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向來沉穩持重的世子,做事慌亂到有些失了章法,院子裏的眾人都在心中默默歎息。


    “世子盡管放心,屬下定會竭盡全力救回蘇姑娘!”


    那位叫昭勇的心腹鄭重地道,說完,立即行色匆匆地帶著那位吏部的雜役離開了。


    然而,沒過多久,就有跟著昭勇出門的人,神色慌亂地來回稟:


    “世子爺,大事不好了!昭勇大哥被國公爺扣下了!”


    “父親回來了?”


    蕭廣瑜劍眉微擰。


    “是,昭勇大哥剛出門就撞上了國公爺,國公爺說要問話,就把昭勇大哥帶到主院去了。”


    蕭廣瑜立刻起身前往國公府主院。


    英國公夫婦正坐在主位等著他,很明顯是已經料到他會來。


    英國公麵沉如水盯著他,冷哼一聲:


    “來得倒是快!”


    蕭廣瑜看了眼跪在堂下的昭勇,盡可能不露聲色地道:


    “父親,昭勇有重要軍務在身,您有什麽話,等他辦完事回來再問吧。”


    英國公譏諷地道:


    “我倒不知,什麽時候重要軍務是找尋一個女子了?”


    昭勇慚愧地看向蕭廣瑜:


    “世子爺,那雜役經不住嚇,全交待了。”


    蕭廣瑜知道,自己的真實目的,已經瞞不住父親。


    如今浪費的每一息時間,都可能讓他與景瑤失之交臂。


    他耗費不起。


    他一掀衣袍直接跪倒在地,懇求道:


    “父親,我不求您幫我找人,隻求您不要阻礙我,一切先等我把人找到再說,可以嗎?”


    英國公的麵色更冷了:


    “你要跪,就到外頭去跪著,讓冷風醒醒你的腦子!”


    “免得再為了一個女子,做出不顧前途的荒唐事來!”


    他是收到家書才知道,他這個好兒子,竟然大張旗鼓懸賞萬兩尋找前未婚妻。


    這不是明晃晃地打親家林家的臉麽?


    林家讓人參他,正是還擊和警告。


    可他卻絲毫不收斂和悔改,哪怕被陛下申斥,被罰了閉門思過,也依舊不肯撤下懸賞令。


    並且告訴家中所有人,誰若撤了他的懸賞令,他便直接向陛下辭官。


    這一下,倒是沒人再敢輕舉妄動了。


    但也正因為如此,讓英國公心中的怒火更盛。


    他這兒子文武雙全,從小就是同輩人裏最出色的那一個。


    不管是他的學業還是前程上,都沒讓他操過心。


    可自從他那未婚妻失蹤後,就屢次忤逆他,做出各種出格的糊塗事。


    人家蘇家都放棄了那個女兒,他還一意孤行要繼續找,連上值都不去了。


    他當時原就已經等了蘇家的姑娘三年,隻等著對方及笄把人娶進門。


    這人沒了,他也年紀大了,自然該重新訂親。


    可他打死都不肯答應,直言他們定一家他就去退一家,叫英國公府結親不成反結仇。


    沒辦法,他們隻得找來一具屍體冒充蘇家的姑娘。


    以給他蘇家那姑娘的屍體為條件,叫他答應了與林家的定親。


    可即使如此,他在定親前,還是堂而皇之地當著林家長輩的麵說,他將來百年之後,不進蕭家陵園,會與他的未婚妻合葬。


    “若林家長輩和姑娘介意此事,便請拒了蕭家的官媒。”


    這事惹得林閣老十分不快。


    可到底還是舍不得這個東床快婿,沒跟他計較,兩家順利訂了親。


    原本日子過得好好的,可自從在蘇家得知蘇家那大姑娘沒死,還回了京城。


    他這好好的兒子又瘋了!


    幹出的這些事,都叫他羞於麵對林家這親家。


    英國公憤怒地拍著麵前的幾案道:


    “為父把話放在這裏,那蘇家女名節已毀,就算是做最低等的侍妾,為父也絕不允許她進門!你給我死了這條心!”


    那蘇家的姑娘,對他影響太大了,他絕對不能讓兒子將她弄回蕭家,以免將來鬧出寵妾滅妻的醜聞。


    他原以為,說出這話,定會招來兒子激烈的反抗。


    卻沒想到,他的反應無比平靜:


    “父親,景瑤是何等驕傲的女子,我怎麽可能讓她為妾。”


    這話讓英國公心頭咯噔一下,幾乎要跳起來:


    “你難道還想休妻不成?”


    蕭廣瑜依舊平靜地望著他:


    “父親多慮了,我不會休妻的。我會認景瑤做義妹,為她遮風擋雨,庇佑她下半生再無憂苦。”


    “除此之外,兒子別無他想。”


    這是他早就想好了的。


    從他娶妻的那一刻,他就已經不配再擁有她。


    今生緣盡,他唯一能做的,隻有竭盡全力讓她下半生喜樂無憂。


    這樣的態度,屬實是平靜得有些詭異了。


    英國公審視地看向兒子,卻心驚地對上了一雙宛如槁木死灰的眸子。


    就仿佛被極致的痛苦燃燒後,剩下的一攤絕望的死灰。


    他心中頓時湧出一些不忍和心虛:


    “好了,讓你的人去找她吧。趕緊去!”


    他剛才滿心怒火,已經第一時間派人去國子監通知了蘇祭酒。


    他原是想著,以那位的心性,定是不會容許這個已經墮入泥淖的女兒再活在世間。


    如此,於蕭家來說,也正好再無後患。


    可如今,看兒子這般模樣,他卻是有些不敢這麽做了。


    也是剛才,他才突然發現,時隔七年,他這兒子心中的那股愚癡從未改變。


    他寧可終生愛而不得,也不願委屈那姑娘一絲一毫。


    若那蘇家姑娘這次真的出了什麽意外,他這兒子隻怕會哀毀而亡!


    他原本有多急切地希望那蘇家姑娘被蘇祭酒帶走,如今就有多希望蘇家的人能動作慢點。


    可他的希望終究是落空了。


    慧雲等人剛要登上馬車,就見一輛馬車疾馳而來。


    一個身形瘦削,滿身風雅的中年文士急切地從車上下來。


    七年未見,他並沒有變得蒼老,還如以往一樣滿身的道貌岸然。


    看到她的一瞬間,他便像是看到了什麽髒東西一樣,滿臉嫌惡。


    他神色冰冷地看著她,對隨從下令道:


    “還愣著做什麽,立即將這逃奴給本官綁回去!”


    慧雲早就明白自己的父親是一個多麽冷心冷肺的人,如今並不覺得傷心,隻覺得滿心諷刺。


    可笑,既然連她這個女兒的身份都不敢承認,他憑什麽覺得自己還有權力“處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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