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的旅程,薛琰的身體也逐漸發生變化。


    從最開始的手指無力,到坐上輪椅。


    薛琰靜靜的坐在輪椅上,看著在海邊走來走去撿貝殼的薑早,他忽然覺得,時間過得好快。


    他明明,還想跟她去很多地方,做很多的事。


    可如今,他就已經不能走了啊。


    “阿琰!阿琰!那是不是海豚?!”


    薑早喜悅的聲音自前方傳來。


    薛琰收回心神,抬眸,正好看見海麵上時不時跳躍而起的粉色海豚。


    薑早跑到他身邊,推著他的輪椅又往前了一些。


    “聽說這裏有粉色海豚出沒,本來也隻是想碰碰運氣,沒想到還真看見了。”


    薑早站在薛琰身後,雙手搭在他的肩上,矮下身,與他頭貼著頭。


    “阿琰,這是不是證明了,我們的運氣很好。”


    薛琰嘴角帶著淺淺的弧度,看著逐漸遠去的粉色海豚,輕輕點頭回應。


    “是啊,運氣很好。”


    太陽西落,天還未暗下來,薑早推著薛琰回了酒店。


    晚上,薑早端著水過來給薛琰擦拭身體。


    薛琰就靜靜看著她,什麽話也沒說。


    等薑早擦拭完,在床上鋪尿墊時,薛琰忽然開口提議。


    “早早,我們回家吧。”


    薑早動作一頓,看向薛琰。


    從半年前,薛琰無法行走後,他臉上的笑容就越來越少。


    期間,薑早甚至害怕他會想不開,那段時間就一直陪著他。


    不過,薛琰雖然陰沉了些,可從未做過傻事。


    不是他不想,而是不能。


    他一個人死了也就算了,可把薑早撇下,薑早一定會生氣的。


    萬一把她惹生氣了,下輩子不願意來找他了可怎麽辦?


    所以再難堪,再不甘,他都始終強撐著一口氣。


    隻是最近,他逐漸的感覺上半身也快要失去知覺了,到時候,薑早一個人照顧他會很累。


    雖然很不孝,但回國的話,爸爸媽媽也能幫到薑早。


    這樣,她就能少累一些。


    薑早了解薛琰,也知道他在想什麽。


    她也沒反對薛琰的提議,垂眸繼續手裏的動作,輕聲回道:“好,我們回去。”


    接下來的幾天,薑早一邊照顧薛琰,一邊收拾東西。


    他們東西不多,除了衣服,其他東西每搬一次家,都會郵寄一部分回去。


    薛琰不能行走以後,薑早也預料到會有回去的那一天,所以也就沒再添置東西。


    有需要了,才會去買。


    “我已經訂了後天的飛機,酒店這邊有接送的服務,到時候會安排車把我們送去機場。”


    晚上睡覺前,薑早趴在薛琰身上,拉著他的手,搭在自己身上。


    薛琰看著天花板,默默閉上眼。


    “好。”


    他想像以前一樣擁抱薑早,可不管他如何用力,四肢都毫無知覺。


    感受到薛琰死寂的氣息,薑早默默抱緊了他。


    房中一時靜謐,就在薛琰以為薑早睡著時,她卻忽然直起身。


    借著窗外的月光,薛琰看見薑早背對著他坐在床上。


    “早……”


    “薛琰,我們一起離開這裏吧。”


    “去一個沒有痛苦,沒有疾病,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隨著薑早的描述,薛琰眼眸逐漸瞪大。


    沒有痛苦,沒有疾病,那不就是……


    “不行!”薛琰激烈反對。


    他不知道薑早為什麽會突然這麽想,此刻看著她的背影,明明近在咫尺,可他卻怎麽也無法觸碰。


    他從未如此痛恨自己的沒用,之前不曾有過的念頭,第一次浮現腦海。


    為什麽是他!


    為什麽偏偏是他得了這個病!


    他什麽都還沒有做到,也還沒有和她結婚生子,人生卻已經看到頭了。


    “為什麽不行?離開這裏,離開這個世界,你就不會那麽痛苦了,也不用擔心會讓我受累,會拖累我。”薑早轉過身看著他,語氣又輕又平靜。


    薛琰一時啞然。


    他以為,他掩飾的很好,在薑早麵前,也從不曾表現出來。


    卻不想,還是被她看出來了。


    薛琰用力閉了閉眼,死死咬住唇。


    太過用力,隱約嚐到了血腥味,可他卻像是不知道痛一樣,依舊受虐般死死咬著。


    “……在得知自己患上漸凍症時,我原本以為,我可以很坦然的麵對…可直到清楚的發現自己成了一個連生理需求都無法控製的廢物時,我才明白,我根本做不到。”


    直到下半身突然癱瘓,想上廁所卻無法做到時,他從未有過的清醒——他將成為一個連最基本的吃喝拉撒都無法做到的廢人。


    這個想法就像一根刺一樣死死的紮在他的心裏,在每一次看見薑早為了照顧他,而累得滿頭大汗時,又會變成一把利劍,反複的在他心裏來回捅刺。


    他明明是想成為薑早的依靠,怎麽就變成了她的累贅了呢?


    薛琰質問著自己,在薑早不知道的地方,拚命的想讓自己站起來。


    努力過後,他失去了擁抱愛人的能力。


    “早早,你現在還年輕,不應該因為我而耽誤了時間,而是……”


    而是重新找一個能夠照顧你,能夠讓你依靠的人。


    這句話,薛琰無論如何,都無法說出來。


    他甚至都不敢去想薑早被別人抱在懷裏,被別人抱著親的畫麵。


    “接著說啊!”薑早低吼了一聲,最後一個字音,帶著清晰的哭腔。


    聽到她哭了,薛琰著急起來。


    可他無法起身,既不能抱著她安慰,也不能替她擦去眼淚。


    薛琰垂眸,神色落寞,聲音一瞬間沙啞的不成樣子。


    “早早,你別哭,我……”


    薑早重新躺進薛琰懷裏,抓著他的手,捧住自己的臉。


    “隻有你,才能讓我如此,如果你不要我,我也不會去找其他人,我會離開這裏。”


    不知道為什麽,薛琰就是能懂,薑早說的離開這裏,是永遠離開。


    “我……我就是唔!”


    薑早掐了住薛琰胸口的果子,薛琰一下閉上嘴。


    “婆婆媽媽,我都不在意,你還在意什麽!我隻說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你以後還敢有這樣的想法,我絕對馬上離開!讓你想找都找不到!”


    “……不敢了。”


    薑早如此強勢,薛琰卻奇怪的放鬆下來。


    或許,這就是來自女朋友給的安全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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