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餘天時間一晃而過,如今已經是三月初一。


    按照寺廟道觀的慣例,初一十五,虔誠信眾都是要來進香的。


    這樣的大日子,慈航觀的香客們自然也是萬萬不願缺席的。


    沒有什麽十萬火急的事,都會抽出空閑來上香。


    不然,別人都去了,就自家沒去,豈不是一下子就顯得自家不虔誠了。


    她們可不能成為襯托別人的踏腳石。


    不僅要去,而且要做去得最早的那一個!


    誰能想到,不僅是她們這麽想的,別人也是。


    個個都在力求表現。


    有人天不亮就出發,巳時到達慈航觀腳下時,竟然就發現自家的馬車被堵住了。


    無他,從城裏通往慈航觀的路就這麽一條,慈航觀外可以停放馬車的空地就隻有那麽大。


    這些大戶人家,每次出門都帶著一大堆人。


    主人家一輛車,不會騎馬的奴仆一輛車,騎馬的護衛也有好幾人,還有供品之外,額外給慈航觀觀主與坤道們準備的其他禮品也要裝一輛車。


    雖說這類東西,她們送了好幾次,慈航觀都沒收。


    但萬一呢。


    萬一這次就送到道長們心坎上了。


    萬一這次觀主就有些認可他們了,願意像收秦家東西一樣收下她們額外的供奉呢?


    總之,慈航觀可以不收,但她們不可以不帶。


    如此一來,每家兩三輛車再加上幾匹馬,來得更早的很快就占據了慈航觀外停放車馬的空地。


    後頭來的,就隻能把車馬放置在空地外的路上,再後頭的也跟著效仿。


    南都首富家的劉夫人,是最後一個來的。


    她本來也想今天搶個頭香的。


    然而,這些時日乍暖還寒的,她前些天不慎感了風寒,這幾日都病著。


    今日起床更是頭重腳輕,咳嗽不止,險些沒爬起來。


    近身的仆婦叫她不要去了,由她們這些下人把供品送去參拜一番,也算表了心意。


    劉夫人向來是個十分要強的人,近來跟會長夫人等幾個富商家的夫人一起供奉慈航觀,爭相獻殷勤。


    爭來爭去的,已經在心中生出了幾分勢要壓眾人一頭的決心來。


    今日可是她們供奉慈航真人以來的頭一個初一。


    去了不一定能被當做虔誠信眾,沒去卻是一定會被認為不夠虔誠。


    想到自己今日要是不去,不僅不能拔得頭籌,還會淪為所有人裏表現最墊底的,她這身上就突然來了一股力氣。


    當然,這力氣也就僅夠支撐著她洗漱完畢,爬上馬車。


    靠在車上,人又蔫了,坐都坐不住,隻能躺下。


    一路顛簸,好不容易到達慈航觀腳下,卻聽車夫稟告:


    “夫人,前頭的路全被車馬給堵了,接下一段路隻怕得步行。”


    劉夫人掀開車簾子一看,前頭至少有十來輛車,二三十匹馬,占了一百來丈長的道路,車根本無法再通行。


    她不由有些懊惱自己考慮不周。


    要是早想到這一茬,就該帶個輦子或者健壯的仆婦。


    “夫人,奴婢來背您吧!”


    她身邊的掌事嬤嬤殷勤地道。


    劉夫人斷然拒絕。


    她這嬤嬤原本是她身邊的大丫鬟,平日裏從未做過什麽重活兒,力氣根本不夠。


    尤其進道觀前還有好長一段階梯,要是摔下去隻怕命都要摔掉半條,她可不敢冒這個險。


    縱觀今天帶來的所有丫鬟嬤嬤裏,就沒一個足夠健壯的。


    沒辦法,隻能讓人扶著走上去。


    平時倒也罷了,這點路程倒也不算什麽。


    可劉夫人今日本就身體十分虛弱,又爬了好長一段階梯,走進觀裏的時候便出了一身的虛汗。


    在前殿參拜完,前往主殿,中間的空地全是露天的,山間的冷風一吹,她便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


    走到主殿外,便見慧雲道長正被好幾個夫人圍著說話。


    見她來,慧雲道長略看了一眼,點頭示意。


    劉夫人也連忙擠出笑臉。


    不過,她並未上前去搭言。


    進了神廟不先燒香參拜,反而先四處閑聊,豈不是顯得不敬。


    劉夫人強撐著身體,在主殿供奉了自己帶來的五行供品,又去其他殿參拜。


    一通忙活下來,隻覺得頭暈眼花,站都快站不住了,原本還不怎麽嚴重的咳嗽,也變得更加頻繁。


    扶著她的嬤嬤擔心不已:


    “就這一會兒的功夫,夫人的病情就加重了!唉,奴婢早說不該來這一趟,您偏不聽!如今這麽嚴重,可怎生是好!”


    “我們趕緊上車,回家去喊個大夫再來看看吧!”


    也不怪她緊張。


    要知道,這個時代得了風寒,若是嚴重了就很難治好,那可是能要人命的。


    劉夫人卻不肯,即使虛弱不已,咳嗽頻繁,卻依舊堅持道:


    “咳咳咳……扶我去主殿那邊,我要去跟慧雲道長說話!”


    她好不容易來了,連話都沒說上,豈不等於白來。


    就是再難受,她也要強撐著去說幾句話再走。


    慧雲道長此時依舊被眾多非富即貴的夫人們圍著,見她咳著嗽過來,便推開了人群,從眾人的包圍裏走了出來,語氣溫和地道:


    “善信這是怎麽了,看著麵色如此蒼白?”


    劉夫人有些受寵若驚,沒想到今日竟會得到慧雲道長的主動關懷。


    她頓時覺得這一趟來得值!


    強打起精神道:


    “妾身前幾日感了風寒,所以身子有些不適。多謝道長關懷!”


    說著又是一陣咳嗽。


    其餘眾人都連忙後退幾步,隻有慧雲道長連眉頭都沒皺一下,還吩咐道:


    “來人,拿把椅子給這位善信。”


    立刻便有隨侍一旁的坤道去主殿搬來了椅子。


    眾人頓時向劉夫人投來羨慕的目光。


    就算是身為虔誠信眾的秦家人,也沒在這前殿得過椅子啊。


    劉夫人也倍感榮幸,道謝之後便一屁股坐下來。


    剛落座,便見慧雲道長目光溫和中帶著一絲親近和滿意,看著她道:


    “善信病得如此嚴重,還親自前來參拜,屬實誠心可嘉。”


    “我慈航觀的虔誠信眾,竟被疾病纏身,說出去豈不可笑!”


    這話是帶了一絲自傲在裏頭的,但沒有人覺得不對。


    聽這話頭,眾夫人都有些心跳加速。


    尤其是前些時日才成為慈航觀香客的富商夫人團們,紛紛在心裏道:


    不會吧不會吧。


    難道她們來得這麽早,竟都白來了,居然是來得最晚的劉夫人最先得到虔誠信眾的認可!


    聽慧雲道長的意思,難道還要讓觀主給她治病不成?


    正這般想著,便見慧雲道長從道袍的衣袖裏拿出一個潔白的瓷瓶,打開後遞給劉夫人:


    “這是觀主煉製的仙露,可祛病健體,善信且喝了吧。”


    驚喜來得太突然,劉夫人都愣住了。


    好一會兒才回過神,趕緊接過:


    “多謝道長!”


    然後毫不猶豫地將瓷瓶裏的仙露一口飲下。


    眾人羨慕不已,緊盯著劉夫人飲下仙露後的反應。


    “感覺怎麽樣?”有人忍不住問道。


    劉夫人回味了片刻,開口道:


    “甘美清香,不是凡品!而且,我原本咳著嗽,喉嚨裏總是癢,這仙露剛一喝下去,就不癢了!”


    這倒是沒讓眾人有多大反應,畢竟咳嗽的時候哪怕喝口白開水,也能讓喉嚨暫時不癢。


    劉夫人持續向眾人轉述著自己的感受:


    “腹中似乎有點暖暖的。”


    “……真的有點暖,不是錯覺……”


    “哎呀!身體也感覺暖和了!”


    “……我好像感覺有力氣些了……”


    大約過了一刻鍾,劉夫人突然連續打了好幾個大噴嚏,把眾人都驚住了。


    然後便見她用帕子擦了擦鼻子,直起腰來,愣了片刻,臉上逐漸湧出巨大的驚喜:


    “好鬆快啊!我好了!”


    “我竟然這麽快全好了!甚至精神頭比生病之前還要好,感覺身上使不完的勁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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