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圈禁重地,閑人勿近!”


    張經宏被盡忠職守的衙役攔住了去路。


    張經宏眯著眼睛看著這些人。


    據說當地那位嚴同知有意為難靖南伯府,看來這些衙役,便是那嚴同知派來的人了。


    身後那位隨從見自家大人被攔住,不消吩咐,直接挺身而出,嗬斥道:


    “大膽!你們可知眼前是什麽人!”


    衙役們聽這囂張的口氣,麵麵相覷,眼前難道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人物。


    仔細一打量,來人四十左右的年紀,身形文弱麵容清雅,身穿大袖錦袍,頭上戴著硬紗做的四方平定巾,隱約可見束發的玉簪做工成色極好。雖說一副溫文飄逸的儒士打扮,卻透著幾分上位者的不怒自威。


    衙役們慣常看碟下菜,於是收斂了口氣問道:


    “敢問尊駕是?”


    隨從昂著頭,滿臉驕傲地道:


    “這可是張閣老長子,陛下親封的四品大員與南都鄉試主考官!看清楚了,我等可是奉了宮中陛下與淑妃娘娘之命,前來探望靖南伯一家,爾等還不速速放行!”


    說著,亮出了一塊金牌。


    隻見上頭寫著“如朕親臨”幾個大字。


    衙役們連忙下跪,隨後打開側門放人進去。


    這邊,早有靖南伯府的門房聽到外頭動靜,此時飛跑著去正房報信。


    張經宏二人剛走到二門處,靖南侯與張氏便迎了出來。


    “大舅兄!”


    “大哥!”


    二人見到張經宏都十分激動。


    張經宏打量二人一番,歎息一聲:


    “妹夫和妹妹都清減了不少,這番真是受苦了!”


    張氏紅著眼眶抹眼淚。


    裴驍卻道:


    “是我們行事不慎,活該受這一遭教訓。”


    又問張經宏路上的情況。


    一行人一邊寒暄,一邊往正堂走。


    幾個月過去,堂堂靖南伯府,因為無法出去采購,招待張經宏的時候,竟連像樣的茶葉都拿不出來。


    張經宏臉色鐵青:


    “那嚴慶之,簡直欺人太甚!”


    裴驍已經習慣了如今的清苦生活,不是不恨,但情緒上已經很平穩了。


    “嚴慶之,、也是奉慈航觀背後之人的命令行事。大舅兄在京城可有打聽到,那慈航觀背後之人到底是誰?”


    張經宏搖了搖頭:


    “那慈航觀來往香客頗多,卻都不在車上用自家家徽,盯梢的人也很難判斷,其背後之人是否去過慈航觀。又不好跟得太近打草驚蛇,是以始終沒有頭緒。”


    裴驍抿了抿唇:


    “大舅兄也無需生氣,背後之人遲早會浮出水麵,如今靖南伯府剛犯了錯,未免再次落人口實,也不宜大張旗鼓對付慈航觀。”


    張經宏長出一口氣,對這個妹夫的城府倒是十分滿意。


    沒個頭緒的事討論也無用,兩方很快轉移話題。


    張經宏問出了此行最關心的事情。


    “瑾哥兒如今怎麽樣了?”


    兩方人一起去了裴瑾所居住的院落。


    他們剛走到院子裏,就聽見裴瑾在發脾氣。


    “都打量本少爺不能動,收拾不了你們是不是?敢嘲笑本少爺,掌嘴,把她的嘴打爛!”


    “少爺,奴婢沒有!奴婢怎麽敢嘲笑您!”


    “不敢?那就是表麵不敢是不是?實際上還是背後偷偷嘲笑本少爺!愣著幹什麽!還不給我打!”


    裏頭響起啪啪啪的巴掌聲與小丫鬟的哭喊求饒。


    張氏等人頓住了腳步。


    張經宏目露悲憫:


    “唉,瑾哥兒這是心裏苦呢,又關在府裏沒個消遣,叫他打罵下丫頭小子出出心裏的鬱氣也好。”


    裴驍也心痛嫡長子的遭遇,更何況這還是他治家不嚴造成的,心下更多了幾分愧疚,對他也比較縱容。


    聞言道:


    “大舅兄說的是,發泄出來,比憋在心裏好。”


    張氏也誇:


    “瑾哥兒雖說情誌大變,卻從來隻對下人撒撒氣,對妾身和伯爺,每每都是好言好語的。真是個好孩子,隻可惜上天不公,讓這麽好的孩子遭此厄運!”


    幾人說了一會兒話,裴瑾那邊終於發泄完畢。


    見兩個小廝拖著一個滿臉是血的丫鬟出來,幾人這才走了進去。


    隻見這個曾經溫潤如玉的十三歲少年郎,如今瘦弱不堪,滿臉陰鬱。


    明明大夏天躺在床上,腳上卻穿著襪子,手上更是戴著手套,遮得嚴嚴實實。


    四肢癱軟無力,不管是做什麽都不能自主,隻能靠奴才伺候。


    裴瑾的情緒已經平靜了許多,見到靖南伯夫婦,恭敬地喊了句:


    “父親,母親!”


    餘光看到兩人旁邊的張經宏,頓時眼前一亮:


    “大舅!”


    “大舅,您怎麽來了!”


    張經宏見外甥如此親近自己,也是心痛不已。


    裴家在京中時,他時常來見裴瑾,那時候多溫文有禮又性情舒朗的孩子,如今卻成了這般不人不鬼的模樣。


    舅甥兩個好好親近了一番,張經宏這才回了正堂。


    一坐下,就不滿地道:


    “瑾哥兒的病情到底如何,這麽多名醫,竟沒有一個中用嗎?”


    裴驍和張氏都有些心虛,張氏又心虛得更厲害。


    但兩人都掩飾著沒表現出來,隻如同一對十分為孩子心痛擔憂的父母般,說這幾個月因為圈禁,裴瑾的藥早就斷了。


    那京城來的名醫,就是有醫術也無法施展,裴瑾的病情,絲毫沒有起色,隻怕又延誤得更加嚴重了。


    張經宏頓時越發惱恨那慈航觀背後之人。


    又叫把他們張家派來的那位京城名醫請來,他要親自過問。


    那位錢大夫很快前來回話。


    張氏坐在下首,心裏十分緊張,生怕那錢大夫答話答不好,叫張經宏起了疑心。


    好在這錢大夫收了錢,倒也辦事得力。


    一見張經宏,便各種訴苦。


    他明明受張家所邀,來南都城照看病人,誰知竟然一起被圈禁在了靖南伯府,過了好幾個月苦哈哈的日子。


    張經宏神色不愉:


    “天災人禍,誰也不願意。委屈了錢大夫的地方,張家自會補償。如今我隻問你,瑾少爺的病情如何?”


    錢大夫不敢再說其他。


    為了顯示自己的功勞,便道:


    “瑾少爺得的是痿證,就是華佗在世,也隻能阻止惡化,不能複原。這幾個月雖無藥物,老夫也盡力為少爺施針,教他鍛煉,並未使少爺的病情繼續惡化。”


    張經宏臉色稍緩。


    錢大夫又道,自己隻是暫時來看病的,在京中也有自家的醫館要經營,在伯府待了這麽久耽誤了很多事。


    問張經宏,能否讓自己早些回去。


    治療裴瑾的那些方法,他可以不藏私,交給來接替的大夫。


    張經宏瞥了他一眼:


    “且放心吧,等鄉試結束,本官會接瑾哥兒進京,到時候你跟本官一起回去便是了。”


    一旁的張氏和裴驍,聽到這話心中大急。


    隻接裴瑾走嗎,那他們呢?


    先前顧忌顏麵沒問,如今卻是忍不住了。


    尤其是張氏。


    她哪裏敢讓裴瑾單獨被接到張府去。


    到時候,中毒一事豈不是就露餡了麽?


    她連忙道:


    “大哥,那我與伯爺,從此豈不要與瑾兒骨肉分離,瑾兒病著,不親自看著他,我們實在是寢室難安啊。”


    張經宏道:


    “放心吧,到時候你們與我一起回京。”


    裴驍也難掩驚喜:


    “陛下撤了對靖南伯府的圈禁?”


    張經宏搖了搖頭:


    “是也不是。淑妃娘娘宮裏的劉公公也跟著一起來了,具體的,等他明日來跟你們說。”


    聽到這話,靖南侯夫婦十分煎熬。


    第二天, 那劉太監果然來了。


    不僅人來了,還帶來了一車藥材藥材和幾大車生活物資。


    昨日這劉太監沒來,就是去外頭采購物資去了。


    看到劉太監讓人搬進來一大堆東西,滿府下人都十分激動。裴驍和張氏夫婦,也很感激他的這份體貼。


    “劉公公受累了!”裴驍客氣地道。


    劉公公雖然是宮中人,淑妃身邊的心腹,卻一點都不傲慢,聞言連忙道:


    “當不得伯爺這話!奴才本就是奉了淑妃娘娘的命令,前來照顧夫人和伯府的!這都是分內之事!”


    又指著那一車藥材,道:


    “淑妃娘娘聽聞夫人受傷,一直十分牽掛,這次特意叫奴才帶了藥材來,給夫人補身體!”


    看著那一大堆東西,張氏既覺得麵上有光,又很感動妹妹對自己的關心,關切道:


    “娘娘與腹中的皇子可還安好?”


    劉太監示意進去再說。


    幾人走進正堂分別落座,又屏退了下人,劉太監這才道:


    “宮中不知多少人不想娘娘生下腹中的皇子,先前又因為伯府之事,陛下心中有芥蒂,被人下手暗害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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