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先生,我們是來救你的。”耿隊強調。“放在兩天前,你們跟我說這話,我能跪下來求你,可你們今天才出現,不覺得太晚了嗎?”趙一飛環抱雙手,沒好氣道。耿全亮濃密的眉毛高高挑起,趙一飛的話委實有意思,兩天前願意跪下來求他,現在卻不願意了,還說晚了……是否說明趙一飛兩天與主播莓莓有了同樣的遭遇,並且活了下來。趙一飛運氣好?不,不對,很明顯趙一飛不是靠自身活下來的……有人幫他!是誰?耿隊剛想問,卻被旁人截過話頭。“可以進去說嗎?順便借我電源充個電,我的飯好像要涼了。”周舉著保溫桶不好意思地道。溫和的語氣,禮貌的微笑,恰到好處的求助,趙一飛下意識讓開門,“當然可以,請進……插座在這邊……”“謝謝。”周進入房間,耿隊等人也跟著進來。趙一飛引周去電源插座處,而耿隊一進房間立刻開始四處打量。陽台被窗簾遮擋,室內吸頂燈開著,光線偏黃,照著下方茶幾上的外賣盒,包裝都沒拆開,油漬凝固在塑料袋表麵,看上去涼了很久,浴室裏有水聲,有人在洗澡。地麵很幹淨,垃圾桶是空的,一包垃圾放在換鞋架旁等待著被扔掉。整體看來,房間內並沒有異常之處。王俊傑湊到隊長身邊,希望得到指示,耿隊警告地看了他一眼。周從飯盒底部摳出一截充電線,邊插電,邊道:“這飯盒保溫效果不太好,幸虧可以充電加熱,不然隻能讓我弟弟吃冷掉的早飯了。”周似是不經意道:“哦,對了,我弟是這小區保安,他叫周行,昨天晚上他值夜班沒回家。”趙一飛愣了愣,下意識看過去,周已經收回目光,專心地給盒飯加熱。“趙先生,”身後傳來問話聲,趙一飛轉身,耿隊正指著浴室問他:“裏麵是?”“……是我朋友。”趙一飛回答,隨即反問道:“問那麽多,你們到底是來幹嗎的?”耿隊虎目微微眯起,銳利的眼神落在趙一飛臉上,目光中充滿探究,“幾天前主播莓莓和你一起直播凶宅探秘,過程中出現奇怪的現象,緊接著主播莓莓離奇死亡,我們正是負責調查這類案件的機構。”趙一飛克製住扭頭去看周的衝動,板著臉道:“你們在暗示什麽?”他終於對眼下的狀況有了些許明悟:超自然調查所大概就是專門應對靈異事件的機構,這倆人是順著莓莓的線索找過來的,不知道是來調查還是來保護自己的。而那個一進來就說要熱飯的漂亮青年是周行大師的哥哥。趙一飛猜不透周行哥哥怎麽會和超自然調查所的人一起到來,但幾年的職場生涯讓他懂得情況不明時盡量少說話。第8章 “我這麽說吧,”耿隊順勢坐下,頗有反客為主的架勢,“你最近幾天有沒有遇到奇怪的事?”趙一飛沉默片刻,“什麽叫奇怪的事?”耿隊身後的小年輕再次不甘寂寞:“裝什麽傻?”這次,耿隊並沒有喝止他。趙一飛拿不準到底該怎麽回答,想要從周行哥哥那裏得到一些提示,又怕自己的動作會引起那位耿隊長的懷疑,一時僵持住了。五個男人擠在巴掌大的客廳裏,氣氛凝滯。“也許需要我回避一下?”周似乎察覺到自己的存在有些礙事,拔掉插頭,拎起自己的保溫盒,“正好我也該去給我弟弟送飯了。畢竟我昨天答應了他,答應的事情就要做到,不然我弟弟可是會傷心的。”他半開玩笑似地說。趙一飛這下心領神會,原來周大師的哥哥是來提醒他不要忘記昨天電話當中的承諾。而他自然也不可能忘,周行救了他跟王琳的命,一分錢的報酬都沒有要,他怎麽會恩將仇報?況且這超自然調查所還不知道是做什麽的,好人還是壞人,趙一飛更傾向於相信周行。“是的,答應人家了就應該要守約。”趙一飛在耿全亮的眼皮子底下給出自己的答案。周微笑頷首:“那就不打擾你們談話了。”說完便作勢要離開。黃玉龍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突然福至心靈,“那個什麽……這裏沒別的事兒的話,我也就下去了,我還要在門口站崗呢。”耿全亮感受到一絲古怪,這個送飯的男人湊熱鬧跟著上樓,這會兒卻又主動回避談話,要說別有用心,卻也沒做什麽可疑的舉動,實在是讓人看不透。從704出來,黃玉龍和並肩走進了電梯。電梯門一關,黃玉龍立刻垮下肩膀,抱怨道:“那兩個人也太會嚇唬人了,張嘴閉嘴說什麽人命關天,真把我嚇夠嗆。結果就是來查別處的命案,那就直接說是來問話的不好嗎?他們那證件上寫的奇怪的單位,是不是真的應該打個報警電話證實一下……你說呢?周行哥哥。”周沉浸在思考中,聞言便道:“啊,你說的對。”黃玉龍無語,很好,兄弟倆連敷衍人的方式都如出一轍。說話間,兩人已經轉到了通向大門口的主幹道上,穿著一身製服的周行正在門口站崗。這時遠遠看見自家大哥,登時露出笑容朝這邊揮手。周招手回應,加快了腳步來到弟弟跟前,周行掏出玻璃瓶子搖晃:“大哥,你看。”三顆紅色剔透的珠子喀拉作響。“星星真棒。”周誇獎著,握住周行的手腕,從袖口看衣服的厚度,道:“餓了吧?給你帶了家附近的包子和粥。”周行抱住保溫桶,“那家包子好吃。”“嗯,回頭我問問包子餡兒的配方。”周對於弟弟一貫有求必應,讓周行去保安亭裏吃飯,自己替他站一會兒,順便同黃玉龍說個突然的消息。“其實我這趟來是為了給周行辦離職手續,謝謝你平時對周行的照顧。”周以兄長的身份對黃玉龍表示感謝。“為什麽啊,周行他幹得好好的,”黃玉龍聞言心情複雜,他是對周行有些小小的嫉妒,但不妨礙他覺得跟周行搭班挺省心的,既不會向隊長告他遲到,收到零食水果之類還會跟他分享……咳,總之,他還怪舍不得周行離開,“是不是嫌我們小區工資低?我就說……”周笑著打斷:“是因為我的工作在隔壁市,之前那邊工作輕鬆,我有餘力來回跑,現在忙了,以後要在那邊長住,我不放心周行一個人,打算帶他一起過去。”“啊……這樣啊。”黃玉龍咂咂嘴,這也難怪,周行的腦子傻乎乎的,他哥不放心很正常,“那好吧,以後也常聯係。”周表示一定,等周行吃完飯便同去找高隊長辦離職。於此同時,耿全亮在704的調查問話遲遲打不開局麵,主要是趙一飛相當的不配合。這種不配合並非是和耿全亮對著幹,而是一種似是而非、刻意掩藏了某些東西的逢場作戲。問起主播莓莓的信息,趙一飛坦誠相告,知無不言,問到那天的直播,趙一飛也願意努力回憶當時細節,但問莓莓的死,趙一飛隻說自己忙著剪輯,直播回來以後對莓莓沒怎麽碰麵,莓莓的死訊還是王琳轉告的。趙一飛又說,直播回來以後,不斷的做噩夢,所以待在公司加班,直到昨天王琳接到莓莓死訊嚇壞了,才知道王琳也做噩夢,於是兩人待在一起熬夜,一起叫外賣。耿全亮思考著,同之前從直播公司裏取到的證言相對照,趙一飛說的不是假話,他確實在直播結束後,晝夜顛倒的加班,也就昨天夜裏沒加,而王琳的動向也很明確,前幾天和莓莓聯絡頻繁,在莓莓死後跑來找趙一飛。莓莓顯然死於靈異事件,不然不會交到超自然調查所來處理。耿全亮並非是懷疑趙一飛是殺人凶手,而是要從三人的經曆當中判斷此次靈異事件的類型,那荒宅的鬼到底有多凶。趙一飛的證詞不足以讓耿全亮下判斷,而唯一知道鬼的厲害的莓莓已經死了,要想獲取更多線索,隻能是親自去荒宅探一探。可那談何容易!超自然調查所名義上是管理各種超現實案件的機構,但所裏隊員的能力和靈異事件的危險性根本不對等,有些靠著隊員的犧牲勉強能處理掉,更有相當多的事件根本處理不了,需要求助於道門、佛門的修行者,而那些人多不願意出手,是靠著上級施壓才同意每年解決固定數量的案件。所以,耿全亮這些人冒著生命危險,受著夾板氣,怎是一個難字概括得了的。“你們就真沒遇到過怪異的事情?”耿全亮不死心的再問一邊。趙一飛回答的半真半假:“剛開始不是反複做噩夢麽,後麵就沒有了。”“以主播莓莓的死為分界線?”耿全亮推理道。趙一飛默認。“行吧。”耿全亮歎了口氣,站起身來遞出一張僅寫了電話號碼的名片,“萬一有什麽不正常的情況第一時間聯係我,你們也不想步莓莓的後塵吧。”趙一飛接過來,“那當然,我惜命著呢。”所以,一定得跟周大師打好關係。耿全亮帶著手下離開三號樓,驅車離開雅安青年公寓時,黃玉龍坐在保安亭裏給他開的門。“耿隊,咱們現在去哪兒?”王俊傑請示下一步的行動方向。耿全亮向後躺了躺,調整成舒服的坐姿,“去大豐鎮的鬼宅,找不到線索,就隻能咱們去探探虛實,把那宅子封鎖起來,省得再有人進去闖禍。”“好嘞!”王俊傑答的幹脆,方向盤一轉,朝著主道開去。“你小子,我先警告你,不準輕舉妄動,當心你的小命!”7樓的趙一飛、王琳兩人趴在陽台上,望著黑色越野車遠遠消失,拿出手機給周行打過去說明情況。此時,周行正趴在高鐵二等座前的小桌板上,小心翼翼地串珠子。周就坐在他旁邊的位置上,一手端著水杯,一手接起趙一飛的來電。“你好,趙先生,我是周,今天去你家拜訪沒能好好介紹自己,失禮了。”三顆紅色珠子從玻璃瓶中倒出來,宛如火焰凝固其中,散發出一種詭異的生命力。一串由類似的珠子串成的手串正拿在周行手中,那手串是由紅繩串就,珠子的顏色各有不同,深夜般的黑色、鐵鏽般的深紅、骨頭般的白色,總之顏色各異,風格卻統一的詭異。紅繩鬆鬆垮垮,像是珠子數量不足。周行解開紅繩繩結,一手捏著繩頭,一手捏起紅色珠子,就硬串。“這樣啊,讓趙先生費心了,事情解決了就好。若是改日被查了出來,趙先生可以把我的要求告訴他們,我想,他們不至於懲罰一個為弟弟擔憂的兄長。”紅繩分明是軟的,可在周行手中像是產生了硬度,竟真的穿透了紅色珠子,周行從另一端抽繩,將紅色珠子擼到挨近其它珠子。接著如法炮製,將第二顆、第三顆紅珠串上。“我相信趙先生,隻是說一種可能性。還有一件事,因為我工作的關係,周行得跟我一起搬到臨江市,沒來得及跟趙先生告別,以後有緣會再見的。”周行拉過周端水杯的手,比著手腕重新係上繩結,這回手串嚴絲合縫,珠子將繩子撐成圓形,顯露出一種渾然天成的美感。“我嗎?趙先生見笑,我在臨江市影視基地做群演……好,再見。”周掛了電話,抖了抖手腕上的珠串,周身冷峻氣息瞬間消弭,恢複成溫和的模樣。他將手中放溫了的水遞給周行,“謝謝星星,要坐一個小時呢,先喝點兒水。”高鐵駛過城市邊緣,幾乎感受不到震動,露著混凝土高樓框架被飛速拋在後麵,他們即將去往臨江市影視基地。第9章 高鐵穿過縱橫阡陌的田地,農作物早收了,田間道路兩側的防風林隻剩下消瘦的枝幹,如今已至深秋。臨江市有個規模巨大的影視基地,十多年周家村有位長輩到那裏討生活,從打雜、開車、抗器材做起,竟幹得風生水起,如今已經搞起影視器材租賃,擁有自己的倉庫了。這幾個月裏,周就在這位長輩那裏看倉庫、租賃器材,閑暇時到劇組跑跑龍套,尋求出名的機會。周行跟著大哥來到影視基地附近,掛著破舊的“老周器材租賃”燈牌的倉庫。這會兒正沒有生意,四五十歲的倉庫老板站在不遠處抽煙,身材矮壯,肚皮挺闊,看得出早年吃過苦,如今已發達。這長輩名叫周大海,周叫他大海叔。雖是一個姓,但周大海與周行爺爺之間的親戚關係早已出了五服。周爺爺命運坎坷,除三個孫子以外,在世上沒有別的親人了。“大海叔。”周大海叼著煙,聽到周的聲音驚喜回頭,“哎呀,你回來得正好,有個劇組找你你沒在,我還怕你錯過機會……”周大海說話時麵色尚好,目光延宕到周行身上,立刻就變了臉,周隻當沒有看到,對周行道:“星星,這是大海叔,快叫人。”周行乖乖叫了一聲大海叔。周大海麵色不好,卻仍是應了聲,轉身走過來,領著兩人向倉庫的方向走。“你跟你弟還真是親的很,有點啥好事兒都不忘了你弟。可惜你大海叔的本事就那麽丁點大,比不上你們年輕人的雄心壯誌嘍。”他的語氣聽起來十足的調侃,但往往人的真實想法就隱藏在玩笑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