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輕塵和薑墨的婚事,在京城傳的沸沸揚揚,可依舊有一個人還不知曉。


    厲府。


    文二爺急匆匆的穿過長廊,前往廚房。


    還未來到廚房門口,一聲少女的歡呼聲突兀的響起,打破了寧靜。


    文二爺進入廚房。


    隻見滿臉黑灰的厲南霜,正小心翼翼捧著一疊剛做好的桂花糕。


    她得意洋洋衝著前來的二舅展示道:“怎麽樣,本大廚娘的手藝還不賴吧,我早說過,我可是天生下廚子的料。”


    “是……是不錯。”


    望著滿眼喜悅的外甥女,文二爺擠出一絲笑容。


    他不知道該怎麽跟外甥女說染輕塵和薑墨婚禮的事情。


    這幾天厲南霜把自己悶在廚房裏,一直學習做飯,期間廚房都燒著了好幾次,而少女也經常被燙傷,要麽燒到頭發。


    甚至睡覺做夢的時候,都念叨著要給燜麵做天底下最好吃的美食。


    “我嚐了嚐,味道真的很不錯,比食悅閣裏的招牌糕點差不了多少。來,你也嚐嚐。”


    厲南霜將放置著糕點的碟子捧到文二爺麵前,“隻能嚐一個哦,剩下的我要給燜麵拿去。嘿嘿,給他一個大大的驚喜。”


    文二爺拿起一塊糕點,心頭滋味難言,不知該怎麽跟眼前少女說。


    “吃啊,愣著做什麽?”


    厲南霜覺得眼前的二舅今天怪怪的。


    她想起之前做的幾次美食,讓二舅蹲了兩天茅房,以為對方還在害怕,連忙保證道:“放心吧二舅,這次一定可以吃的,不會壞肚子。”


    文二爺咬了一口,用力點頭:“嗯,真的很不錯。”


    “我就說吧,等以後我多給你做點。”


    厲南霜眉梢眼眸滿是得意,轉身將剩下的糕點用油紙打包。


    文二爺望著少女背影,內心掙紮半響,最終還是開口說道:“南霜,剛才二舅聽到了一些傳聞,說……說染輕塵要成親了。”


    “什麽!?木瓜要成親?”


    厲南霜猛地轉過身,瞪大杏眸疑惑問道,“和誰啊。”


    文二爺沒有說話。


    後知後覺的厲南霜愣在了原地。


    廚房陷入一片寂靜。


    “南霜,要不……”


    “傳聞……對了,你說是傳聞!”


    厲南霜美眸倏地一亮,可愛的玉靨又露出燦爛的笑容,“我記得以前木瓜就有這些傳聞,這些都不可信的。”


    文二爺低聲說道: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我去了染家,他們在布置院子,準備婚宴。”


    “這……這怎麽可能嘛,這……燜麵他……”


    厲南霜擺著手想說些什麽,卻說不出來,她又想要笑,可怎麽也擠不出笑臉。


    她仿佛失魂般呆了片刻。


    驀地,她拿起打包好的桂花糕,衝出了廚房。


    ——


    夕陽西下,橙紅的光灑在小院門前,給正在暗淡的天色染上一片溫馨。


    一輪彎月,悄無聲息的爬上天幕。


    二兩在院內練劍。


    薑守中望著偷偷從家裏跑出來的染輕塵,捏了捏女人臉蛋無奈笑道:“明天就要成親了,哪有成親前夕跑來私會丈夫的新娘。”


    染輕塵感受著男人懷抱的暖意,皺了皺小瓊鼻:“我想你了嘛。”


    望著懷裏的妻子,男人有些感慨。


    女人一旦戀愛,變化真的很大。


    以往那個清冷傲嬌的女人,如今像個鄰家小女孩,雖然少了些仙氣,卻真切體會到那股子人間少女的靈性。


    薑守中很喜歡現在的染輕塵。


    沒有那麽飄渺,能真正抱在懷裏感受真實。


    “你師父真來不了啊。”


    薑守中低頭嗅著女人發絲的清香,柔聲問道。


    從玄機劍宗一趟回來的染輕塵,無奈道:“師父巧好在閉關,我也不好打擾她,隻能以後錦袖成親的時候再請她吧。”


    薑守中點了點頭,又問道:“頭兒那邊你是怎麽說的?”


    然而問完後,卻不見女人回答。


    薑守中低頭望去,看到染輕塵一臉的難為情,似乎像是一個做錯事的小女孩。


    “怎麽了?”


    薑守中有些奇怪。


    染輕塵神情有些訕訕,低聲說道:“我還沒跟南霜說呢,不過她應該早就聽到了,畢竟最近傳聞這麽熱烈。”


    “你沒去說?”薑守中懵了。


    當初婚禮日期定下後,他準備去找厲南霜說,但被染輕塵攔下了。


    這女人非要親自去告訴厲南霜。


    薑守中明白對方心理,無非是打算顯擺一番,也就由著她了。


    結果這女人竟然沒去通知?


    染輕塵咬了咬嘴唇,表情有些糾結:“薑墨,我……我不敢去說。”


    “為什麽?”


    “我怕看到她……難過的樣子。”


    “……”


    薑守中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應,輕輕摟住女人肩膀。


    無論二女如何競爭,如何相互看不對眼,但彼此都是心腸極好,牽絆著一些友誼感情的。


    否則之前幾次危險,兩人也不會相互扶持。


    染輕塵去過厲家,但每次走到大門前時又猶豫了,不敢踏前一步。


    她害怕看到厲南霜傷心的樣子。


    害怕讓對方悲傷。


    本該是作為勝利者高興的她,這幾天一想起厲南霜,就一陣失落,仿佛有一塊沉甸甸的石頭壓在心頭。


    但如果讓丈夫接納厲南霜,她決不同意。


    一個夏荷就夠糟心了,再加個厲南霜那就更糟心了。


    “沒關係的,頭兒性格很豪爽,不會那麽的柔弱,我去通知。”


    薑守中安慰道。


    他忽然想到了夢娘,根據李觀世的說法,夢娘閉關隻剩七天,但目前仍沒有動靜。


    這讓薑守中有些擔憂。


    染輕塵暗暗歎息一聲,盡量將內心的愧疚壓下去,笑著說道:“南霜也是一等一的大美女,我相信喜歡她的人不在少數,以後她會遇到自己的真命天子。”


    “那我算不算你的真命天子?”薑守中故意調侃道。


    染輕塵俏白了一眼,冷哼道:“還差得遠。”


    不等男人回答,她忽然拉起薑守中的手,走到院門前,然後雙手呈喇叭狀,對著夜空的月亮大聲喊道:


    “薑墨伱個大笨蛋,你就是我的真命天子!”


    “這輩子是,下輩子也是!”


    “薑墨——我喜歡你!”


    “……”


    聽著女人熱情大膽的釋放著心中的愛意,薑守中目光溫柔,心間泛起柔柔的漣漪。


    認真對待愛情的女人,總是會放下一切矜持。


    他將女人摟在懷裏,親吻了一下對方白皙的額頭,笑著說道:“不能這麽貪心,這輩子就夠了,下輩子要給其他女人留著。”


    “不!你隻能是我的。”


    染輕塵美目灼灼地盯著男人眼睛,口吻霸道,一字一頓道,“薑墨,你隻能是我的。無論哪一輩子,你都隻能是我的!”


    說完,女人踮起腳尖,主動湊上了自己的初吻。


    ……


    小巷口,厲南霜怔怔看著這一幕,像個被抽離了意識的人偶,一動不動。


    許久,院門的二人已沒了身影,她才默默挪動腳步,轉身離去。


    少女下意識捂著懷裏的桂花糕,又像是在捂著自己的心。


    “沒關係的,沒關係,沒事的……”


    “不要難過,隻是一個男人而已,你本來就沒人愛……”


    “不能哭!千萬不能哭!”


    “厲南霜,你應該祝福燜麵和木瓜。”


    “沒事的,隻是一件小事……”


    “……”


    少女大口大口的呼吸,雙手不斷抬起,落下,以氣沉丹田的方式舒緩著自己的情緒,試圖讓自己振作起來。


    她回頭瞥了眼小院,拿出辛苦做好的桂花糕。


    少女看了一會兒,用力扔向了遠處。


    她閉上眼睛,再次深呼吸了一次,背著手大步朝著自己家走去,腳步和往常一樣輕快,口中還哼著小曲兒。


    忽然,她停下腳步。


    少女低頭望著烙印在地上的影子,孤孤單單的。


    眼前,漸漸變得有些模糊。


    少女蹲下身子,摸了摸自己的影子:“對不起啊,讓你受委屈了。”


    ——


    玄佑二十一年,二月二十,大喜之日。


    陽光如金線般灑落在一座宏偉府邸的青石板上,映照出一片祥和喜慶的氣氛。


    染府府邸的正門自卯時起,便一直大開著,兩旁立著高大的紅燈籠。


    門楣之上,懸掛著用金絲繡成的“囍”字橫幅。


    為了讓婚禮顯得氣派,染家特意將庭院重新擴展了一些,搭建了一座臨時的高台,上麵鋪滿了錦緞。


    前來染家祝賀的賓客絡繹不絕。


    府邸內外,人聲鼎沸,歡笑聲、交談聲此起彼伏。


    雖說染家地位不比曾經,但隻要老太太還活著,身為異姓王郡主的她,在京城依舊是實打實的貴族大人物。


    再加上染輕塵超高的人氣,京城大大小小家族,能來的都來了。


    幾乎一晚上沒怎麽睡的陸人甲,頂著黑眼圈忙前忙後,平日略顯邋遢的他,今日特意穿著一件上好綢料的衣衫,精神了不少。


    用他的話來說,不能給兄弟丟份。


    唯一讓他遺憾的是,可惜張雲武一家人不在。


    陸人甲招呼完六扇門同僚,以及一些江湖上的人物,回頭看了眼染府氣派的府邸,到現在都覺得很夢幻。


    這小子真娶到染大人了?


    陸人甲用力捏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的呲牙咧嘴。


    這日子沒法過了!


    就我一個,成單身狗了。


    陸人甲歎了口氣,搖著頭繼續去招呼賓客。


    臨近正午時,院內已經坐滿了賓客,忽然一陣莊重而有節奏的腳步聲打破了喧囂,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大門方向。


    隻見一群身著明黃色官服的太監,排成長隊,緩緩步入府邸,手中捧著金邊紅綢包裹的精致托盤,神情肅穆。


    為首的一位老太監,手持著一卷由龍紋金線繡邊的聖旨。


    “染府接旨~”


    府邸內外頓時陷入了一片肅靜,賓客們紛紛起身跪拜。


    染金義等人連忙上前下跪行禮。


    太監清了清嗓子,用洪亮尖細的聲音宣讀:“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他停頓了一下,環視四周,接著說道,“聞卿家之女與良人結縭,朕心甚喜,特賜賀禮若幹,以表慶賀之意。”


    隨著他的宣讀,身後的小太監們,依次上前將托盤遞給染府下人。


    托盤內有鑲滿寶石的玉如意,有繪有龍鳳呈祥圖案的青花瓷瓶,有精致的金銀首飾,還有幾卷珍貴的古籍等。


    “此外——”


    老太監繼續宣讀,“鑒於染輕塵德才兼備,溫婉賢淑,特封為誥命夫人,望爾等夫婦二人,永結同心,恩愛百年。欽此。”


    染金義等人連忙叩謝感恩。


    眾賓客流露出羨豔之色,同時也有些意外。


    畢竟誥命夫人這種封號,一般隻有丈夫為朝廷立下大功勞才會有,不過鑒於染輕塵及祖母的身份,以及那些關於江綰和皇帝的傳聞,眾人都默契的沒有討論。


    染金義給諸位太監們塞了些銀票,對老太監恭敬道:“李公公,酒席都已經備好,還請諸位公公隨我上座。”


    老太監笑著擺手:“不必了染大人,咱家還要回去複命呢。對了,貴妃娘娘原本是要來的,隻是一些原因耽擱了,特意托奴才給染輕塵大人道歉,希望染大人能見諒。”


    染金義忙道:“貴妃娘娘客氣了。”


    送別了宮裏太監,染金義神情卻浮現出一抹憂色。


    對於青州的真相,他和老太太已經從染輕塵口中得知了,聽到自家孫女竟差點死在皇帝手裏,老太太暴怒。


    如果不是他攔著,老太太估計能跑到皇宮去怒罵皇帝。


    眼下宮裏來聖旨,老太太都懶得迎接。


    如今皇帝送來如此豐厚賀禮,是賠禮道歉呢,還是特意警告,無法揣測。


    想起染輕塵說希望染家能離開京城,染金義輕歎了口氣,喃喃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能去哪兒呢?”


    ……


    “頭兒,婚宴都還沒開始呢,你怎麽就開始喝起來了,都已經喝了兩壇了。”


    陸人甲望著桌前大口大口喝酒的厲南霜,皺眉提醒道。


    厲南霜抓起一隻酒壇,臉蛋因喝酒而泛起兩坨紅暈,爽朗笑道:


    “燜麵成親,我這當上司的太高興了,自然要一醉方休。老鱉,等你以後成親了,你也得提前多準備些好酒。”


    “頭兒,你這提前喝醉了,還鬧不鬧洞房了?”


    陸人甲搶過對方手裏的酒壇。


    “洞房?”


    厲南霜眯著幾分醉意的杏眸愣了一會兒,展顏笑道,“對,鬧洞房……應該鬧洞房……”


    少女打了個嗝,趴在桌子上,不斷喃喃道:“洞房……洞房……”


    陸人甲無奈扶額。


    得,已經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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