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青竹心中滿意,麵上卻仍舊是一派深邃平靜:


    “鄭善信放心,鄭元乃向來虔誠,還有一顆難得的良善之心,本觀主又豈會看著他陷入險境。”


    “本觀主的虔誠信眾,隻要不行大奸大惡之事,絕不會有傾家滅族之禍。”


    這話,看似超脫世外,其實並沒有拒絕他的投效。


    鄭百戰心想。


    這位觀主看似仙風道骨不染凡塵,內裏卻是權欲滔天。


    不過,事到如今,也隻能跟著她一條道走下去了。


    鄭元乃聞言卻是聲音都輕快了幾分:“多謝觀主!”


    絲毫不覺得投靠觀主有什麽不好,得到觀主首肯,頓時如釋重負,十分開心。


    鄭百戰卻依舊滿臉凝重,努力擠出笑容:


    “觀主說了,鄭某與犬子自然是信的。那以後,犬子與鄭家,就托付給觀主了!”


    陳青竹知道,鄭百戰這般人精,若非形勢所迫,又怎肯投誠於她。


    “日久見人心。你們不會後悔今日的選擇。”


    “起來說話吧。”


    她微笑著一抬手,一股禦物之力包裹在兩人身上,就將兩人從地上扶了起來。


    鄭元乃已經親眼見過觀主在陽豐鎮禦物殺倭寇,又被觀主醍醐灌頂傳授神力,如今這一手,他雖依舊覺得神奇,卻並不覺得太過震驚。


    鄭百戰卻是除了仙露之外,並不知曉陳青竹的其他本事。


    此時感覺自己被一股力量給托住,不由自主就站直了身體。


    那種力量強到自身根本無法反抗,初覺十分驚悚。


    一抬頭,便見觀主正溫和地看著他們二人。


    鄭百戰這才發現,是觀主所為。


    心中暗自震驚,觀主至少坐在五步之外,竟是能隔空操控兩人的身體,讓人無法反抗,實在是本領高強!


    兩人恭敬落座,鄭百戰道:


    “觀主,倭寇不止十月會乘風來陸上作亂,來年四五月亦有東北風,倭寇也隨時會從浙海沿線登陸……”


    他說這話,一是擔心觀主作為外行人不了解情況,以為倭寇隻是每年十月左右才會登陸,錯估了時間無法及時給鄭元乃支援。


    另一方麵,也是希望觀主能具體給個準話。


    陳青竹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也不以為忤:


    “放心,屆時本座自會向淞滬派去支援,不讓淞滬有失。”


    殺倭寇,也是有功德的。


    更重要的是,她得讓鄭元乃去淞滬的第一年,就交一份漂亮的答卷。


    如此,皇帝才可能給予他更多兵權。


    當然,這話如今就不說出來嚇唬鄭家兩父子了。


    鄭百戰這才心中大石落地,恭敬地向陳青竹道謝。


    陳青竹又交待道:


    “衛所雖說糜爛,好生整頓一番,卻並非完全不可用。鄭善信是老將,這方麵應當不用本座多言。”


    鄭百戰腦子飛速運轉。


    國朝兵力大多數是衛所兵,淞滬的守軍自然也不例外。


    無論體格,戰力,還是裝備,都十分不堪。


    身為揚州總兵,他手下也是訓出過精兵的。


    他自然知道如何才能提升衛所兵的戰力,隻是往日裏和光同塵,他一般不會這般大肆行事。


    觀主這意思,是要他派人協助元乃,將淞滬守軍好生整頓訓練,提升戰力。


    要達成此事,需要投入的人力物力可是不少。


    單就軍餉方麵,從朝廷發放到衛所,就要短一大截。


    而且,士兵們要提升戰力,那就必須要吃飽吃好,更新武器裝備。


    向上要錢,揭露軍餉貪墨是不可能的,這些錢隻能鄭家自己填。


    而且,衛所之所以戰力羸弱,基層軍官的盤剝壓榨也是一大因素。


    這些人,也不知道是誰的親戚誰的兒子。


    得罪一大片人也是必然的。


    可觀主既然要求了,他就不得不做。


    況且,元乃也不能一直依靠觀主來抵禦倭寇,把那一支軍隊好好訓練起來也勢在必行。


    鄭百戰心中暗自歎息,麵上卻恭敬地道:


    “觀主放心,就算是為了元乃,某也定會不惜一切代價將淞滬守軍訓出個模樣來!”


    “好。”陳青竹滿意地撫掌,


    “接下來本座會閉關一段時日,明年四月,將親臨淞滬驗看。到時候,若訓得好,本座定會好好嘉獎你們父子二人!”


    更多的,她一律沒有承諾和給予。


    畢竟,太容易得到的獎勵就沒那麽珍貴。


    他們才剛上她這條船,自然要多砸些東西進來,方才不會隨意下船。


    “是!”


    鄭百戰鄭重應諾。


    *


    父子二人告辭離開,一起上了馬車。


    鄭元乃見父親麵容凝重,有些不解:


    “爹,觀主都答應幫我兜底了,您怎麽還愁眉不展?”


    鄭百戰看兒子一臉傻樂,暗自歎氣:


    “你還年輕,哪明白這其中的門道。”


    鄭元乃卻道:


    “爹,您與觀主說的話我聽明白了,就是我們家要像秦家一樣追隨觀主嘛,這也沒什麽不好。”


    “觀主一片仁心,按照她的命令做事,不違背良心,我心裏反而挺踏實的。”


    鄭百戰不由一怔。


    他隻想到了整頓衛所需要付出的代價,卻忘了,這對那些衛所兵與他們的家人來說,未嚐不是一種救贖。


    他也是底層士兵出身,被定國公賞識提拔才有今日的地位。


    還是一個小兵的時候,他吃不飽穿不暖,時常被上官拳打腳踢,當做牛馬使喚,每月的軍餉能落到手裏的更是十不存一。


    那時候他就立誌要出人頭地。


    也曾幻想若自己成了將領,定不會如同那些長官一般將士兵當做家奴盤剝壓榨,他定會讓手下的兵都過上好日子。


    然而,和光同塵,不做異類,一切都要隨大流才能走得更遠。


    曾幾何時,他竟隻記得這些為官準則,卻忘了一開始的初心了。


    正這般想著,又聽鄭元乃道:


    “而且,爹您根本沒見識過觀主有多強大……”


    說著眉飛色舞地講了那晚他追隨觀主去陽豐鎮殺倭寇時的具體情形。


    然後一臉與有榮焉地問:


    “如今您還覺得追隨觀主不是好事嗎?”


    鄭百戰都快聽傻了,這要不是兒子親口所說,他都覺得是在聽人說書。


    “那你這一棍子能將倭寇打飛一丈遠的巨力,如今還能用嗎?”他最關心的還是此事。


    兒子說的是可用七七四十九日,如今還不到一個月呢。


    “當然。”


    鄭元乃興高采烈道,“來,爹,我們掰手腕,你兩隻手我一隻。”


    鄭百戰半信半疑地伸出手,剛與兒子的手交握的瞬間,就被一下子按倒在了馬車中間的小桌子上。


    “不行,我剛才還沒準備好!”


    “那再來!”鄭元乃毫不介意。


    下一次,鄭百戰又被兒子單手就輕而易舉地壓下了兩隻手。


    “還來不來?”鄭元乃洋洋得意。


    “再來!”


    鄭百戰不服輸。


    要知道,他兒子可從小就體質較弱,就算喝了仙露恢複健康後,那也就和普通人差不多。


    如今突然力氣變大這麽多,實在讓人沒有真實感。


    然而,不管來幾次,他兩隻手都依舊敵不過兒子一隻手,每次都毫不費力就壓下。


    鄭百戰徹底服了,感歎又神往:


    “可惜這巨力隻能維持四十九日,要是一直存在,上場殺敵不知多驍勇!”


    將領身先士卒勇猛殺敵,可是非常能振奮士氣的。


    “能一直存在啊。慈航觀的道長們就被觀主賜予了這種能一直存在的巨力。”


    這事他可是跟慧雲道長她們仔細打聽過。


    鄭百戰眼睛圓瞪,心跳瘋狂加速。


    又見兒子麵有榮光,驕傲地道:


    “您不知道,這巨力,連定國公府都很心動。”


    “觀主如今派了任務給我們,隻要我們完成得好了,獎賞便很有可能是這一直存在的巨力。”


    “這樣的機會,可是連定國公府都沒有!”


    聽完這話,鄭百戰心頭頓時豁然開朗,對整頓淞滬守軍一事徹底沒了芥蒂,甚至幹勁十足。


    兒子說得對,就憑觀主這強大的實力,他們鄭家好好跟著,還真是前途不可限量!


    *


    打發走鄭百戰父子,就可以真正出發去遊曆了。


    白日裏,陳青竹便召集觀中弟子,宣布了要去後山閉關的消息。


    半夜,山上已經開始飄落小雪。


    陳青竹站在自己的禪房門前,雙手掐訣,一道靈氣落入房中的防護陣裏,隻見微光一閃,一道防護罩便悄然成型。


    慈航觀未來一年所需的花銷,她都以兩倍有餘的數目交給了慧靜。


    仙露也留下了二十多瓶給慧雲。


    設下防護陣,倒不是擔心財物被盜,而是不想讓人發現其中的玉石供品,已經被她全數轉化成了靈氣。


    蓉娘早就抱著自己的包袱在等候。


    陳青竹一手抱起蓉娘,另一手提著兩人所有的行李,在暗夜中一躍飛上了屋頂,幾個起落,就在沒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來到了道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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