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晚風飄送,陣陣晚風夾帶著淡淡的海水鹹味以及不知名的花香,吹散了一天的暑氣。


    學童們放學了,梁仙兒牽著腳踏車跟在路隊的最後麵,直到每一個孩子回到家中,她才騎上腳踏車,隨著夕陽一同歸去。


    不知道尋風把三輪車修得怎麽樣了?真希望他能修好,讓母親認為他是個有用的人,這樣她才會好好待他。她邊騎邊想著。


    她已不隻是同情他,還關心他,他們之間的感情已比朋友還好。


    見夕陽斜射進屋,水來嬸忍著腰疼起身做晚飯。她躺了兩天,腰疼雖已好轉,還是不能有太大的動作,但她可不敢讓尋風再進廚房。


    這兩天她起不了身,就讓尋風去煮個午飯,第一天他把廚房弄得烏煙瘴氣,煮出來的菜連豬吃了都會吐;第二天他差點把廚房燒了,一隻魚煎得跟木炭一樣硬、一樣黑,丟給狗吃,狗都會啃掉了牙。


    所以,為了廚房的安全,她還是得忍痛起床。


    真是“生雞蛋沒有,放雞屎一堆”,她真想把他賣掉。


    一走出客廳,腳尚未跨出門檻,隻見水來嬸瞠目結舌的立在原地看著庭院,那表情像是見了外星人一般。


    驚訝完後,水來嬸走近尋風身邊,她拍拍他,“尋轟啊,啊你在做什麽?”


    “我在修理三輪車,已經修理好了,我還幫它美容。”尋風正在鎖著三輪車棚架上的螺絲,一邊說著。


    這輛三輪車本來是陽春型的三輪車,什麽裝備都沒有,他現在把工具間裏的東西加以利用,不但換了個車頭還加了個馬達,甚至搭上個棚架以免日曬雨淋;此外,更在車後裝了個手動升降機,方便搬貨用。


    他恨透了搬貨,他恨那種挫折感。


    美容?


    水來嬸看著紅白條紋的棚架,“尋轟啊,啊你把三輪車美容成這樣,是要叫我改行賣ㄅㄚㄅㄨ喔?”


    ㄅㄚㄅㄨ?


    “水來嬸,什麽是ㄅㄚㄅㄨ?”


    “賣冰的啦!”水來嬸邊回道邊仔細的看著這輛三輪車,並順著它繞了一圈,它簡直像新買的一樣。


    “你會修車喔?”她接著問道。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會修。”他自己也覺得很訝異,心中不免期望梁仙兒快回來,想讓她看看他的傑作。


    他現在不論有任何事,總想到要讓梁仙兒一起分享,然後讓她幫他一起恢複記憶。


    而在修車的過程中,總有一道道的車影在他腦海裏閃過。這樣的情況已不隻一次,莫非他是個修車的?


    這時,梁仙兒騎著車轉進自家庭院,看見一輛花稍的三輪車停在庭院中間,她立刻緊急煞車跳下車。


    她不可置信的問:“媽、尋風,這輛車是新買的嗎?”


    水來嬸走到女兒身邊。“仙兒,是尋轟修理的,沒想到他還會修車。”她第一次不想把他賣掉。


    “尋風修理的?”她看向尋風,目光中有著驚訝和讚賞,接著朝他露出一抹讚美的微笑。


    “你好厲害!”


    尋風回視著她,那種被肯定的感覺真好,尤其是她的肯定。這份肯定讓他不再那麽茫然無措。


    “水來嬸,我想去試車,仙兒可以陪我去嗎?”他上了三輪車。


    “我現在就陪你去。”梁仙兒馬上回道,也跟著跳上三輪車。


    見兩人又眉來眼去!


    “不行,仙兒,你給我下來。”水來嬸拒絕道。


    “媽,讓我陪尋風去嘛,免得他路況不熟又撞車。”梁仙兒撞撞尋風的肩,示意他開動三輪車。


    他立刻發動了三輪車,“水來嬸,我們去兜一圈就回來。”


    兜一圈?他們兩個一起?“要兜轟我陪你去,仙兒去煮飯。”


    水來嬸陪他去?那他寧可一個人出去。唯恐水來嬸真上了車,他立刻賣力踩下,把車騎了出去。


    “媽,我們很快就回來,等我們回來再煮飯。”梁仙兒喊著。


    水來嬸扶著腰追了兩步,開始念著:“膨肚死囝仔,愈來愈大膽,竟然把我女兒拐了出去,看來不跟他說清楚不行。”


    車子的狀況相當好,穩穩當當的行駛在夕陽籠罩、椰樹並排的鄉間小路上。


    晚風迎麵拂來,也拂來一陣浪漫氛圍,兩人眉開眼笑的,之間漾著一股似淡又似濃的甜甜蜜意。


    在黃昏的鄉村路上,與他們在路上交會而過的,大多是同一個村莊的村民,每個人都是相互熟悉的。


    小小的村落,街坊鄰居之間總沒什麽秘密,誰家的母豬生了小豬,誰家的母狗懷了誰家公狗的種,誰家的媳婦什麽時候生孫子、包括家裏的家務事,幾乎都攤在陽光下。


    所以,尋風和梁仙兒開著不同於先前的三輪車在路上跑著,肯定會引來大家的側目。


    “梁老輸啊、尋轟啊,你們買新的三輪車喔?”同村的阿福嬸將摩托車騎近他們旁邊問著。


    “阿福嬸,不是新買的,是尋風修理的。”梁仙兒回道。


    “尋轟這麽厲害哦!你阿母買他真是買對了,改天尋轟借我們一下,我家的三輪車也有一點故障了。”


    “好啊,尋風會幫你的。”梁仙兒應允著,她從不拒絕人。


    “尋轟啊,改天麻煩你咧。梁老輸啊,我要先回去煮飯了。”阿福嬸說完,加重油門騎走了。


    兩人對視一笑後,前麵出現了岔路。


    “仙兒,要走哪一條?”


    “走左邊那一條,我們到海邊去。”


    於是,尋風便把車子開向海邊。


    不一會兒,尋風將車子停在路旁後,兩人赤著足、手拉著手,踩進一片閃閃發光的白色沙灘中。


    “尋風,你是怎麽辦到的?那輛三輪車居然在你手裏回春了!”梁仙兒拉著尋風的手走向迎麵而來的浪花。


    一波波浪花湧向兩人的腳,淹沒了腳踝又迅速退去。


    “我也不知道,一動起手來,我就自然而然會了。”


    “那你有想到什麽嗎?”梁仙兒抬頭問他。


    “我腦海裏一直有一道道的車影閃過。”他回視著她。


    “尋風,你一定跟車脫不了關係。”她認真的說著。


    “我也是這麽想。”他也認真的回道。


    突然,梁仙兒的臉色變了,熱淚盈眶,顫抖的說:“尋……尋風,我……我的腳有東西纏住了。”


    尋風低頭一瞧,是一條隨浪而來的海草,纏住了她的腳。


    見她這麽緊張,他知道她一定又誤以為是蛇了。那夜,她的疑神疑鬼讓他占盡了便宜,他真想再來一次。


    “尋風,是什麽東西,你怎麽看那麽久?”


    她連動都不敢動,如果是蛇,隻要她不動就沒事。


    “是……”


    他話還沒說完,梁仙兒發現纏在腳上的東西隨浪飄走了,她一放了心,怕還會再來一次,又像無尾熊一樣跳到他身上吊著了。


    而尋風一個重心不穩,自然是抱著她一同跌倒;一波浪花打來,衝淹過兩人的身體,讓兩人全濕了。


    “對不起。”梁仙兒一臉無辜的說道,還跨坐在他身上。


    “沒關係。”她的衣服濕貼在身上,曲線畢露,加上這個姿勢,看得他鼻血快噴了出來。


    兩人對視,眼眸交會著某種難以言喻的情愫,早忘了要起身,任由一波波的浪花打在身上。


    這樣的氛圍,讓尋風覺得自己該做些什麽來填補心中對她的渴望。他伸手扶住她的臉,俊臉緩緩貼近她。


    梁仙兒注視著他那張愈來愈靠近的俊臉,她毋需猜測也知道他想做什麽,她不想躲也不想閃,期望接下來的那一刻。


    就在唇要碰上唇的那一刻……


    “是梁老師和她家的大陸偷渡客耶!梁老師好!”一群小學生朝他們衝過來,熱情的打著招呼。


    梁仙兒迅速起身,“你們……你們好……好!”


    尋風無奈的跟著起身,瞪著那群殺風景的小鬼頭,他真想把他們丟入海裏當人魚。


    “梁老師,路邊那輛酷斃了的三輪車是你家的嗎?”有學生突然問道。


    “是啊。”梁仙兒回道。


    “梁老師,我們可以坐坐看嗎?”有學生繼續問。


    “可以啊。”梁仙兒點點頭。


    “好耶!”


    一陣歡呼聲後,那群小學生往三輪車衝去,然後紛紛跳上車,排排坐好。


    接著,尋風隻好充當司機,把那些殺風景的小搗蛋一個個的送回家。


    螢光幕上正播放著一卷尚未在電視上播出的錄影帶,叫作“澎湖之美”,這是澎湖縣政府為了讓澎湖的觀光業能蓬勃發展,吸引更多遊客而拍攝的。


    坐在螢光幕前的男子,將煙咬在嘴邊,微眯的瞳孔中,反射出錄影帶裏的美麗風光、白沙白浪。


    由於怕煙從嘴中掉下的關係,他嘴巴不敢完全張開,含糊的說:“劉大攝影師,你拿這種錄影帶給我看做什麽?澎湖又不是你的,沒辦法抵債;再說,我又不是什麽善類,不會幫澎湖縣政府做免費的公益。”


    他還以為是偷拍到什麽煽情錄影帶,那至少還賣得了錢;如果是名人的話,那就更值錢了。


    這個男人外號土狼,以開設賭場起家。


    而開賭場的總是經常會碰到欠一堆賭債的,如何處理這龐大的賭債,他有他自己一套解決賭債的方式。


    他不砍手砍腳,因為那就算要到了債,也一定惹官司上身;他聰明的讓欠債的人找相同等值的東西來償還,任何東西和方式都成。


    如此,不但雙方圓滿解決,再經過當事人的免費廣告,他賭場的生意自然能源源流長,顧客不斷。


    所以,他的行事作風就如他的外號“土狼”——膽小卻狡詐。


    “土狼,我當然不是要你做公益,你繼續往下看,你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劉大攝影師說道。


    土狼把煙點著,微眯著眼繼續看。


    螢光幕裏依舊是在海邊,鏡頭由遠處的海麵拉回了沙灘,一群穿著運動製服的小學生從另一頭衝向這一頭的沙灘,一個女老師在他們身後追著;鏡頭停在那女老師身上幾秒鍾,捕捉到那女老師的帽子被海風吹走,她回頭找著帽子,一頭長發隨風飄揚,拂過如仙兒般俏臉的美麗畫麵。


    畫麵播到這裏,劉大攝影師按了暫停的鍵。


    土狼目不轉睛的注視著那暫停的畫麵。


    “你是要我看她?”


    “她可是難得一見的美人,你應該發現了。”


    “她是你什麽人?”總要有關係才能拿來抵債。


    “她跟我沒什麽關係。”


    土狼看了他一眼,拿下嘴邊的煙,清楚的問:“沒什麽關係?”


    “土狼,你聽我說,我想以我們公司的名義去和她簽約,然後由你當她的經紀人。有一支洗發精的廣告在找模特兒,我由內部消息得知,我一個同事已將這支錄影帶拿給那家洗發精公司看過了,他們非常滿意她。”


    “所以,隻要我簽到了約,單是那支洗發精廣告就可以替你賺進不少;更何況,以她的美麗,往後還會有更多的廣告機會,甚至演戲。”


    土狼注視著畫麵陷入了沉思,半晌之後——


    “好!隻要你簽到合約,所有賭債一筆勾銷。”


    “一言為定。”劉大攝影師起身,取出錄影帶,“等我手邊這支片子拍完,我就到澎湖一趟,我會盡快給你消息。”


    “徐副總,你這幾天是不是碰上什麽倒黴事了,手氣怎麽這麽背!”艾茵茵見徐明傑推出最後一疊籌碼後說道。


    她把他從另一個賭場帶到這個賭場,就是巴望著他輸,她才能順利的償還她欠下的賭債。


    剛來的時候,還真讓他給翻了本,還好接下來這幾天他可輸了不少,足以輸掉一整幢別墅了。


    徐明傑丟出手中的牌,氣憤的說:“怎麽不倒黴!未來的小舅子死了就算是喪事,未婚妻又爬到我頭頂上,怎麽不倒黴!”


    還有更氣的,可他講不出口。


    那可惡的歐爾希明明不懂公事,卻不來問他,完全依賴方彥,他在公司裏早已顏麵掃地。


    “徐先生,請問您還要繼續下注嗎?”發牌的服務生問道。


    徐明傑掙紮一下,他明知不能再賭,可一堆賭債不用賭來還,他拿什麽還?他跟本沒什麽值錢的東西。


    除非他這個歐家的乘龍快婿讓給土狼當。


    “我要見土狼,馬上幫我安排。”徐明傑對服務生說。


    “好,請您等一下。”


    幾分鍾後,徐明傑被請進了土狼的辦公室。


    “徐副總請坐。”土狼嘴邊依舊叼根煙,有點含糊不清的說道。


    徐明傑在他麵前坐了下來,“土狼,我想再借點錢。”


    土狼笑了笑,拿下嘴邊的煙,“徐副總,借錢當然沒問題,隻是我想知道你是否有能力可以償還?”


    徐明傑沉默的看著土狼,他想不出自己有什麽東西可以償還,當真除了他是歐家的乘龍快婿。


    “徐副總,如果你沒有什麽東西可以償還,我可能無法再借錢給你,直到你有東西可以償還。”


    “我目前是歐特汽車總裁的姊夫,某些原因讓我有可能是將來的總裁,這點可以讓你借錢給我嗎?”


    “你和歐特汽車總裁的姊姊訂婚兩年還沒結婚,外界早已不看好你們的關係,所以我很抱歉,除非你們結婚。”


    結婚?他也想結婚,可那該死的雙胞胎,連結婚也要搞在一起,搞得他現在的地位岌岌可危,在外受不到尊重。徐明傑在心中咒罵著。


    “徐副總,你小舅子不是至今還沒找到嗎?”土狼忽而問道。


    徐明傑微愣了一下,“你怎麽知道?”


    這事根本沒報警,他如何知道?


    “我當然知道,因為這事關乎我的權益。徐副總,其實你是有能力償還賭債的,就看你願不願意?”


    “我有什麽能力償還賭債?”他自己怎麽不知道?


    “請艾小姐進來。”土狼朝站在門邊的小弟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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