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發走了還沒搞清楚狀況的鄭元乃,慧雲回到東苑禪房向陳青竹複命。


    “觀主,袁禦史看了他外孫女的臉,什麽也沒說就跑了。”


    慧雲知道觀主還挺重視袁禦史,今日見到袁禦史一起前來,剛才帶袁老夫人祖孫來的時候,就特意湊到她耳邊說了這事。


    陳青竹也有些意外,袁禦史竟會親自前來。


    不過,既然來了,當然不能叫他白來一趟。


    於是,分明可以依舊和往日一樣花一炷香時間治好茉娘,陳青竹直接發揮了煉氣二層的全部速度,僅僅半刻就完成了整個治療過程。


    “跑了?”


    陳青竹有些驚訝。


    想起剛才的情形,慧雲忍俊不禁:“對,跑得特別快,就跟身後有狗在追一樣。”


    陳青竹頓時明白了。


    紅唇輕揚,月下幽泉般深邃清冷的眸子裏,滿是成竹在胸的篤定。


    “如今就先讓他跑吧,遲早還會回來的。”


    *


    袁老夫人有些不解丈夫的行徑。


    但也沒打算計較,反正她剛才是禮數周到地與慧雲道長道了別的。


    回程的路上,她全部的注意力都落在了外孫女的臉上,時不時便忍不住端詳外孫女恢複正常的臉,越看越是笑容滿麵。


    “哎呀,外祖母您別看了!”


    茉娘被她看得害羞,不由拿帕子把臉擋起來。


    見向來羞怯膽小的外孫女,竟有了些小女兒情態,敢跟自己撒嬌了,袁老夫人高興不已。


    “我茉娘生得如此花容月貌,簡直是天底下最美貌的小娘子!叫外祖母看看怎麽了!”


    茉娘想起剛才對那慈航觀觀主的驚鴻一瞥,不由道:


    “外祖母可別這麽誇我,叫人聽了笑話。”


    她這算什麽呀,要她說,真正能稱為全天下最美貌小娘子的,還得是那位觀主。


    她從沒想過竟有人可以生得那麽美。


    更重要的是,她還如此強大,有著神秘莫測的力量,叫所有人來到慈航觀,都得頂禮膜拜,畢恭畢敬。


    哪怕是曾經身為首輔夫人的外祖母,也生怕得罪了她。


    她從未見過哪個女子,能單憑自身就如此讓人敬畏。


    如今回到車上,去掉胎記的欣喜漸漸沉澱,她腦海裏想的竟都是剛才那驚鴻一瞥所見的美麗,神秘,威嚴。


    回想起今天看到的慈航觀坤道們,身為女子毫不畏怯地接待男女香客,主殿擺放著那麽多貴重的供品也不怕人搶奪。


    她便忍不住想,有那樣強大的觀主庇佑,也難怪她們能如此安心地生活在山野道觀之中。


    此時她甚至生出一個荒謬的想法。


    如果外祖母外祖父都過世了,又舍不得她跟著去,她或許可以去慈航觀出家做道姑。


    這樣就再也不必煩惱嫁人的事,也不必因為獨自生活而擔驚受怕。


    不過,茉娘到底性情怯懦,哪敢說出這麽離經叛道的想法。


    這般念頭,也僅僅是在腦海中閃過,便立刻壓下去了。


    而袁老夫人也隻當她是謙遜害羞,哪知她腦海裏竟想著如此天馬行空的事。


    一家人歡歡喜喜回到禦史府,便聽下人稟報:


    “老爺,欽差大人遞了帖子過來,說是明日去督查院拜訪您。”


    袁禦史眉頭微微一皺。


    他大概能猜到欽差約見他,是為的什麽事。


    可對方代表的是皇帝,他豈能拒絕。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大早,欽差就到了督查院,當著眾人的麵,說陛下一直很欣賞他的才能,這次收到他的題本十分欣喜,希望他重返朝堂。


    袁禦史沒怎麽猶豫,便以年事已高拒絕了。


    即使如此,自這以後,袁禦史家在南都城的地位也發生了明顯的變化。


    沒有人再把他當做被陛下厭棄的罪臣,反而恢複了對離任首輔的敬重。


    南都城的貴婦人們,紛紛向袁老夫人遞來請帖,邀請她參加自家的宴會。


    門可羅雀的禦史府門前,頓時熱鬧起來。


    袁老夫人為著茉娘的親事,也沒計較這些人以前的趨炎附勢,立刻帶著茉娘參加起了南都官場夫人們的宴會。


    於是,沒兩天,整個南都城的貴婦人們都知道了——


    袁禦史有個快十九歲的外孫女仍舊待字閨中,性情溫順,知書達理。


    隻是因為原本臉上有疾,這才耽誤了親事。


    如今臉上的病症也治好了,容貌是一點也不差。


    有個前任首輔的外祖父,親爹也在地方上做通判,茉娘的出身算是很拿得出手了。


    原本無人問津的茉娘,說媒的人立刻就多了起來。


    不過,因為茉娘性情怯懦,來提親的人家,大多數把她說給次子幼子這等無法繼承家業的嫡子。


    袁老夫人很不滿意。


    她做了一輩子的官太太,又豈能不知道這些人口眾多的大戶人家裏,關係有多複雜。


    這樣的人家,她家茉娘嫁過去肯定很容易受欺負。


    左思右想,她還是覺得還是不應該太看重門第。


    隻要年輕人有才華,人品和性情都好,門第如何,根本不重要。


    就像她嫁給袁禦史的時候,袁禦史還是個白身呢。


    這些年雖說宦海沉浮有幾年顛沛流離,但比起那些被丈夫傷透了心的官家夫人們,她這輩子其實真沒多少糟心事。


    於是,袁老夫人開始拜托人給她打探那些寒門學子。


    *


    袁老夫人在為外孫女的婚事四處交遊忙碌的時候,靖南伯府那邊,也終於等到了京城送來的消息。


    在這之前,靖南伯府眾人被圈在府裏,完全是閉目塞聽的狀態。


    嚴同知對靖南伯府看管得十分嚴格,他們想盡辦法賄賂外頭的看守,竟也一次都沒成功過。


    原因無他。


    嚴同知吩咐了,如果靖南伯府試圖鑽空子賄賂他們,錢可以收,但方便絕不可以行。


    於是,靖南侯府的每次賄賂,都以肉包子打狗結束。


    伯府的人出不去,外頭的人進不來。


    被圈禁了十來天,裴驍都依然弄不清楚,這次到底是慈航觀背後之人,還是別的什麽人借了慈航觀的名出手對付自己。


    更不清楚朝中到底是什麽情況,為何在接到聖旨之前,他們根本沒接到任何消息。


    僅僅是消息閉塞也就算了。


    裴驍這輩子都沒體驗過如此窘迫的日子。


    圈禁的旨意一下,他們便成了罪人,必須接受當地官府的看管。


    在圈禁當日,看到嚴同知的時候,他便料到往後的日子可能會不好過。


    但他依然沒想到,他堂堂一品侯,竟然還有如此屈辱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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