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令媛聞此言,眼簾微抬,眸光幽深,麵上卻無甚波瀾,隻淡淡質問道:“父親,您都不曾問過女兒,那晚月黑風高,女兒是否安好?是否心有餘悸?”言罷,她靜靜地看著盧玄,眼神中似有千言萬語,卻都化作了沉默的等待。


    盧玄正欲舉杯品茗,聞言手上一滯,茶盞懸於半空,猶如他此刻的心情,欲語還休。他目光閃爍,似是不知該如何作答。


    “女兒這些日子待在宮裏,回來後沒想到竟會被父親這樣質問?”盧令媛的聲音漸冷,麵上更是如同寒霜覆蓋,再無半點溫存。


    盧玄心頭一虛,目光與她相接,隨即又匆匆避開,手中的茶盞終是落回了桌上,發出“咚”的一聲輕響,似是他心中不安的回音。


    盧令媛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聲音卻出奇地平靜:“父親寬心,女兒並未做任何有損範陽盧氏之事,您大可安心。”


    “你這是什麽態度?”盧玄麵色一沉,不悅之情溢於言表。


    “父親何故動怒?女兒從小到大,都聽從父親的安排,從未有過違逆。那天晚上,遭人劫持,父親可知,那時我心中何等驚懼!父親在得知女兒被人擄走的那一刻,心中有幾分是因女兒的安危而擔憂?”盧令媛言至此處,聲已微顫,眼底絕望之色更濃,似有淚光閃爍。


    她直視盧玄,神色愈發冷厲而絕望,冷聲道:“父親不知道,因為在您心中,女兒與範陽盧氏之榮辱相比,不過微塵罷了!”


    盧玄的麵色愈發陰沉,怒喝道:“放肆!”


    這時候,盧煜城步至書房外,聞得父親怒聲,不暇思索,徑直闖入,跪倒在地,急聲道:“父親息怒!”


    “媛兒剛歸,父親何必急於一時,待媛兒休息過後再詢問也未嚐不可!”言罷,盧煜城眼神示意盧令媛速速離開。


    盧令媛冷眼旁觀父親,心中唯有無限悲涼,她神色冷峻,轉身而去,步履間帶著說不出的沉重與決絕。


    盧令媛出了書房,芸兒早已在此等候,這些日子,她沒有一刻是不擔心姑娘的,“姑娘,您沒事吧!”芸兒見她出來,立刻便迎了上去。


    “我沒事!父親和母親沒有為難你吧!”盧令媛衝她微微一笑,此刻隻覺得很是諷刺,她的家人,都比不上丫鬟待她的真心。


    “沒有!”芸兒眼眶微紅,聲音變得沙啞,這些日子,私下裏,她沒少哭,她把姑娘弄丟了。


    “好了,我這不是沒事嗎?”盧令媛握著她的手,終於感受到了一絲絲的暖意。


    芸兒微微點著頭,哽咽道:“姑娘,兩次了!”


    盧令媛有些疑惑的問道:“什麽?”


    芸兒哭著說道:“奴婢將姑娘弄丟了兩次,這麽短的時間裏,將姑娘弄丟了兩次。”


    盧令媛被她逗笑了,捏了捏她的小臉,笑道:“你一個小姑娘,麵對那麽多的人,怎麽保護得了我啊!”


    “你別自責,這事兒跟你沒關係,不是你的錯!”盧令媛溫聲安慰道。


    “姑娘……”芸兒的眼淚啪嗒啪嗒的往下流,哭的很是傷心。


    “好了,眼睛本來就腫了,再哭可就更腫了。”盧令媛拿出帕子,幫她擦了擦眼淚。


    “是。”芸兒連忙扶著盧令媛回到了她們的院子。


    書房裏,盧煜城道:“父親,媛兒既然已經平安的回來了,那晚的事情也沒有傳出去,如今媛兒得封郡主,這乃是喜事啊!”


    “糊塗!”盧玄大怒,怒目圓睜的瞪著他。


    “父親息怒!”盧煜城恭聲道。


    盧玄起身,站到他跟前,嗓音冰冷的說道:“這件事的背後,隻怕是沒那麽簡單了。”


    “媛兒這次回來,就跟變了個人似的,受封郡主?”盧玄眉頭緊皺,滿臉的陰沉,“為父現在就怕,經此一事,媛兒隻怕與我們離心了,與這個家離心了。”


    盧玄雙手緊握著扶手,緩緩地閉上了雙眼,神情變得很是緊張。


    盧煜城瞬間便明白了什麽,癱坐在地上,眼底閃過一抹慌亂,隨即立刻搖頭,“父親不會的,媛兒不會的。”


    “如何不會?她自幼離家八載,與我們不甚親近……”盧玄深吸了一口氣,思慮著接下來應該怎麽做?


    盧煜城陷入了沉思……


    之後的日子裏,鄭曦顏時常召盧令媛進宮作伴。然而,宮中之事,向來如風過耳,漸漸地,便有一些傳言悄然傳開,言太後娘娘與陛下已暗中選定了安平郡主,欲立其為皇後。


    盧令媛初聞此訊,麵上微驚,如春水拂過初綻的花瓣,心中卻是波濤洶湧,憂慮重重。


    這日,盧令媛如往常般進宮請安,步履輕盈,卻難掩心中的忐忑。


    在去壽康宮的路上,不期然遇到了正欲前往壽康宮請安的蕭承稷。他坐於禦輦之上,龍袍獵獵,威嚴自生,周遭侍從肅立,一派帝王氣象。


    盧令媛心中一緊,本想悄然避開,以免再生波折,卻不料腳步未及,已被蕭承稷跟前的榮安一眼認出:“安平郡主?”聲音沉穩,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蕭承稷聞言,微微睜開了雙眼,眸光深邃,仿佛能洞察人心。他望向盧令媛,麵上卻無甚波瀾,仿佛隻是偶遇一位尋常宮人。


    盧令媛見此,隻能硬著頭皮走上前,行禮如儀:“臣女給陛下請安,陛下萬福金安!”她的聲音溫婉,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蕭承稷麵不改色,揮了揮手,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起來吧!”


    “多謝陛下!”盧令媛緩緩站直了身子,卻仍有些拘謹地站在那裏,心中五味雜陳。


    “進宮來給母後請安嗎?”蕭承稷眉眼微挑,漫不經心地問道。


    “是。”盧令媛溫聲回應,心中卻已如翻江倒海。


    不知為何,兩人之間的氛圍變得微妙起來。蕭承稷沉聲道:“正好朕也要去給母後請安,一起吧!”


    “是。”盧令媛臉色微微一變,但很快便恢複了常態。


    此時,鄭曦顏正於壽康宮中,細細查看這個月後宮的賬本,眉宇間透露出一股不容小覷的威嚴。碧落走上前,在她耳邊低聲道:“娘娘,陛下與安平郡主來了!”


    “哦?”鄭曦顏微微挑眉,嘴角上揚,垂眸輕笑道:“倒是巧,兩人竟然遇上了。”她的語氣中帶著幾分深意。


    “是啊!”碧落輕聲回道,眼中也閃過一絲好奇。


    霜凝這時卻插話道:“娘娘,其實現在外麵都在傳,說娘娘與陛下都看中了郡主,要立郡主為皇後呢?”


    鄭曦顏聞言,笑容未變,但臉色卻微微一沉,似是在沉思著什麽。


    過了片刻,蕭承稷與盧令媛兩人一前一後地走了進來。鄭曦顏看著他們二人,臉上重新綻放出喜色,仿佛之前的沉思隻是一瞬的錯覺。


    “今兒倒是巧,你們兩個竟然一塊兒來的。”鄭曦顏笑著打趣道,她的語氣輕鬆自然,卻又帶著幾分深意。


    蕭承稷自是聽出了母後話中的言外之意,他故作嚴肅地行禮道:“兒臣給母後請安,母後萬福金安!”他的聲音沉穩有力,透露出一股威嚴。


    “臣女給太後娘娘請安,太後娘娘萬福金安!”盧令媛也規規矩矩地跪下行禮,她的動作標準而優雅,卻難掩心中的忐忑。


    “起來吧!”鄭曦顏笑道,她的聲音溫柔而富有磁性。


    “多謝母後!”蕭承稷起身道謝,他的目光與母後交匯,看懂母後神情後立刻便移開了視線。


    “多謝太後娘娘!”盧令媛也起身道謝。


    蕭承稷坐在鄭曦顏對麵的位置,解釋道:“兒臣在來的路上,恰好遇到了安平郡主,便與她一同前來了。”他的語氣自然流暢,仿佛這一切都隻是巧合。


    鄭曦顏微微一笑,意味深長地看了他們二人一眼,“碧落,給郡主搬個凳子來坐!”她的聲音輕柔而富有威嚴,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是。”碧落沉聲應道,轉身離去。


    “多謝太後娘娘。”盧令媛再次行禮道謝。


    “昨兒宗正來過了,陛下可知道?”鄭曦顏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中輕輕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深意。她故意提起了這事,目光閃爍,似乎在試探著什麽。


    蕭承稷的眉頭微微一皺,宛如遠山輕籠薄霧。他自然知道這事,也知道宗正為何來找母後,但他不能理解,母後為何要在她的跟前提起這件事。他的心中湧起一陣莫名的煩躁。


    盧令媛安靜地坐在一旁,低聲不語,仿佛是一朵默默綻放的幽蘭,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的目光在鄭曦顏和蕭承稷之間流轉,心中暗自揣測著兩人的心思。


    “兒臣知道。”蕭承稷的聲音沉穩而堅定,但眼神中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


    “宗正昨兒來,還是為了你大婚一事。”鄭曦顏漫不經心地說道,但話語中卻藏著一絲鋒芒,“賞花宴也辦了,陛下對於皇後人選,如今可有人選了?”


    蕭承稷的目光瞥了盧令媛一眼,臉上閃過一絲的尷尬。


    盧令媛也覺得氣氛有些不對,意識到這話不是自己該聽的。她的心中湧起一陣慌亂,隨即立刻起身道:“既然太後娘娘與陛下有事要商議,那……臣女就先退下了,等會兒再與娘娘聊天。”


    鄭曦顏微微一笑,那笑容宛如春日裏的暖陽,溫暖而和煦。她點頭道:“好。”


    “臣女告退!”盧令媛行過禮轉身欲走之時,鄭曦顏的目光突然落在了桌上的賬本上,隨即道:“哀家記得你說過,你擅長算賬管家?”


    盧令媛看到桌上的賬本,秀眉微微一皺,這是後宮的賬目?她謹慎地回道:“談不上擅長,隻學過皮毛。”


    “既如此,哀家今日有些心煩,這賬本總也看不進去。”鄭曦顏溫聲笑著說道,那笑容中藏著一絲深意,“你替哀家看看,看看可有錯處和對不上的賬目!”


    盧令媛的臉色微微一變,這可是後宮的賬本,她……她的心中湧起一陣驚慌和不安,如同被風暴卷起的海浪。


    蕭承稷的臉色也很是不對勁,他的心中嘀咕著母後這是要做什麽,但並未表現出什麽來。


    “娘娘,臣……隻怕臣女愚鈍……”盧令媛的話還沒說完便被鄭曦顏笑著打斷了。


    “好了,哀家相信你。”鄭曦顏催促道,她的目光中閃爍著信任的光芒,“去吧!”她使了個眼色給碧落,碧落立刻拿著桌上的賬單走到盧令媛跟前,“郡主請。”


    對此,盧令媛也隻能答應,“是,臣女遵命。”她低聲說道,然後接過賬本轉身便出去了。


    盧令媛離開後,蕭承稷終是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開口問道:“母後,您這究竟是何意?”他的聲音裏帶著幾分不解與不滿。


    鄭曦顏端坐在椅上,微微扭頭,目光溫和卻深邃。她輕啟朱唇,聲音柔和卻帶著不容忽視的力量:“稷兒,你可知如今外麵的傳言?”


    “什麽傳言?”蕭承稷眉頭微蹙,顯然對這突如其來的消息一無所知,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鄭曦顏輕輕歎了口氣,語氣依舊雲淡風輕,“如今外麵都在傳,說哀家與陛下已選中了安平郡主為皇後人選,不日聖旨便會下達。”她的話語如同春風拂過湖麵,雖輕卻激起了層層漣漪。


    蕭承稷聞言,心中頓時煩亂如麻,“哪裏來的傳言,母後,兒臣會立刻去查這事的源頭,查到之後絕不會輕易放過他們。”他的語氣中帶著堅決,卻也難掩心中的煩躁與不安。


    鄭曦顏瞧著他的神色,不免嚴肅了起來,“稷兒,你對她,難道就沒有一點兒感覺?”


    蕭承稷聽到這話,一時間愣住了,腦海中不由自主地閃過那日她哭泣的畫麵,她哭得那樣傷心,那樣可憐,仿佛整個世界都崩塌了一般。


    他沉默片刻,眼神複雜,沒有回應,那時的他在想什麽呢?而現在,他又是什麽感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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