鄺沅覺得其他人可能會擅自離開一下,幹些私活兒,畢竟孔唐這廝隻知道以強淩弱,隊伍裏對他表麵服從而貌合神離的有好幾個。


    可是徐建清是出了名的愛攀高枝,又拍得一手好馬屁,孔唐丟一個眼色他都顛顛地跑來跑去,恨不得孔唐睡覺的時候他都將自己肉身給墊在下頭,


    生怕老大硌著了。


    至於逢高踩低更是有的,對鄺沅這些人則陰陽怪氣,人品著實低劣。


    鄺沅對徐建清頗為不喜,能遠著就遠著。不過,此時也不免多想一想,那上清山的小丫頭都留意到了徐建清不在,還有意無意地來相問,


    莫不是這徐建清偷偷幹什麽去了?


    確是有些蹊蹺,


    鄺沅心裏升起了疑雲。她一直冷眼看孔唐那一群人,所以有些事更清醒通透些。


    昨兒徐建清好好的要找曹遠切磋,天知道,這姓徐的若是真用功,也不會到處尋靠山了。


    這就有些奇了。


    而曹遠又是出了名的謹慎和氣,不過是場切磋,沒有大動幹戈,怎麽會弄壞徐建清的魔器?


    這也奇。


    況且,即使是魔器受損,按照徐老二的德行,膽小如鼠又奉上頭如神,是不會將上頭勿得擅離的命令棄諸腦後的,何況還要把拍老大馬屁的最佳位置讓給邢老三?


    最不可能擅離的徐建清卻是跑出去修複魔器了?


    徐建清此人最擅搜寶斂財,腰包豐厚得很,壞了件把魔器有什麽,眼下又不是沒得用。


    他那名為“蒿裏行”的一雙短戈才是日常用得最多的兵器,又另有宗主賜下的護身魔寶,


    一兩件魔器也值得他特意跑開?


    當然,冰係魔器是較為難得……隻是,沒怎麽見過徐建清這廝用那冰係魔器啊!他慣用的是水係,以他的修為,用冰係會很吃力罷!


    哼,這人就是鬼鬼祟祟的,從來都沒個露在台麵上的亮堂樣兒。


    鄺沅一哂,罷了,那姓徐的怎麽鬼祟也沒礙到她。她這是給李幼蕖那丫頭帶歪了,淨操些無關的心。


    徐建清不管幹什麽,也傍上了孔唐這條大腿。而她鄺沅,還要時刻提防著被人得手呢!


    上頭馬上就有新的任務下來,她遲早會再被支使起來。


    在這之前,她趕緊將玉簡上的下篇法訣記熟,最好能修煉個幾成,這樣哪怕孔唐在回去路上翻臉,她也多一分自保之力。


    想定了的鄺沅發狠地一笑,冰涼的眼神掃了一眼遠處,隨即並指在自己的天池、神封兩處連點數下,當即額頭汗出,


    臉上的血色立刻黯淡下去,


    變得如紙一般蒼白,嘴角卻流出一星隱隱約約的殷紅。


    然後,揮袖,撤去那層極淡的黑霧。


    在外頭看來,她是打坐調息了一夜,傷有小愈,但整個人的憔悴之色依舊肉眼可見,終究是元氣未足。


    ……


    數百裏外,一處山澗匯成的深潭邊上。


    雖是和風星夜,這一片卻是水汽彌漫,寒氣逼人,大半的潭水都被森森寒氣凝成雪花,漫天飛舞不休。


    四周的草木都被凍作綠色冰雕。


    若被人看到,多半猜測正有人用這一潭水演練冰係靈器法術之類。


    漫天飛雪的中央,有模糊一團黑色,隻是看不清是什麽物事。


    這雪花不僅擋住了視線,也隔絕了神識。哪怕是有心窺探,也不能一見內裏的情形。


    飛雪中央,竟然是全然的空寂安靜,片雪也無,如被白色蛋殼包裹住的另一方安寧天地。


    其內有一人,正是魔門隊伍裏失蹤的那個徐建清,他的對麵,是一尊通體瑩白的雪人。


    此時的徐建清,不同於麵對孔唐時他的卑躬屈膝,少了油滑嬉笑,更表現出發自心底的謙卑與虔誠。


    那雪人的頭麵部分突然簌簌落下些許雪沫,竟然幻化出一張人臉來。


    徐建清毫不驚奇,神情愈發恭順。


    那張人臉由虛轉實,由模糊而清晰,幾息之間便化作雪身之上的一顆真實腦袋,臃腫雪白的身體配著常人頭顱大小的黑發黑帽,甚是紮眼。


    偏還帶著黑色麵具,看不出任何表情,但幽黑的眼眸如兩孔深不見底的地洞,看得人心底發寒。


    “這次的雪衛比前次的好用些。”黑色麵具下的人臉咕噥了一句,伸腳踢了踢地上的一攤坍塌的雪堆,“這破玩意兒,用了好幾個才傳完,還是沒有真身方便。”


    雖然說著抱怨的話,他的語氣卻是難得的輕鬆,徐建清甚至能從中聽到一絲不易察覺的愉悅。


    這是因為徐建清極擅察言觀色,又反複揣摩對麵那人許久,才能於細碎處得到微末信息,他眼神閃了閃,腰身更弓了:“是,黑侍尊、少主您神功大成指日可待!”


    他一句話中間頓了一下,改口之後語氣愈發熱切。


    黑侍尊聽他改呼“少主”時,幽黑的眼神投過去,似是凝視著確認什麽,不過一息的功夫,便仰起頭。


    他看著身體四周飛舞的雪花,不知在想些什麽,徐建清也不敢打擾,就彎腰默默等著。


    良久,黑侍尊才從鼻孔裏“哼”了一聲,道:


    “豐閶穀以來的情形,我從雪衛身上都看到了。過程麽,不打緊的,且讓他們勝過幾分。所謂站得越高摔得越重,重要的是結果,你們在最後笑就行了。”


    聽他這麽說,徐建清悄悄鬆了一口氣,賠笑道:


    “屬下一行真是盡力了。少主您不知,道門那幾個小兒,豐閶穀一路過來有多神氣!不就是扮凡人混過了一個月麽?還有就是那稀奇古怪的棋盤上又贏了一局,算的了什麽本事?


    “我們這方,力氣都沒用得上!正窩著火呢!您說得對,想讓他們得意,最後才知道數得一敗塗地,哈,道門也該大大地折一回威風!”


    “嘿,扮凡人,這一題出得有趣,比得也有趣。可惜,我不曾適逢其會。”黑侍尊的語氣聽上去真的饒有興味。


    “少主您說笑了,您哪裏用得著和人比這個?”徐建清見他的少主語氣和緩,也壯著膽子應和了一句。話能越說越多,越說也更能拉近關係。


    他不想與少主之間隻是唯唯諾諾的上下級關係,要精誠合作,須是多些情感的融合。主仆之間,也應有相互的信任與欣賞。


    不一句一句築起交流的基礎,哪有默契與認可?


    徐建清很願意多與麵前的人交流些帶有個人觀點的匯報。


    這位少主雖然脾氣陰晴不定,喜怒無常,但是到底是少年人,對這樣的比試感興趣也是正常。


    “我是用不著比這個,我倒是挺想去下那盤棋,嘿,不然哪輪得到那小子……”黑侍尊幽幽說道。


    徐建清雖然想與對麵的人多說些話,可他也覺得今日這位少主的話漸漸有些多,不似往日冷冷吩咐完,一個多餘的字都沒有就消失。


    可能也說明少主對他徐建清更加信任了,當他是自己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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