這樣把本間夫人排除在外……”他趕緊補充說。


    “調查我也無所謂,不過警方查到的都是黑發吧?”


    “謝謝。其實,您說的一點也沒錯,我這就去調查。”高野拿著紙條走向大廳。


    “毛發鑒定也看得出性別嗎?”我問矢崎警部。


    “可以,連剪完頭發過了幾天都知道。”


    “這樣啊……”


    “還可以推斷出大概的年紀,若是有經驗老到的鑒識人員判定更準確。”


    “原來如此。”


    難怪高野一開始就將我排除在外,因為那些頭發之中大概都沒有六十到七十歲左右的毛發吧!


    “對了,警部先生,找我有事嗎?”


    “對。”


    警部抬起下半身,將椅子往前拉,調整了一下坐姿說:“有事想請教您。您懷疑由香小姐所愛的人是直之先生,這是真的嗎?”


    令人意想不到的問題,讓我又吃驚、又疑惑。警部點點頭,接著說:“我們也是聽直之先生說的。他說你們兩個談過這個問題,直之先生表示當時雖然沒把話說開,不過不知道為什麽本間夫人好像知道由香小姐的心意?”


    所以說,直之想警方坦白他與由香之間的事情了嗎?他為什麽會那麽爽快地承認呢?不,應該說,為什麽證詞會往這個方向發展呢?


    “這是怎麽回事呢?”警部再問一次。


    於是我透露了珍珠戒指與領帶夾之間的巧合,並從這裏觀察到兩人之間的關係。聽了我的話,警部大歎:“真不愧是女性的敏感細膩,才可能觀察得如此入微。”


    “請問,這跟凶案有什麽關係呢?和由香房間外發現健彥的指紋,又有什麽牽連嗎?”


    這才應該是原本要偵訊的內容,不是嗎?


    “因為有件事很奇怪,”警部一臉嚴肅地蓋上手裏的筆記說:“根據健彥先生的說法,他半夜聽到聲音,擔心由香的房間裏有人,所以特地跑去查看。”


    “什麽聲音?”


    “他說是有東西掉在榻榻米上的聲音。聲音不大,是碰巧那個時候健彥張開眼才聽見的,所以他當時並不以為意。可是某個原因又讓他介意得不得了,那就是直之先生的事。”


    我不禁倒抽了一口氣。


    “昨天,由香對健彥表明她喜歡直之,而且由香似乎很認真,還說願意為直之做任何事。一般男人聽到心上人這麽說都會覺悟死心,但健彥卻不放棄,他認為這隻不過是阻礙兩人感情發展的事情罷了。偏偏直之和由香的房間很近,健彥就有點擔心半夜裏直之會潛入由香的房間。”


    “是嗎?”我佯裝體諒健彥的心情,皺著臉回應。


    “他半夜聽到聲音之後,坐立難安,決定走出房間看看。先到走廊,確認直之沒有溜出來,然後再繞到庭院裏偷看由香的房間。他發現和式紙門稍微開著,湊上前瞄了一眼,發現並無異狀才放心地回房,而玻璃窗上的指紋就是那個時候印上去的。第二天早上發現屍體引發了騷動,他想到自己的指紋被發現的話根本無從解釋,就偷偷地跑去擦掉窗戶上的指紋。可是當時太心急,還是留下了一枚。”


    “健彥說他半夜起來,是幾點?”


    “他說大約三點。”


    說道這裏,警部的眼睛炯炯發亮。他壓低著聲音繼續說:“如果這是真的,就成為破案的有力證詞。健彥聽到的聲音,應該就是凶手所發出來的。”


    我懊悔不已,他聽到的一定就是那個聲音。我發現由香死了,驚訝地一屁股坐在榻榻米上。這麽說來,之後我聽到對麵房間有人出來,難道也是健彥嗎?但我所聽到的確實是從直之房間裏發出來的聲音。


    “健彥步出回廊,又從回廊繞到庭院,我們認為凶手利用這段時間從由香房裏逃走。也就是說當健彥察看由香房間時,由香已經被殺了,而紙門被打開就是這個原因。”


    真是太危險了!要是晚一步出來,說不定就被健彥看到了。


    “可是,我有個疑問。”我開口說。


    “什麽疑問?”


    “您說健彥先確認直之是否溜出房間,結果呢?”


    “哦,那件事呀!結果很有意思。”接著,警部又笑顏逐開地說:“睡前,健彥在直之房門上動了點手腳。他用口水把一根頭發黏在門上,要是門開關的話,頭發一定會掉落,藉此可以檢查直之半夜是否溜出房間。雖然對健彥先生不好意思,但我當時忍不住笑了。想不到為了心愛的女人,他連這種事都做得出來。”


    “那健彥查看之後怎樣了呢?”


    “頭發還留著。”警部笑笑地回答,然後說:“真是諷刺。健彥說的若是真話,托那根頭發的福,直之得以免除嫌疑。那根頭發就能證明由香被殺時,他並未離開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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