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進香的香客多達數萬人,直到黃昏神宮關閉的時候,也依舊有許多香客未能進入神宮。


    這一天,整個渡厄神宮雖然忙碌喧囂,卻一直平穩運轉。


    那個修士魂體,並沒有趁著今日人多事忙進行偷襲,讓陳青竹覺得十分難纏。


    精神緊繃了一整天,枕戈待旦,饒是陳青竹身為修士,也覺得有些疲憊。


    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可這賊又捉不到……


    回到自己居住的主院“玄聖洞天”,陳青竹喝了一杯加濃的靈茶,便開始閉目靜坐讓自己休息一會兒。


    沒多久,慧雲和蓉娘二人,便一人捧著一本賬冊,來向陳青竹交賬了。


    “觀主,今日供品,收大小金器二千五百一十件,金錠金錁子一萬六千八百兩,上品以上玉料八百九十件,共計一萬七千斤,中下品玉料三千五百二十一件……”


    蓉娘也上前回複道:


    “娘親,我這邊入庫的數量與慧雲姑姑的基本一致。隻有兩件中品玉器,和三壇玉液酒不慎被摔碎,但殘料也同樣入庫了,所以不存在差池。”


    時間倉促,尚未來得及核算出所有供品的價值,她們便隻能暫時報上一個件數。


    其餘價值,則需要慢慢估算。


    聽到上品玉料的數目,讓陳青竹的心情稍微好轉了些。


    “上品玉料倒是比預想中更多。”


    時下玉石挖掘困難,產出的上品以上的玉石更少。


    有一萬七千斤上品以上的玉料,屬實讓她有些意外。


    蓉娘道:


    “這大多是陛下貢獻的。他送來的供品中,上品玉料就有五百四十餘件,其中有好些是原料玉石,個頭很大。還有些權貴送的玉雕,重量也都在十斤以上。”


    “原來如此。”陳青竹眼中透著滿意。


    當時她的多半精力都在防備那修士魂體的偷襲上,倒是沒太注意永安帝到底送了多少東西。如今聽到其中有這麽多上品以上的玉料,還真有些意外之喜。


    她來京城後,又是救瘟疫,又是畫符,還一直在迅速提升自身修為,先前外出遊曆得到的靈晶幾乎消耗殆盡。


    如今這一波肥,又讓她擁有了至少修煉到築基初期的靈氣。


    “陛下倒是識趣。”


    她沒有吝嗇對永安帝的誇獎。


    看著兩人眼下青黑,都很疲憊的樣子,陳青竹讓兩人一人喝了一杯仙茶,然後道:


    “今天累了一天了,你們也都去休息吧。”


    慧雲告退離開,蓉娘卻沒有走。


    “蓉娘還有事?”


    陳青竹主動問道。


    蓉娘一掀衣角,徑直跪倒在地,有些忐忑地低著頭:


    “娘親,我做錯了事,特地來向您請罪的。”


    陳青竹微微皺眉,伸手要將她從地上扶起來。


    蓉娘卻試圖移開她的手,身體也沒有動,顯然是拒絕起身的。


    陳青竹也沒有再勉強扶她,而是鄭重地看著她,道:


    “蓉娘,你我是母女,是至親,我不需要你跪我。”


    “哪怕你做錯了事,我也希望你站著告訴我。”


    以世俗的觀念來說,子跪母是理所應當的。


    可對陳青竹來說,任何彎曲膝蓋,頭顱觸地的行為,都是下位者對上位者的行為。


    她並不希望蓉娘跪下向她請罪。


    蓉娘聞言,怔了怔,站起身來,卻是越發慚愧。


    其實,處理兄長的事情時,她並沒有那麽無所畏懼,反而心中一直有些不安。


    靖南伯府遭難,兄長找來渡厄神宮,還要求見娘親。


    若她沒有私心,她原本應當立即將此事上報給娘親,讓娘親來處置兄長的。


    可她卻因為自己的私心,單獨去見了他,還打算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他隔絕在神宮之外,讓娘親根本不知道他來過。


    這其中,究竟有多少是因為怕娘親傷心,她自己心裏很清楚。


    她唾棄兄長的卑鄙,自己卻也做了同樣卑鄙的事情。


    娘親對她那麽好,愛護她,尊重她,毫不吝嗇地給予她所有信任。


    而她,卻因為想獨占娘親的寵愛,因為貪戀權勢,打算欺瞞娘親。


    她越想越覺得自己混賬。


    而且,若她在此事上對娘親撒了謊,一個謊言總是要用無數的謊話來圓的。


    假以時日,兩人之間就會留下越來越深的隔閡。


    她不想走到這一步。


    因此,好不容易煎熬到這一天結束,做完了自己應做的所有事情,她還是決定坦白罪行,向娘親請罪。


    娘親有權利知情,也有權利重新選擇。


    “娘親,今天二哥來找我,說想見您,我……我沒讓他見,還把他堵嘴綁起來,丟到了花園的倉庫裏。”


    “我錯了!我應該第一時間讓人來通知您的!”


    她一口氣說完,忐忑地不敢看娘親的目光,她怕在她的眼睛裏看到厭惡。


    然而,陳青竹聞言,卻是莞爾一笑:


    “我還以為什麽大事。”


    “這事我一開始就知道了,你處理得很好,沒必要為此請罪。”


    當時,她施展隱身術,一直在道宮範圍內巡視,為的就是在有突發情況的時候及時救火。


    裴軒鬼鬼祟祟地去賄賂接待的道士,她自然是看到了。


    聽他說想求見少主,她也有些好奇蓉娘會如何麵對這個哥哥。


    因此,她便跟著裴軒一起去見了蓉娘。


    蓉娘沒有被親兄長的花言巧語迷惑,堅決把人綁起來,還不準他再靠近道宮。


    她自然明白蓉娘的那點小心思,但她並沒有因此不滿。


    畢竟,她的女兒,有野心有權欲,敢於排除競爭者不是壞事。


    蓉娘詫異地抬頭看著她。


    陳青竹眼中浮現出溫柔的笑意:


    “不過,蓉娘肯坦誠告訴我,我很高興。”


    人有時候就是這麽矛盾。


    她既希望女兒成為一個合格的繼承者,將來能熟練地玩弄權術,駕馭人心。


    可同時,她又希望能永遠與女兒親密無間。


    原以為,這兩者應該是不可兼得的。


    隨著蓉娘長大,她必然離她越來越遠。


    可蓉娘的選擇讓她意外,讓這兩者似乎有了兼得的可能。


    蓉娘不知所措地看著她。


    若陳青竹是個合格的上位者,此時就不應該表明態度,而應該拿裴軒作為磨刀石來磨練自己的繼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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