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白霧迷蒙。


    樹上鳥兒嘰嘰喳喳,歡叫不停。


    安容從慵懶中醒來,揉著脖子,伸了個懶腰。


    她從薄被裏鑽出來,看到床邊小幾上,用鎮紙壓著的紙張。


    安容的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來,伸手取了來。


    看了兩眼後,安容掀開被子下床,就著屋子裏未燃盡的燈燭,安容把信紙燒了。


    然後去書桌前,提筆沾墨,筆走龍蛇的寫起來。


    聽到屋內有動靜,丫鬟敲門道,“少奶奶,你起了嗎?”


    “進來吧,”安容頭也不抬的回道。


    得了安容的吩咐,丫鬟這才推門進去。


    丫鬟見安容在寫字,不敢打擾,輕輕的把銅盆放下,就站在一旁等候。


    安容寫完,吹幹墨跡後,把紙遞給丫鬟道,“拿給暗衛,盡快買回來。”


    丫鬟照吩咐辦了,回來伺候安容洗漱。


    安容梳洗打扮完,就聽到樓下有動靜傳來。


    她起身走到窗戶旁,往下看了一眼。


    樓下,好些小廝正從屋子裏抬了嫁妝出來。


    門外,蕭錦兒走了進來。


    站在珠簾外,蕭錦兒就笑道,“大嫂,你看什麽呢?”


    安容一笑,“我在看十裏紅妝呢。”


    蕭錦兒的臉騰的一紅,她回道,“那有什麽好看的,大嫂自己就有。”


    說完,趕緊轉了話題道,“大嫂,你昨夜睡的可好?”


    “睡的挺好的,”安容笑道。


    蕭錦兒過來扶著安容。道,“大嫂昨晚吃的不多,也沒有用夜宵,這會兒肯定餓了,我們下樓吃飯吧。”


    兩人下了樓。


    樓下,蕭遷和崔堯已經等在那裏了。


    出門在外,又沒有長輩約束。就沒有分桌。一起吃了。


    隻是,安容剛坐下來,連筷子都還沒來得及拿起來。丫鬟就進來道,“少奶奶,邵家大少爺負荊請罪來了,他跪在客棧外。圍了好些看熱鬧的人。”


    聞言,蕭遷眉頭皺隴了下。


    大嫂被人調戲的事。可不是什麽好事,本來這事知道的人不多,淩家不敢說,邵家也沒那個膽量敢胡說。


    可是現在邵大少爺跪著負荊請罪。又是跟大嫂請罪,肯定會引起大家揣測紛紛,對大嫂名聲不利。


    “讓他走。”蕭遷冷了聲音吩咐道。


    丫鬟輕福了福身子,就走了。


    安容剛吃下一玲瓏蝦餃。丫鬟又回來了,道,“邵大少爺說,少奶奶要是不原諒他,他就長跪不起了。”


    蕭錦兒氣大了,“他到底是認錯,還是威脅人來了?!”


    丫鬟縮了縮脖子,不敢吭聲。


    蕭遷就冷哼了,“長跪不起?趙成,去揍的他屁滾尿流,我看他膝蓋骨頭是不是有那麽硬!”


    趙成領命,要出去。


    安容則攔下趙成,對蕭遷笑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難得邵大少爺知道認錯,總要給他一個機會。”


    說完,又對趙成道,“你去告訴他,他跪在大門口,擋著路了,讓他跪到院子裏的大槐樹下去。”


    崔堯撲哧一笑,道,“大槐樹下,清風徐徐,沒有日曬雨淋,跪上三五天,不成問題。”


    趙成就走了出去。


    邵大少爺光著上身,背著荊條,跪在門口的青石地板上,真是跪一會兒,就受不住了。


    趙成見他那樣子,就恨不得一腳踹過去,送他兩程。


    不得趙成開口,邵大少爺就道,“蕭表少奶奶不原諒我,我是不會起來的。”


    四下,有人指指點點。


    趙成眸光生冷,難得一笑道,“邵大少爺放心,你要跪著,我是不會攔著的,我來,隻是讓你換給地方跪著,一會兒下人會抬著陪嫁過去,你跪在這裏,把路擋著了,下人可不管,該怎麽走,還怎麽走,撞出好歹來,邵大少爺可得忍著。”


    說完,趙成看著四下眾人道,“諸位,我可是先提醒他了,一會兒撞死了撞殘了,大家給我做個證,我蕭國公府可沒有仗勢欺人。”


    趙成說完,瞥頭看了不為所動的邵大少爺一眼,回頭看著那些抬陪嫁的下人,道,“小心點,別弄壞了大姑娘的陪嫁。”


    趙成叮囑完,轉身便走。


    小人抬著陪嫁走。


    邵大少爺跪的位置太好了,正把門擋著了。


    下人一出去,好了,箱子撞在了邵大少爺的臉上,疼的他直叫。


    可是下人才不管他叫的有多疼呢,自顧自的抬著箱子就走。


    撞了幾下後,邵大少爺跪不下去了。


    自己站了起來,默默的去大槐樹下跪著了。


    孫知府坐轎來,看大門口沒人在,還很高興,隻當是安容顧及聲譽,原諒了邵大少爺。


    他整了整官帽,邁步進客棧。


    走了沒兩步,就聽有喊聲,“姨父。”


    聽聲音覺得耳熟,孫知府一回頭,就見邵大少爺跪在大槐樹底下。


    孫知府腦袋當即嗡的一聲叫,在心底罵了一聲豬腦子,讓他跪大門口,他怎麽跑大槐樹底下跪著了?


    沒有搭理邵大少爺,孫知府邁步進屋了。


    彼時,屋子裏,安容幾個正在喝茶。


    孫知府忙上前見禮,蕭遷就笑道,“孫知府來此,莫非又是替邵大少爺說情的?”


    孫知府訕笑兩聲,道,“侄兒年紀尚小,不懂事,蕭表少奶奶大人不記小人過,就饒了他這一回吧?”


    安容瞥了孫知府一眼,將茶盞擱下,問道,“年紀尚小不懂事?我看邵大少爺不像是幾歲孩童吧,許是我眼拙,沒看出來,不知道他今年幾歲啊?”


    孫知府瞬間呐呐,“快十九了……。”


    蕭錦兒捂嘴輕笑。“大表哥也才十九歲呢,如今在邊關殺敵,可沒聽人說他年紀尚小不懂事。”


    孫知府恨不得咬了舌頭好,忙補救道,“邵大少爺怎麽能跟蕭表少爺比呢?”


    蕭錦兒繼續道,“那我二表哥呢,他可是京都出了名的紈絝子弟。不也去了邊關。東延敵人燒我大周,他就去燒東延的皇宮,比起邵大少爺。他年紀更小。”


    孫知府額頭冒汗了,道,“邵大少爺被慣壞了,是邵家管教無方。才會多有冒犯,蕭表少奶奶得饒人處且饒人。就饒過他這一回……。”


    孫知府話音未落,安容赫然一笑,“得饒人處且饒人,怎麽聽著好像我揪著點錯不放似地。邵家管教無方,我早有見識,不用孫知府多言。就憑邵太太,她舍得管教邵大少爺?”


    “我不願嫁給邵大少爺為妾。邵太太可是說我給臉不要臉,她兒子願意納我為妾,是我幾世修來的福分,可沒覺得她兒子有半點錯,饒過了他這一回,放了他,讓他繼續去調戲別人去?”


    說著,安容頓了一頓,喝口茶,繼續道,“難得邵大少爺知道負荊請罪,我若不原諒他,他就長跪不起。”


    孫知府一聽,眼前一亮,忙道,“蕭表少奶奶也知道他認錯態度良好,就給他一個機會吧?”


    安容嘴角劃過一抹冷笑,“認錯態度良好?孫知府,邵大少爺在院子裏,才跪了不到半個時辰,這麽短的時間,誰能看出來他認錯態度良好了?還是孫知府覺得,你在我這裏,麵子足夠大到我應該對邵大少爺存心調戲我的事既往不咎?”


    孫知府額頭有汗珠滑落,忙說不敢。


    安容站起身來,望著孫知府道,“在孫知府眼裏,邵大少爺犯的隻是個小錯,他負荊請罪了,我就應該原諒他,可邵大少爺做的事,是應該輕易原諒的嗎?”


    “當日,在船上,若是沒有淩家,我如何敵的過邵大少爺,若是真被他輕薄了,我如何麵對夫家?還有他今兒來是負荊請罪,還是存心想將事情鬧大,將船上的事鬧得人盡皆知,好逼我不得不原諒他?”


    說著,安容笑了一聲,“邵家太小瞧蕭國公府了,蕭國公府從來不懼流言,我更不怕!他既是要跪,那我成全他!不過我想,邵家能如此縱容邵大少爺,以錯為對,也沒什麽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言出必行的誌氣。”


    言外之意,就是邵大少爺跪不了多久,就會自己起來。


    孫知府無話可說,他進來時,邵大少爺就扛不住了。


    他也是怕他一再丟臉,才一而再再而三的幫他求情的。


    可是安容明說了,她軟硬不吃。


    正說著呢,丫鬟就進來道,“少奶奶,邵太太扶著邵大少爺走了。”


    孫知府臉頓時掛不住了。


    更讓他臉色掛不住的還在後麵,小廝進來道,“知府大人,邵太太催你回去升堂問案,她和邵大少爺要自首。”


    聽到前一半,孫知府氣煞了,他在這裏幫邵家求情,她卻催他回去升堂問案,簡直不知好歹!


    可是聽到後麵,孫知府又忍不住讚了一聲:高!


    孫知府看著安容,笑道,“這回,邵家是真的知道錯了,要跟本官自首,本官這就回去審理此案。”


    說著,孫知府就跟安容幾個告辭,然後匆匆忙走了。


    崔堯打了玉扇道,“能想到自首這樣的法子,不得不說,邵家夠聰明。”


    蕭遷也笑了,“調戲良家婦女,依照大周律法,不過是杖責五十,在監牢裏關押一月,他又是自首,認錯態度極好,責罰可免去一半,可比跪在那裏好。”


    蕭錦兒也在笑,“而且,邵家是自首,懷州人人都知道,邵大少爺調戲過大嫂,這醜事,會傳遍整個大周,若是大嫂顧忌,這會兒應該要攔住邵家母子了。”


    安容也是一臉笑容,“邵家私了在前,我卻狠心要邵大少爺跪著,邵家見我不原諒他們,主動自首,以求心安。”


    桌子上,幾人都在笑,都在端茶輕啜。


    雲淡風輕的,像是在談論別人的事似地。


    可是蕭家下人知道,邵家要完了。


    邵家夠聰明,可惜,聰明反被聰明誤。


    孫知府出了屋,他一直回頭,想著什麽時候安容他們反應過來,請他回去。


    可是等他出了客棧,都沒人出來。


    回了府衙,邵太太鳴鼓,孫知府不得不秉公辦理。


    安容險些被邵大少爺調戲的事,也鬧得人盡皆知。


    不過後果很明顯。


    邵家在懷州的生意,從生意興隆,一天之間,就變得生意慘淡。


    到這時,邵家才知道自己犯了多麽愚蠢的錯誤。


    可惜,無可挽回了。


    第二天,一堆人上府衙敲鳴冤鼓。


    有被邵家霸占了良田的,有被邵大少爺調戲過的,有被邵家下人毆打過,甚至被打死的……


    孫知府在府衙審了一天的案子。


    數罪並罰,邵大少爺得在大牢裏呆三年,板子更不知道要挨多少。


    此乃後話,暫且不提。


    孫知府審理邵大少爺自首一案,有丫鬟過去圍觀。


    回來稟告了邵大少爺被罰一事,又說起另外一件事,“溫家報案,說是從隨州回懷州的商船,沒能及時停岸,溫家派人去查,說是商船半道被人劫持,去赤城了,溫家懷疑是東延暗衛。”


    蕭遷眉頭皺緊,“官府派兵看守各個碼頭,還有暗衛把守,怎麽還會讓東延暗衛鑽了空子?”


    安容則冷笑道,“謝明做事穩重,他不可能乘坐幾條小船,就敢從懷州去赤城,顯然是知道溫家有商船回懷州。”


    蕭遷看著安容,“你是說,溫家是幫凶?”


    安容搖頭,“不確定,直覺告訴我這應該不是巧合。”


    蕭錦兒就道,“不管是不是巧合,雪兒被帶去赤城了,我們得趕緊去追。”


    安容沒有起身,反倒坐下了,她道,“東延暗衛讓我去赤城交換雪兒,我敢打賭,等我到了赤城,他們會要我去朔州交換雪兒。”


    蕭遷眉頭皺緊,也坐了下來,道,“他們是要拿雪兒做誘餌,引大嫂去邊關?”


    “估計是怕我再逃一回吧,下一回,可沒有雪兒給他們做誘餌了。”


    隻要蕭雪兒在他們手裏,他們就有籌碼,根本不用擔心安容不順從。


    可是在赤城做了交換,蕭雪兒交給了暗衛,他們不可能再奪回來,要是安容再逃一回,想再抓安容,可能嗎?


    而且,暗衛這麽做,安容想,估計是東延給他們的時間不夠了,被蕭國公府的暗衛一再追殺,損兵折將不說,還寸步難行。


    這裏麵的緣故,當然不是安容想透的。


    她根本猜不出來,東延暗衛要她去赤城的原因。


    安容問了蕭湛。


    這是蕭湛的猜測。


    蕭湛更告訴了安容接下來該怎麽做。


    讓丫鬟易容成安容的模樣,帶著暗衛坐船追去赤城,務必不露破綻。


    她則易容跟著送嫁隊伍去冀州。


    為了易容的像,不露絲毫馬腳。


    在出發前,安容泡了藥浴,換了衣裳。


    等她出房間時,簡直叫人跌掉下巴。


    眼前的安容,皮膚泛黃,麵容勉強算得上清秀,丟在大街上,就是個不起眼的路人。


    蕭錦兒不解了,“大嫂,皮膚也能易容?”


    安容笑道,“之前易容,手和脖子是最大的破綻,我用藥浴改了膚色,等再泡一回藥浴,就又變回原來的膚色了。”


    蕭遷就說了一句話,“大嫂,你這樣子,像極了丫鬟,我都想叫你給我倒杯茶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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