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終歸是人微言輕,又才來慈航觀,怎麽敢提出這種要求。


    但她沒想到的是,過了半個多月,慈幼堂竟然又被帶來了三十多個女子。


    慧靜道長把她與另外兩人叫來,交待道:


    “她們與你們一樣,都是被那夥拐子害了的無辜女子,如今無處可去,便來投我們慈航觀。你們三人,各負責十二人,帶她們熟悉一下慈幼堂的環境與事務。”


    “周三妹,你給她們講講觀裏的規矩。”


    在這新來的三人之中,周三妹學事情最快,也最勤快能幹,慧靜對她還是很滿意的。


    周三妹震驚又感動。


    她沒敢說沒敢做的事情,慈航觀竟是主動做了!


    再看這慈幼堂收留的數百孤兒,便可見她所在的道觀是何等實力強大又慈悲為懷。


    她心中不由自主便生出一種與有榮焉的自豪感!


    “是!”


    周三妹領命,掛著友善溫和的笑容,對這些與自己一樣,初來時滿臉彷徨的女子道:


    “各位姐妹,我的遭遇與你們差不多,比你們早來半個多月。我可以肯定地告訴大家,能來慈航觀是我們的幸運,隻要大家忠心於觀主,絕不做背叛道觀之事,觀裏就絕不會虧待大家……”


    眼見這些從青樓楚館被解救出來的滿心絕望彷徨的女子,聽著周三妹的講解,眼中染上了希望的亮光,一旁的慧靜也不由唇角上揚。


    接這些人回來,是她與兩位師姐商量後共同的決定。


    一方麵是出於同病相憐的憐憫,另一方麵,觀裏也確實需要人手。


    觀主說過,不超過五千兩的花銷,都可以讓慧雲師姐自己拿主意。


    收留這些女子,就算是二十年也花不到五千兩,再加上揣摩了觀主的意思,她們都覺得觀主也會支持,便去山下與嚴府尹交涉了。


    據慧雲師姐所說,這拐子團夥已經存在了四年,受害者共有八九百人之多。


    其中男子占大多數,幾乎都賣到了隔壁浙省的幾家礦上。


    如今四年過去,一小半都累死病死了,還活著的都各自歸家去了。


    女子受害者共有兩百人左右,有的被賣到很遠的山村裏給娶不起媳婦的光棍做媳婦,實在太遠又涉及倫常,便不好解救,隻能作罷。


    這次隻救了那些被賣到附近兩個大城裏那些青樓楚館的。


    賣到下等窯子裏的,好些已經染病而死,中上等青樓裏的,存活率倒是要高不少。


    這些人裏,有一部分人習慣了不勞作的生活,並不願意離開青樓。


    其他的聽聞有慈航觀這樣一個去處,可保衣食無憂,不受人欺淩,但需要勞作,幾乎都願意來。


    看到這些被接回來的女子,由死氣沉沉到充滿希望,慧靜真的很開心。


    她們的力量很弱小。


    可她們幸運地遇到了觀主,被觀主救下還提拔為慈航觀的三大管事之一。


    觀主給了她們慈航觀這樣一個強大的家,所以如今她們才能如此輕易地拯救這些與她們同病相憐的女子。


    想到這裏,慧靜心中便不由自主充滿了思念之情。


    山上都下雪了,也不知道觀主如今去了哪裏,路上會不會太過辛苦。


    *


    被慈航觀眾人思念著的陳青竹,如今已經帶著蓉娘走出了南直隸,來到皖省範圍內。


    南都車馬市的事情,並沒有耽誤她太多時間。


    把後續事務交給慈航觀三個管事和秦大富,她很放心,倒也不必事必躬親。


    倒是蓉娘,因為此事長了不小的教訓,一路都在蹙眉沉思。


    陳青竹問起,便見小小的女童深沉地歎了口氣:


    “那個老爺爺看著像個好人,他那麽大年紀給我們拉車,我都覺得不自在。可不讓他拉車,他不能賺錢,似乎更不好。我原本還想著到了蕪城,從我的私房錢裏拿個金裸子給他,可他竟然是個拐子!”


    “太可惡了!”


    最後這話說得又大聲又憤怒,因為想起了一被解救就自盡的柳五娘。


    蓉娘雖然還不太明白那個姨姨到底遭遇了什麽事,卻聽明白她是因為被拐毀了名節。因此如今對拐子十分痛恨。


    陳青竹趁機教導女兒:


    “所以,人不可貌相,壞人未必長著壞人的臉。”


    “很多時候,一個壞人想要成功做壞事,反而需要一張令人信賴的臉。”


    “那到底該怎麽分辨呢?”蓉娘求知若渴。


    陳青竹便給她講,怎樣從人的動作,表情去分辨是否說謊,是否不懷好意,以及出門在外應有的戒心。


    蓉娘牢牢記下。


    “娘親,大家都是一樣的人,他們怎麽可以為了銀子做出如此殘忍的事?”


    她實在難以理解,滿心迷惑。


    在她的世界裏,最壞的就是靖南伯府嫡母身邊的那些丫鬟還有一些姨娘,總是找茬欺負她娘親。


    嫡母似乎並不壞,總是很有理,可娘親在她身邊,卻依舊過得很苦。


    她們以前都特別怕嫡母。


    無論如何,在她眼裏,靖南伯府那些人的壞遠沒有到傷人性命的地步。


    陳青竹輕笑,也隻有小孩子才會問這樣的問題。


    不過,她還是耐心解釋道:


    “蓉娘你記住,天下熙熙皆為利來。有利益的地方,就必然會有紛爭。”


    “有些人取之有道,遵守規則講道德,有些人則可以為了利益不擇手段。僅此而已。”


    蓉娘聽懂了:


    “那這天下豈不是會有很多壞人?我要是能像娘親一樣厲害就好了,以後遇到壞人,一腳一個!”


    陳青竹笑著搖頭:


    “就算是娘親,能打倒的壞人也是很有限的。”


    “那怎麽辦?”


    “讓更多人幫你做事啊。你看慈幼堂那麽多孩子,娘親需要親手去養育嗎?”


    蓉娘恍然大悟。


    “不過,蓉娘,世間沒那麽多大公無私的聖人,人總是被利益驅動的。我們也得允許那些幫手有一定程度的自私和壞。”


    “重要的是,你得立下規矩,允許這些人壞到什麽程度,才能利大於弊。”


    陳青竹趁機發散,給她說一些上位者的行事準則。


    當然,點到即止,這些話題太深沉,需要蓉娘慢慢消化。


    蓉娘並不完全能理解,連忙掏出在車上寫字也不會抖得太厲害的小炭筆和本子,把這句話記下來。


    見她如此認真,陳青竹深感欣慰。


    想起蓉娘確實對直接的武力很有興趣,陳青竹又道:


    “蓉娘若想親手打壞人,倒是有一套功法可以學。這與慈航真人賜予我的神力不可比,但若修成,能比你慧岸姑姑她們強上不少,蓉娘想學嗎?”


    這是陳青竹特意給蓉娘準備的。


    原就打算讓她在路上以此打發時間,不然她總是修煉,蓉娘一個人也太無聊了。


    而且,誰有都不如自己有。


    若她開始逐鹿天下,蓉娘身邊環繞的危險絕不會少,讓她自己也擁有自保之力才是最好的。


    “想!”


    蓉娘毫不猶豫地道。


    她其實可羨慕娘親和慧岸姑姑她們了。


    可娘親沒說她可以學,她便不主動提出叫娘親為難


    如今娘親主動提了,她豈能不珍惜機會。


    於是,陳青竹便開始給女兒傳授這套凡人以武入道的內功。


    蓉娘沒有靈根,筋脈也不夠寬闊,其實並不是練武的好料子。


    但有她的灌溉輔助,蓉娘花個幾年時間,修到後天宗師境界,能以一人敵數十人還是能達成的。


    時間便在陳青竹的教習與兩人各自的修煉中迅速流逝。


    而新任的淞滬參將鄭元乃,也於前幾日趕到了淞滬府守備營,準備在這裏大展拳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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