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藍藍咬著蛋糕，含糊不清地嘟囔道：“好吃。不過小孩子吃太多甜會長蛀牙。”青年白石默不作聲地將比人頭還大的冰淇淋桶放在茶幾上，鋒銳的眼眸靜默地落在孟醒時身上。少女秦馥從半空落下來，放下空空的咖啡杯，笑吟吟地道：“味道不錯，如果可以的話，希望再來一杯。”見白石沒有舉刀衝過來的意思，孟醒時安穩不少，清了清嗓子：“我大概知道你們的身份了，想和你們聊一聊。”秦馥漂亮的眉毛輕輕挑了挑：“爸爸想聊什麽？”老實說，看這麽大的人管自己叫爸爸，孟醒時隻在大學宿舍和舍友共軛父子時遇到過。理智上雖然知道對於這幾個“書精”而言喊他“爸爸”再正常不過，孟醒時還是有點別扭。他暫時屏蔽掉不適，清了清嗓子：“你們都是我寫過的文成精了，對吧？”秦馥歪了歪頭：“可以這麽說。”“我是覺得，你們既然已經擁有了獨立的意識，那就不應該再受我這個創作者的拘束。”孟醒時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他們表情，繼續說了下去，“你們的人生應該由你們自己續寫，不比由我來補完更好嗎？”秦馥眼眸閃了閃，剛要說話，一直保持沉默的白石冷不丁吐出一個詞：“不完整。”孟醒時怔了怔。“因為爸爸你爛尾或者坑掉，我們雖然誕生了但是不夠完整，隨時可能因為邏輯錯誤導致崩潰毀滅。”藍藍抬起糊滿奶油的臉，用奶奶的聲線說出嚴肅的話語，“隻有爸爸把我們寫完，我們才能真正完整。”這倒是沒想到……孟醒時露出了犯難的表情。這讓他很多說服的理由沒法繼續下去了。秦馥掃了孟醒時一眼，笑吟吟地道：“爸爸，你還是早點接受現實吧。白石先不論，我和藍藍會每天到處哭訴爸爸拋兒棄女、不負責任的。爸爸應該看得出來，警察是關不住我們的。就算去做親子鑒定，我也能篡改親子鑒定的結果哦？”要真錘了你們是我的親生子女，警察就該調查你的媽媽是誰了……孟醒時無力地吐了口氣。交涉失敗的結果也在他的預料之內。孟醒時換了個策略：“但你們對應的文已經是好久之前了，我短時間內肯定填不上的——既然你們想要一個好的完結，那隨便搪塞肯定不行的吧？”他頓了頓，看三人都沒有反對，才繼續道，“不如你們暫且回去，我們約定一個日期，到時候我交初稿給你們審查？”秦馥“哦”了一聲：“爸爸打算約定多久之後？”“……嗯，三個月一本？”孟醒時試探著問。秦馥露出了溫柔的微笑。白石忽然站直了身體，拿起了菜刀。孟醒時的心髒瞬間又提到了嗓子眼，語調加快：“我努力一下兩個月也可以——我、我馬上要開新連載了，確實很忙……”“我就說爸爸想要養新弟弟吧！”藍藍咕噥道，“再晚來幾天我們就又要多一個新弟弟了！”白石站起身，冷冽的氣場瞬間讓五月的客廳變得涼快許多，也讓孟醒時額頭冒出一層冷汗，開始考慮要不要跑路。但白石並沒有過來砍人，隻冷冷地道：“住下。”孟醒時沒聽懂。秦馥笑眯眯地解釋道：“我們幾個準備住在爸爸這裏，監督爸爸填坑。爸爸連載的時候能夠日更六千，就算考慮填坑需要一點時間回想，每天三千字總是可以寫出來的吧？”孟醒時：“……”他艱難地蠕動了一下嘴唇，試圖提出反對意見。隻是白石的菜刀亮起的時候，孟醒時很識趣地吞下了所有的話語，強笑道，“我沒意見。”秦馥滿意地點點頭，腳尖輕點飄了起來：“那麽，爸爸給我們安排房間吧……嗯，我希望我的房間裏有一麵大鏡子。”孟醒時住的這套房子是兩室兩廳，客臥平時當貯藏室用，有客人來的時候會鋪開折疊床。至於鏡子，隻有洗手間有。他記起“秦馥”這個名字來源《除靈者》的女主，是和男主合作的一個女鬼，很喜歡住在鏡子裏。沒辦法，孟醒時隻能安排秦馥住在客臥並承諾盡快買一麵大鏡子回來給秦馥。白石則在孟醒時安頓秦馥的同時，自己走到了廚房門口，語調簡短地道：“我睡這裏。”廚房？孟醒時想起《菜刀也胃腸不利》的男主人設，很理解但覺得有些頭疼。這本書是無限流，男主白石的體質十分特殊，吃什麽都能消化並汲取營養，後期升級體質之後甚至能夠汲取副本的能力；他手中的菜刀也是一把神奇裝備，具備“庖丁解牛”的特質，能夠精準從食物或者不是食物的東西身上拆解出最精華的部位。男主白石就靠一路吃吃吃過了不同的副本，副本設計精彩、主角闖關爽快，是當時連載期的一個小熱門。直到讀者以為收尾的副本開始之前，孟醒時忽然用一章結束了這本書——男主和隊友們正常聚餐的時候食物中毒死了。孟醒時在“作者有話說”裏的解釋是之前男主消化的毒素與害處並非消失而是積存了起來，剛好被這次聚餐中的某種食物引誘出來，導致了男主的死亡。這明顯牽強的解釋與突兀的主角死亡小說完結毫無疑問引起讀者的憤怒，成為爛尾作代表之一的“毒死遁”，直到現在還有人在這本書的評論區裏罵孟醒時。這本書成精之後用的是男主白石的形象，果然也和書裏的白石一樣喜歡睡在廚房。幸好作為單身男青年，孟醒時完全沒有做飯的興趣，廚房最大的功能就是燒水和煮泡麵，比儲藏室還要幹淨。孟醒時習慣性地想推一下眼鏡，摸了個空才想起眼鏡交易出去了，隻好揉了揉眉心：“我明天下單折疊床給你。”白石惜字如金地點點頭，重新坐回沙發吃已經融化了一小半的冰淇淋——藍藍的手已經快碰到冰淇淋桶了。至於藍藍……孟醒時目光投向那個小男孩時，忽然意識到自己還不知道他來自哪本書：“藍藍，你……嗯，你是我寫的哪本文？”沒有偷到白石冰淇淋的藍藍一呆，大眼睛裏露出了震驚：“爸爸，你不知道我是誰？”孟醒時尷尬地一笑：“這個、確實沒想起來……”他寫文取名時喜歡把代表顏色的字放進角色名裏，“藍”這個字用了不知道多少次。更重要的是他真不記得自己寫過什麽重要的小孩角色。藍藍眼眶裏迅速蓄滿了淚水，但強撐著沒有掉下來，隻吸了吸鼻子，嘟囔道：“我使用的這個身份全名是沈鑰藍。”沈鑰藍……孟醒時反應了一會才想起來這是哪本書。那是他早期時的作品，也是唯一一次嚐試寫感情向的小說，書名《書裏什麽都有》，男主沈鑰藍是個長得很帥的戀愛腦學霸。但那本文他隻寫了個開頭就坑了，甚至連女主都沒有——沒辦法，真寫起來的時候他才發現細膩的感情線他是真寫不來，每一天碼字都戴著痛苦麵具。“所以你變成這麽大的小孩子的原因是……”沈鑰藍鼓了鼓胖嘟嘟的臉：“因為爸爸隻寫了一點點，害得我不能像秦馥和白石一樣變成大人！”孟醒時再次尷尬地轉開了話題：“你想睡哪裏？”沈鑰藍左右看了看，最後撇了撇嘴：“能睡的地方都被他們兩個占了，我就睡沙發吧。”秦馥從客臥裏飄了出來，笑眯眯地道：“哥哥總要謙讓一下弟弟妹妹嘛。”孟醒時又是一呆。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沈鑰藍有些驕傲地昂起帶點嬰兒肥的下巴：“按照爸爸寫出來的時間算，我比秦馥和白石都要大，我當然是哥哥。”第05章 秦馥的設定躺在床上的時候，孟醒時還有種不真實感。短短兩天時間，他的世界觀被打碎重鑄，見識到了超自然的事物。而關鍵這些東西極有可能是他曾經創造的。一想到明天開始就得把那幾本不知道拋棄多少年的舊文拿出來填坑，孟醒時就覺得一陣頭痛。《除靈者》還好，是去年的坑，孟醒時依稀還能想起當時的思路；但其他兩本都太久遠，孟醒時都想不起書裏有哪些設定了。最關鍵的是他今年換過一次電腦，以前存放的大綱和資料還不知道在不在……唉，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孟醒時難得早於零點嚐試入睡，試圖催眠自己現在隻是一場夢，醒來就會恢複現實。可惜習慣了兩三點才睡的生物鍾不給麵子，孟醒時輾轉了好久還是沒忍住爬起來，摸出手機開始刷群。這兩天他根本沒抽出空上□□，一點進群就看到99+的消息跳出，還有一條公告通知。孟醒時點進去看了一眼，發現是編輯群的通知：【十六屆作者小會舉辦地點：石港市上灣區護林路19號繽紛酒店一樓，時間5月26日上午9點開始。】作者小會是“閱心”編輯組織的線下聚會。原本每年都會有一屆大型的作者聚會，但形式太大太正規，本質上更像是公關或者宣傳，因此除了大會之外，不同的編輯組會組織規模小、形式自由的聚會，時間也不固定，有時候一兩個月一次，有時候半年才有一次。孟醒時參加過幾次，認為這就是一個公費吃喝的由頭，所謂“采風”、“交流寫作經驗”最後都會變成聚眾八卦和吐槽。這一次的小會是在明天啊……而且剛好就在本市。孟醒時下意識估算了一下去上灣區的車費，隨後想起自己現在的處境，無奈地歎了口氣。雖然已經接近0點，但作者群大都是一群夜貓子，熱度比白天還要高。【醉後星河】：“兄弟們，想我沒？”【雲中】：“星河這兩天去哪了，我們昨天at你都不出來。”【醉後星河】：“家裏來了點親戚，比較麻煩。”【光汙染】：“熊孩子？”【醉後星河】：“唉，算是吧。”其他作者紛紛對孟醒時的遭遇表示了同情，話題一轉到了對各種熊孩子做客的吐槽。【雲中】：“對了，星河是不是就在石港市，這次小會你來嗎？”【醉後星河】：“這麽熱的天，你看我像愛出門的樣子嗎？”【雲中】：“我編說這次小會有個大神會來。”【醉後星河】：“我信了。哪個大神有空跟我們玩？”【雲中】：[聊天記錄轉發]【光汙染】：“有聊天記錄，這下不得不信了。”孟醒時根本沒把這一眼謠言的事放在心裏，跟著起哄水了幾句，忽然產生了一個想法：有坑和爛尾的作者不止他一個，會不會也有人有類似的遭遇？如果有的話，是怎麽解決的？這事還不能直接問，否則這群家夥肯定會把他當成給新文找靈感……【醉後星河】：“我聽說最近有讀者上門死亡威脅作者填坑，有人因此填了上古老坑？”【光汙染】：“沒聽說，你說的不會是你自己吧？”【雲中】：“是你哪個坑的讀者威脅你？”【醉後星河】：“……不是我，我隻是好奇，有沒有人填上古老坑的。”【雲中】：“沒吧，反正我不知道。”其他幾個作者也表示不知道有誰突然開始填坑。難道有這個遭遇的隻有我自己嗎？孟醒時有些惆悵地把手機扣在胸口，再次深深地歎口氣。這股惆悵並沒有纏繞孟醒時太久，很快他就振作起來：算了，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說，現在先去水水群玩玩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