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有嚴同知不可為難府中稚兒的命令,裴軒和小廝並未被府外的衙役為難,僅僅是從側門被推進了府裏。


    伯府的下人立刻迎了上來。


    “是二少爺!”


    雖說伯府落難,日子過得艱苦,但裴驍和張氏頗有治下手段,再加上大家都清楚,宮裏和張家那邊絕不至於撒手不管。


    如今的伯府,下人們還算忠心。


    見到被推搡在地的裴軒,眾人立刻迎上前去,有的鬆綁,有的攙扶,有的去向當家人稟報。


    裴驍賦閑被囚禁在家,也沒什麽大事,很快就和張氏一起來到了前院。


    看到滿身狼狽的裴軒,張氏立刻上前關心。


    “軒哥兒,你怎麽被抓回來了?這些天你在外頭過得怎麽樣?”


    裴軒眼見慈航觀鐵石心腸,在路上就已經想好了應對之策和說辭。


    他既然已經被迫回到府中,伯府再怎麽落魄,他一個小孩子也隻能仰仗兩位當家人生活。


    所以,還是必須像以往一樣討好兩人。


    裴軒眼中含淚,孺慕地看著夫婦二人:


    “兒子擔心父親和母親,時常在侯府附近盤旋,今日被人發現,綁到守衛跟前,這才得以回府與父親母親團聚!”


    裴驍皺眉道:


    “怎麽不回書院去?雖說家中遭逢大變,卻不是你荒廢學業的理由。”


    裴軒連忙恭敬道:


    “父親,兒子也想讀書,可在書院實在待不下去……”


    緊接著便說了自己在書院如何被人欺負嘲笑。


    裴驍聽得臉色發沉,冷哼一聲:


    “這些踩低捧高的小人,隻當我靖南伯府再無崛起之日了!”


    張氏則忙把裴軒摟在懷裏,心疼地道:


    “可見我們軒哥兒在外頭吃了不少苦,現在好了,回家來就沒人欺負你了!”


    然後又招呼著人立刻帶他去換衣服洗漱。


    府裏雖說沒什麽吃食,穿的衣服和喝的水還是不缺的。


    裴軒洗漱一番出來,便聽小廝說,三小姐蓉娘來了。


    裴軒皺了皺眉,這小姑娘又來做什麽,不會是又要問他們那個沒用的生母吧?


    也不好不見,裴軒壓下滿心的不耐煩走了出來。


    隻見待客廳裏坐著一個眉目如畫的小姑娘,隻是瘦得厲害,一雙眼睛顯得特別大,下巴也很尖。


    她先是禮數周到地行禮問安,又關切了一番裴軒在外頭的遭遇,這才壓低了聲音道:


    “二哥哥,你在外頭這麽久,可曾去看過姨娘?”


    裴軒含糊地點了點頭。


    蓉娘頓時眼前一亮:


    “那上次我托你帶的錢帶到了嗎?”


    裴軒不耐煩地道:


    “我還能貪圖你那點零花錢不成?”


    陳青竹當初被審訊和被送到淨慈庵都是秘密進行的。


    蓉娘一個不受寵的庶女,消息也不靈通,都是等人走了一天多才得知消息。


    蓉娘十分擔心自家姨娘在外頭寺廟的處境。


    她雖小,也知道不少事情了。


    據說寺廟裏的人都過得十分清苦,而且還會欺生。


    可她一個年紀小小的大家閨秀,沒有當家主母的允許,連外院都去不了,更別提去幫自己的姨娘了。


    聽說姨娘之所以被送去寺廟,就是嫡母吩咐的,她便不敢貿然在這當頭去求嫡母,隻怕火上澆油,延長姨娘的受罰時間。


    左思右想,覺得自己同胎所出的親兄長身為男子,可以在外自由行走,又向來行事穩妥,是最靠得住的,便去求他幫忙。


    裴軒一開始說年關無法出門。


    但蓉娘知道哥哥在書院讀書,元宵節是肯定可以出門會友的。


    她耐心地等到了元宵節前夕,把自己所有積蓄都拿給了裴軒,求他去一趟淨慈庵,把錢帶給姨娘。


    後來,每個月她都把月錢省下來,拜托休沐回家的裴軒送去。


    窮家富路,姨娘在外麵,有更多錢傍身,才能讓人更放心。


    見裴軒有些生氣,蓉娘不敢得罪他,趕緊道:


    “我怎麽會懷疑二哥哥的品行!”


    “我就是想知道姨娘如今過得好不好,可曾吃飽穿暖,有沒有人欺負她?我們府上的事情有沒有牽連到她?”


    她拉著裴軒的衣袖,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祈求地望著他:


    “二哥哥,你仔細給我講講姨娘的近況好不好?都好幾個月沒見到姨娘了,我真的好擔心她!”


    說著,已是帶了哭腔。


    以往每次裴軒回來,對淨慈庵的事情都隻是含糊兩句,她要細問他便不耐煩,她便不敢多問。


    可心裏的不安卻是越積越多。


    如今伯府出事,她實在按捺不住了。


    裴軒心裏煩得不行。


    他這個妹妹真的是個煩人的絆腳石拖油瓶!


    一點眼力見都沒有,隻知道給他添麻煩!


    也不看看他們那個生母到底犯了多大的事。


    那可是毒害嫡長子,沒被打死都算好了,去外頭也是贖罪的,還想過好日子!


    這世上有這麽便宜的事麽?


    他這個時候去給她送錢,萬一被發現,豈不是會叫父親母親對他不滿?


    況且,一來一回那麽多時間,他去與同窗交遊,或者在家讀書,哪個不比去淨慈庵收益大?


    若不是擔心不收那些錢,叫這蠢貨鬧出更大的動靜來,被父親母親知曉,他真是理都不想理她。


    “放心吧,那地方如今香火旺盛,附近鎮子的人都說,裏頭修行的人過得極好,每天都能吃上肉!”這次裴軒去了一趟慈航觀,終於有些話可以說了。


    “那你這次見到她了嗎?”


    裴軒繼續編瞎話:


    “沒見到人,但你那錢我可是叫守門的給遞進去了。”


    得到這樣的答案,蓉娘總算是稍微放心了些。


    心中不由向神佛祈禱,她現在不想讓姨娘早些回府了。


    如今府裏日子艱難,還被圈禁出不去,隻怕還不如姨娘在那淨慈庵過得好。


    *


    回到伯府的第一頓飯,就叫裴軒憋了一肚子氣。


    過慣了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日子,在那些粗糧端上來的第一時間,裴軒心頭就咯噔一下。


    這些可都是賤民才吃的東西,怎麽能端到他這個侯府少爺的餐桌上!


    不過,他也沒有貿然發脾氣。


    一問院子裏伺候的奴仆才知道,如今全府上下,都隻能吃這個,不論主仆年紀大些,每個人的份例都是一樣的。


    他們這些小主子年紀小,尚且是能吃飽,可年紀大些的奴仆和主子們,卻是頓頓挨餓。


    就連想吃粗糧都不夠吃。


    裴軒食不敢隨意將東西倒掉。


    不然,若是傳到了父親母親那裏,隻怕會覺得他任性不懂事。


    艱難地吞咽著剌嗓子的粗糧,裴軒的心一片冰涼,極度擔心要一輩子被圈在伯府過這種日子。


    心裏是越發惱恨他那生母沒本事。


    但凡她在慈航觀稍微能說得上話,他也不至於落到這副田地。


    別的不說,自由是絕對有的,而且慈航觀據說每天都能吃到肉,再怎麽比如今的夥食水平好。


    真是一無是處!


    他怎麽就這麽倒黴,托生到這種人肚子裏!


    *


    同知府


    京城來人進入靖南伯府的第二天一大早,一直關注著靖南伯府的嚴同知,便得到了消息。


    得知一向謹慎滑頭的府尹,竟是親自下令給靖南伯府行方便,他立刻就意識到了此事非同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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