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雲過來時,陳青竹正在屋頂上陪蓉娘玩翻繩。


    晚膳後,她一般都會陪著蓉娘玩耍半個時辰。


    有時候是在屋子裏陪她玩玩具或者遊戲,有時候則是帶她去屋頂看看星星月亮聊聊天,有時候則會帶著她去後山的樹梢之間穿梭。


    雖說冬日裏有些冷,但蓉娘一來沒多久,陳青竹就給她服用了些許仙露改善體質,她如今並不像是一般人一樣容易生病。


    穿上冬天的棉襖子,也並不覺得冷。


    蓉娘很喜歡被娘親帶著飛上屋頂或者去林間飛來飛去,來到陳青竹身邊後,性情都比以前要活潑些了。


    她一開始還是獨自待在東苑裏頭讀書寫字做女紅,半個月前卻向陳青竹提出,要去慈幼堂,和那些孤兒們一起上課。


    陳青竹以為,她是想要一些同齡的玩伴,便答應了。


    所以如今,蓉娘每日早起就會去慈幼堂,與那邊的孩子們一起進行早課訓練,吃早飯,上算學課,然後一起玩耍,或者幫他們照顧更小的孩子。


    中午回慈航觀吃午飯,午睡兩刻,下午便起來讀書練字。晚膳後,則與陳青竹一起玩一會兒,就自己洗漱睡覺。


    她的腦子與陳青竹一樣好用,不管是讀書識字,還是日常瑣事上,都學得很快。


    如今才來慈航觀一個多月,已經完全可以不依靠任何人就獨立完成穿衣梳洗了。


    甚至慧靜說,她在慈幼堂學著照顧那些嬰兒,沒過兩天就有模有樣了。


    慧雲也悄悄向陳青竹稟報,蓉娘一開始在慈幼堂因為身份特殊,還有些受排擠。


    但她會時常向慧雲請教,怎樣才能更好地融入慈幼堂。


    慧雲自然是更通人情世故,指點她後,效果顯著,如今她已經在慈幼堂如魚得水。


    甚至因為她比那些孩子見識多,還有很多雜書可以讀,已經有不少孩子自發以她為中心,隱約成為一個團體的核心人物了。


    能僅僅以靖南伯府送來清修的女兒這個身份,做到如今的一切,陳青竹很難不為女兒的聰慧感到自豪。


    “觀主!”


    慧雲在下麵呼喊了一聲,陳青竹立刻抱著蓉娘一躍而下,輕盈落地。


    “慧雲姑姑。”


    蓉娘很有禮貌地朝慧雲福了福身。


    慧雲也還了個禮,這才對陳青竹匯報起了外頭的事。


    陳青竹聽完定國公府的表態,嘴角輕揚,眼中卻平靜無波,點評道:


    “很積極,但不夠恭敬。”


    所有信眾之中,隻有定國公府是派人來傳話,而不是主事人親自前來。


    據慧雲所說,定國公夫人平日裏與其他信眾相處時,也頗有國公夫人的排場。


    身為超一品國公,確實傲氣。


    “慧雲你去告訴那嬤嬤,時機未到。尚書府應是有賠罪誠意的,暫且不必對他們動手。”


    慧雲有些詫異。


    尚書府都派人打上了慈航觀,如今又有信眾願意挑大梁出手給尚書府一個教訓,為慈航觀立威,觀主為何反而拒絕了呢。


    觀主的許多決定,她在一開始都是不理解的。


    不過後來事實證明,觀主總是比常人更加深謀遠慮。


    她雖然心中有疑惑,卻還是依言前去轉達了。


    蓉娘在一旁聽著,同樣不理解。


    對於自己娘親,她說話已經沒有以往那麽多顧慮,而且她十分熱衷於學習,對於不懂的事情,總是想尋根究底的。


    “娘親,我聽姑姑們說,尚書府那些人很壞,有個姑姑被賣到淨慈庵前,她們村中有大戶被黎家強奪田產,弄得家破人亡。我們為何不讓國公府將他們鏟除呢?”


    陳青竹抱著她重新回到了屋頂。


    蓉娘既有這份好學的心性,她自然是不會拿哄小孩的話來糊弄她。


    “因為黎家是一頭肥羊,如果現在宰,就是幫別人宰的了。”


    蓉娘似懂非懂,對於這點,陳青竹並沒有為她解釋得更明白。


    有些事情確實不宜太早宣之於眾。


    孩子的觀念裏還隻有善惡黑白,覺得惡人就該受到懲罰。


    陳青竹卻並非真正救苦救難的神使。


    無論何時,她都救不了所有人,也沒有這份純粹的救世之心。


    她的一切善行,都是必須建立在自己能獲得足夠好處的基礎上的。


    “雖說要維護慈航觀的威嚴,卻也不能冒犯即死,我們如今還遠沒有這般強大。當今陛下尚且不能對百官有如此魄力,又豈能容得下一個道觀如此霸道?”


    知道蓉娘不一定能理解,她又說得更詳細些:


    “如今雖說錦衣衛與廠衛都早已腐朽,但若半年之內,一個一品侯,一個二品尚書,都在南都連續落馬,朝廷想不注意到慈航觀都很難。”


    順帶還給蓉娘解釋了南都城存在的兩大監察機構,以及它們的來曆,曾經的輝煌,如今的現狀。


    錦衣衛監察百官,曾經威名赫赫,天下官吏無不為之膽寒。


    但自從宦官掌權的廠衛崛起,錦衣衛就沒落了。


    如今錦衣衛的經費被嚴重縮減,再加上貪墨,地方上的錦衣衛成員窮困潦倒,早已沒有監察百官的能力。


    廠衛那邊雖說風光,那也僅僅是上層的風光,作為觸角的底層宦官同樣過著貧寒的生活,能力十分有限。


    所以,隻要慈航觀不過於張揚,目前大概是不會引起皇帝注意的。


    蓉娘終於完全弄懂了娘親的意思,再加上又學到了一些新東西,心情十分愉悅:


    “我明白了娘親,在有足夠的實力前,該蟄伏的時候還是要蟄伏,不能隻想著一時風光,圖一時暢快。”


    陳青竹欣慰地摸了摸她的腦袋。


    “正是如此。”


    心中卻在想著,如今慈航觀已經有如此聲勢,總會因為這樣那樣的因素招來一些不守規矩的人。


    尚書府的到來是意外,卻也是必然。


    以後這樣的人越來越多,未必沒有想憑慈航觀媚上,並且付諸行動的存在。


    她畢竟不能掌控所有事,如此到底不算穩妥。


    在被當今皇帝注意到之前,盡可能讓自己的修為更強大,才是最要緊的事。


    先前固守慈航觀的計劃,也是時候做一些改變了。


    *


    陳青竹的話傳回定國公夫婦耳中,兩人也是大為不解。


    “鏟除黎家,還需要什麽時機?不就是搜集足夠的罪證,再悄悄送到禦前,打他們個措手不及?”定國公夫人道。


    定國公也同樣摸不透陳青竹的意思。


    沉思半晌後,道:


    “觀主料事如神,隻怕知道些我們不知曉的事。既這般叮囑,我們照做便是。”


    原本還想著,扳倒了黎家,他們國公府不管是在慈航觀還是在陛下麵前,都能撈一份大功。


    如今觀主既然明言反對,他倒不好擅自行動了。


    “以黎尚書的秉性,明日應該會再來,我們便照常接見。”


    下午黎尚書夫婦就來了一趟。


    那時候他們想著要對付黎家,便沒見。


    不過,話沒說死,隻是讓門房說他們不在府中,如今倒也有回旋的餘地。


    定國公相信,以黎尚書的為人,不會輕易放棄。


    奇的是,觀主明明是方外之人,卻也在雙方已然劍拔弩張的情況下,很篤定黎尚書定會認慫賠罪。


    “既然觀主要他們先誠心賠罪,我們便替慈航觀多要些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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