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庭山的潘寶與幼蕖在慶典之前已經論道過許多個來回了,見她來也就隨意點了頭。潘寶還有兩個問題未解,他本就是一個不講俗禮的書蟲,自己不見禮也就罷了,還拉著身邊的人要繼續追問個究竟。


    幼蕖見那被潘寶拉住的是個眉清目秀的年輕僧人,料來便是卓犖寺的真海了,他神情有些無奈,對幼蕖歉意一笑,看起來亦甚是隨和。


    幼蕖不以為意,微笑著自施一禮,示意真海與潘寶自便。


    祈寧之卻是笑著搖搖頭,一手一個,強行將真海與潘寶拉了回頭,這倆人也挺服他,還真的就此停了口。


    參加合練的十人聚齊,幼蕖覺得自己運氣很不錯,同伴個個得力且友好,哪怕是最小最嬌氣的胡玉,也很識大體知分寸。


    在這樣的氛圍下,長途跋涉也好,曆險探奇也好,可以預見,旅程中能夠避免許多不必要的內耗,大家才會齊心合力地向同一個目標奮進。


    “諸位,我們有一個月左右的時間來熟悉並磨合。大家將各自擅長列出來,我們演練一下幾種日常的配合方式,還有特殊境地下如何互助求援……”


    胡嶠身為帶隊人之一,首先開場發話。


    大家都端正了神色,專心聆聽起來。


    ……


    凝暉峰,亦有人在享受天風流雲的吹拂。


    “赤陽師兄!”


    散發披襟的赤陽真人聞聲回頭,卻見師弟赤炎躍上了他所在的這方大石。


    “我難得清靜一下,你又來聒噪!”


    赤陽嘴裏抱怨著,卻往邊上挪了半個身子,給師弟騰出空位。


    赤炎真人笑嘻嘻的擱下一隻玉瓶:


    “我就知道你在這,每次忙完了你都縮在這裏躲清閑。這是我從前那個叫張翬的弟子孝敬我的酒,堯山釀,我記得你喜愛的!”


    赤陽真人眼裏立時生出兩分神采,他拿起玉瓶深嗅了一口,酒香鑽入肺腑,他語氣都醺醺然了:


    “好香!果然是堯山釀!張翬?去綺色穀做了外穀弟子的那個?我記得他在你手下時就愛弄些果子釀酒,如今出息了麽,堯山釀都拿得出手了。他倒是有孝心,還記得你這個啟蒙師父!”


    “是啊,他資質有限,在上清山難得出頭,索性去綺色穀外穀謀個出路,倒也不錯。慶典的時候他跟過來,特意來拜見我奉上的,”赤炎取出一排玉杯,分別滿上,勸了一杯,“師兄你嚐嚐,這酒味道厚,難得的是更有解乏之效。我知道你這些日子累狠了。”


    “累是累,但為宗門麽,值得!”


    赤陽一仰頭,感覺瓊漿入喉的那一線熱意奇香,令人陶醉,眼看赤炎又體貼地請飲,他們師兄弟情分不比常人,也不客氣,舉頭又痛飲了幾盞,感覺到連天靈蓋都溢出了酒香,這才長長呼出一口氣。


    “跟師弟你說句實話,累我是不怕的,我也不怕做事,就怕做了還被埋怨,白用功!這酒來得好,我喝了這幾杯心頭才痛快些。”赤陽真人難得吐露了幾句不快。


    赤陽、赤炎兩位真人自少年時就一塊兒學藝修道,同進同出,互相扶助,彼此信任得很,此際忙後驟閑,美酒微醺,雖不至醉,但在這私底下的清閑之地,赤陽說話也就放鬆隨意了許多,少了幾分往日的持重端謹。


    “師兄你說哪裏的話?這次宗門慶典善始善終,可謂完美。師父師伯們哪個不說好?各派賓客也都稱讚不休,雖說台麵上是幾位真君主持,我們師兄弟上下卻都知道是你裏裏外外操勞有功,誰會埋怨你?”


    赤陽搖搖頭,給自己也斟了一杯酒,他隻是好心來給師兄道個辛苦,送點心意慰勞一下師兄,沒想到師兄心裏還真有塊壘待澆。


    “其他也沒什麽,我是凝暉峰弟子,該做什麽自己知道,真君們也看在眼裏,沒有虧待赤陽。可是,你說,偏有那不曉事的,對我抱怨個沒休,師兄我也真是,上百年沒人跟我這般說話了!”


    能讓向來雲淡風輕的赤陽這般氣衝衝的,赤炎愣了一愣,也知道是誰了。


    也難怪赤陽著惱。


    想當初,這批弟子新來時,凝暉峰的赤陽真人去馬頭峰視察,誰不是一口一個“內門師叔”“赤陽前輩”地敬著?他也沒想要盛氣淩人,但這批小弟子他真是當後輩來看的。


    誰曾想,有人平步青雲,被善從真君看入了眼,轉眼雞毛飛上天,成了這一批新人中唯二的元嬰弟子,立時就身價百倍,與赤陽真人平起平坐了。對他的稱呼變成“赤陽師兄”也就罷了,那態度,也是一日三變,再無當初的尊重。


    本來這幾日受了田雨因不少軟語,他一度還以為這個田師妹受挫學乖了呢,沒想到,就因為她對自己調換後的組隊不滿,覺得全是他的錯,就敢衝他夾槍帶棒地連諷帶嘲,還當著那些小弟子的麵給他使臉色!


    當時那麽多人眼睜睜看著,把赤陽氣得夠嗆,就她田雨因有脾氣,難道他赤陽就不要顏麵了麽?若不是他有百多年的修身養氣功夫,也要當場翻臉了,唉,還有,礙著那位師妹的頭上又有個怪脾氣的善從師叔。


    “你說,明明是她自己說楊曦那一組挺好的!怎麽輪到自己去就不願了呢?到頭來反說是我存心坑她!你沒看到她那氣哼哼的樣兒,就像有仇一般!要不是看在元覽殿裏鬧起來不像樣子,嘿,我怕她?”


    赤陽真人仰頭冷笑,倚在石畔的花樹上,樹枝簌簌,被蹭落了兩朵小花。


    赤炎真人為師兄撣去落英,勸著師兄:


    “我知道師兄你顧全大局。唉,實話說,我也忍她好幾次了,你記得她強行調集人手去淘洗寒泉那回?我沒依她,她也是蠻橫得不像話。


    “後來鞠文襄那小子討好她,不知在哪裏找了一批外門弟子給她幹完了,這也就算了,可她特意跑我麵前炫耀,你猜她怎地?竟然說什麽手滑,一壺寒泉當著我麵給潑了!我……


    “你說我上百歲的年紀了,能跟這小丫頭計較麽?我一把胡子的,難道要學人家跑真君麵前嬌滴滴地抹眼淚!”


    勸人的赤炎反而絮絮叨叨地訴起了苦,看起來也是深受其害,把赤陽聽笑了:“你這是和我比慘麽?也確實,看你也受過她的苦,我心裏倒好受些了。”


    赤炎也笑了:


    “本來我還當她性子轉好了呢,結果又跟師兄你鬧開了。說起來,也是師兄你運氣不好,正碰著你列名單,又碰上她要與李幼蕖調換。可不就遷怒於你了?


    “對了,按師兄你說的,她本來覺得周流心齋那一組挺好啊,怎麽又不滿意了?說實話,不是敷衍她,要是我,我也覺得楊曦那一隊真的不錯,她沒理由惱啊!朱璜真君的親授,能差得了?你知道她那懶的,最怕吃苦做事,這不正好樹大好乘涼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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