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青竹沒忘記對慧岸這個訓練者的承諾。


    獎勵完普通坤道們,她將慧岸叫到禪房,帶著幾分玩笑的語氣對她道:


    “操練成效卓著,咱們慧岸教頭當論首功,本觀主獎勵你二十兩銀子,以後再接再厲。”


    說著,把兩個十兩的大銀錠子塞到慧岸手中。


    慧岸冷硬待人慣了,不太習慣頂頭上司這般親近的表現,接了賞銀,仍是一本正經的:


    “多謝觀主。”


    陳青竹神色溫和地繼續道:


    “說好了要送你一個小禮物的,過來吧,我給你把臉上的疤痕去掉。”


    慧岸愣了一下:


    “觀主不必浪費神力,屬下,並不在意這些。”


    陳青竹站起身來,走到她身邊,溫聲道:


    “我知道你不在意,所以這隻是一份小禮物。世人皆重容貌,別人家的女兒長那麽點斑,尚且有母親心痛不已,不惜花費巨資相求,也要讓女兒的臉潔淨無瑕。”


    她看向慧岸的目光裏,帶著幾分暖意:


    “一個普通信眾都能有的,我陳青竹的得力下屬,又豈能沒有?”


    這是秦夫人相求的時候她就想到的。


    是籠絡下屬的手段,也未嚐沒有幾分真心。


    她自認雖然已經冷心冷肺,卻也願意對忠心待她的下屬好。


    慧岸再次一愣。


    雖然她比觀主的年紀大,可她依舊從她的語氣中聽出了幾分來自強者的寵溺。


    自從父母離世,她已經多少年沒有再感受過這樣的關愛了。


    這樣的寵溺,不僅不讓她覺得反感違和,反而覺得溫暖又安心。


    觀主救了她,至今仍以自己的強大力量給慈航觀全員撐起了一片遮風擋雨的屋簷,對她們的恩德真的猶如再造。


    觀主不僅有大恩於她,還如此看重關心她……


    慧岸眼眸裏的堅冰,悄無聲息地消融了一些。


    “那就多謝觀主好意了。”


    “不過屬下以為,此事等到第二位香客來後更好,屬下的臉,或許也能成為觀主的招牌之一。”


    她知道觀主需要揚名來掌控南都權貴,那她也想為觀主貢獻一份力所能及的力量。


    陳青竹略一思索,同意了她的提議。


    *


    第二位香客,並非來自李千戶的造勢,反而來自秦老夫人。


    無論是出於慈航觀的規矩,還是出於不想太多人發現觀主神通的私心,秦老夫人等人原本都是不想對外宣揚慈航觀之事的。


    然而,作為一個資深的甜食愛好者,秦老夫人根本管不住自己的那張嘴,在去慈航觀回來沒幾天後的周家賞花會上露了餡。


    周老夫人如今已經不參加那些向上攀援的應酬,把這重任移交給了兒媳婦秦夫人。


    因此,周家賞花會,也都是家世相當的幾個老姐妹們閑暇相聚,氣氛十分放鬆。


    周府廚子做的江米條是一絕,又甜又脆,上頭還裹著芝麻,梅花,吃起來那是滿口生香。


    往日裏她牙不好,怕崩掉了唯有的一組大牙,根本不敢放開了吃,隻能含一個在嘴裏慢慢化軟。


    如今,有了兩顆好牙,那是一口一個嘎嘣脆,越吃越忘我,一個人幹掉了一盤。


    她本以為其他老夫人都在聊天,沒人注意到她吃東西,卻沒想到,等她吃完一盤喝口茶,滿足地歎口氣後抬起頭來,竟發現廳內靜悄悄的,所有老夫人都目光炯炯地看著她。


    其實原本隻是她的死對頭曾老夫人在看她。


    兩人的孽緣那是做姑娘的時候就結下的,從小就互相看不順眼,小時候比衣裳比首飾,嫁人了比丈夫,年紀大了比兒子孫子。


    多年來,一直互有輸贏。


    五六十歲以後,開始比身體。這件事上,秦老夫人又占了上風。


    盡管秦老夫人一直作死嗜甜如命還不愛清潔牙齒,但她的牙竟比曾老夫人堅挺。


    曾老夫人的一口牙掉得很早,早兩年,就已經一顆大牙都沒有了,吃東西隻能煮得又軟又爛,囫圇吞下或靠僅剩的兩顆門牙慢慢磨,秦老夫人那兩顆大牙,盡管時常疼痛,不痛的時候卻還能吃正常的食物。


    於是她時常拿牙說事擠兌曾老夫人。


    曾老夫人心中不爽卻毫無辦法,隻能暗自詛咒秦老夫人的兩顆大牙也趕緊掉光。


    甚至不用掉兩顆,隻要其中一顆掉了,也隻能和她一樣了。


    由於對秦老夫人的那份特別關注,她很快就發現了秦老夫人今日的不尋常。


    死老太婆,今天怎麽牙口這麽好,這吃江米條的架勢,竟是比年輕人也絲毫不差。


    曾老夫人盯著秦老夫人看得久了,其他人也注意到了。


    身為牙口不好的老人,能吃江米條這種酥脆的點心吃得這麽溜,本身就是一件很引人注目的事情。


    這廳裏的都是經常一起聚會的老姐妹,對彼此的情況也很熟悉。


    都很納悶,秦老夫人不是牙齒也不太行了麽,今日怎麽能吃這麽硬的東西了?


    “秦家嫂子,你去哪做了假牙嗎?怎麽突然吃東西變得這麽利索?”


    古話說得好,吃嘛嘛香身體棒棒。


    步入老年,大家都得麵臨牙不好帶來的困境。


    畢竟大家年輕時候都是陪家裏的婆婆或太婆婆用過膳的,食物全都做得又軟又爛,原本再好的食材也會變得讓人難以下咽。


    可如今,她們也到了這一步。


    因此難免對牙醫館關注了幾分。


    當然,這裏頭需求最迫切的還是曾老夫人。但她有些拉不下臉去找死對頭秦老夫人打聽。


    聽到大家追問,她連忙豎起了耳朵。


    然而,秦老夫人見大家都關注著自己,也隻是在心裏慌了一瞬,就直接一抹嘴巴,氣定神閑地道:


    “誰說我做假牙了?你們才幾天沒見我,做假牙可要拔牙,那可是有傷口的,能這麽快就利索吃東西嗎?”


    眾人想想身邊那些做假牙的老人,都是要把原本的牙齒拔了,然後訂做假牙,但實際上這玩意兒隻能起個裝飾作用,根本無法使力氣嚼東西,不然必定會磨得牙齦上滿是血泡。


    不是個狠人,還真沒法用假牙吃東西。


    所以假牙對老人來說,基本都是又受罪又不實用,漸漸就很少有人去做了。寧可就吃點軟爛的東西湊合著過。


    “那你怎麽突然能吃江米條了?”


    有人繼續追問。


    秦老夫人麵不改色地撒謊:


    “牙不疼了唄,隻要想吃,那自然也是能吃的。”


    也就是說,她還是用的原來的兩顆牙。


    雖說大家都比較熟,但也沒熟悉到身邊仆婦伺候主子的那種程度,對別人牙齒的咀嚼能力到底到何等程度都了若指掌。


    其餘人都被糊弄過去,唯有曾老夫人不信。


    她可太了解秦老夫人了,她剛才被大家發現吃江米條的那一瞬間,絕對是心虛了。


    後來回答眾人疑問時,秦家老太婆也不斷在用無名指扣茶杯。這是她年輕時候就有的,撒謊的小動作。


    一瞬間,曾老夫人便完全斷定了,那老婆子肯定沒說實話。


    一個牙醫館有什麽好遮遮掩掩的,無非就是怕她也去找那牙醫做了牙,讓她沒東西可以壓自己一頭。


    哼,一大把年紀了,還是這麽個小氣鬼!


    曾老夫人在心中冷哼。


    她不說就不說,別以為她沒辦法打聽到。


    這樣想著,一結束聚會,曾老夫人就派了心腹的嬤嬤拿了錢,去找秦府下人探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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