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歲時的周筠已經有了十八歲時的安靜冷漠,孫悄出門上班,他乖乖待在家裏,不出去玩怕媽媽回來見他不在家害怕。去年姥姥也走了,家裏就隻有他一個。今天幫媽媽打掃衛生時發現醬油用完,小周筠從自己的小豬儲錢罐裏拿了十塊錢出來,獨自出門買醬油。七歲的孩子已經學會了給家裏跑腿,可他長得小,看起來跟五六歲差不多。“他不想唄,不想就不打招呼唄。”應羽澤和宋聽風注意力不在周筠身上,跑進奶奶家就開始撒歡的玩。一人折了一截槐樹枝打打鬧鬧。跑出家門就看見巷子口周筠正在和一個中年男子糾纏。“叔叔這裏有糖,還能帶你去爸爸媽媽不帶你去的遊樂園。”中年男人拽著周筠的胳膊,醬油瓶倒在地上。任憑周筠如何擊打都無法掙脫。宋聽風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場景還是懵的。“你要幹什麽?!快給我放開他!!!!”沒回過神,應羽澤已經拿著槐樹枝衝了上去。這一聲也把巷子裏的大人喊出來,中年男子捂住周筠的嘴就想直接把孩子抱走,奈何應羽澤衝上來對他拳打腳踢,死拽著不放。“放下來!還給我!”“把小筠還回來!!他不是你的!!!”打人的同時,應羽澤去夠周筠的腳,想要把他拉下來。他看見了。周筠在哭,因為被捂住嘴巴喊不出聲,他害怕了,怕得渾身抽搐,像要死了一樣。中年男子眼看著大人出來,抬腿把應羽澤甩開。應羽澤臉磕到地上,摔掉了一顆門牙。第40章 巷子裏大人出來,人販子見情況不妙扔下周筠就跑,可惜晚了一步,被趕過來的人團團圍住。老太太撿起周筠,應羽澤撿起他的門牙。看著掌心中的牙齒,嘴巴涼颼颼。“……”掉了。七歲的應羽澤瞳孔地震,他回頭就要去找人販子算賬,瞧見周筠在奶奶懷裏翻著白眼抽搐。人販子捂住他的口鼻,讓他無法求救大喊,長達三分鍾的缺氧足夠一個瘦弱的孩子窒息,臉上還殘存著眼淚鼻涕,受到驚嚇,這一刻他宛如真的即將死去。連耳邊的呼喚聲都聽不見,掉入了全白的世界。警車和120都來了。周筠醒來時躺在病床上,小小的他,連病床的三分之一都占不到。他醒來的第一瞬間是麻木,雙眼空洞無神,好久好久那雙眼睛才一點點轉動,淚水奪眶而出,崩潰地大聲嚎哭。“媽媽…”嘴唇連帶下巴一起顫抖,“我要媽媽!!我要媽媽……”“媽媽!!”他太害怕了,巨大的恐懼將他包裹,爸爸死後他一向懂事聽話,從來沒吵著要過媽媽。他想要媽媽多陪陪他,每天都想,他也每天都不說,因為他懂事他聽話。親戚說爸爸死了,他要懂得體諒媽媽,媽媽一個人帶他不容易,他愛媽媽,他不想媽媽為難。五歲時他不敢一個人睡覺,黑夜中總會有一隻怪物站在他的床頭,隻要他自己睡,怪物就會吃掉他,所以他跟爸爸媽媽睡在一起。後來他獨自睡覺,才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怪物,都是他恐怖的想象。想象被打破,他依然害怕,他沒有爸爸了,媽媽也沒辦法再陪著他。“媽媽……”床頭的怪物再次回來,他將一輩子孤枕難眠,周筠掀起身上被子下床,他再也忍受不了了,他不想再懂事聽話了,像每個孩子一樣,七歲的周筠也需要母親。“你要去哪?”應羽澤從洗手間走出來,他在裏麵照鏡子照了半天,在確認他的牙離家出走回不來後崩潰了一百八十次。奶奶說他現在依然很帥,應羽澤才沒鬧。孫悄阿姨已經來了,在周筠沒醒的時候,現在正在外麵和警察叔叔聊天,聊什麽他不知道,警察叔叔有好多話要跟孫悄阿姨說。應羽澤隻關心自己的牙,就進病床去洗手間看牙,看夠了出來見周筠臉上掛淚,哭哭啼啼的要往外走。周筠沒想到病房裏有人,揪著身上的病號服,癟著嘴巴說:“我要去找媽媽。”聲音抽抽搭搭,委屈極了 “我要媽媽陪我睡覺。”這還是應羽澤第一次看見周筠哭,哭得好可憐,病號服穿在他瘦小的身上寬大漏風。多大了還和媽媽睡。他小時候就不和媽媽一起睡覺了,男子漢都自己一個人睡。對方哭得可憐,應羽澤沒嘲笑他。“你媽媽正在和警察叔叔說話呢。”這句話宛如晴天霹靂,周筠眼睛裏蓄滿淚水,“那怎麽辦?”看著他救助的目光,應羽澤也犯了難,隨後想出一個好主意。“你媽媽陪不了你,那我陪你吧。”他拉住周筠跑回床邊,托著他屁股把人翻上去,自己再踢掉鞋一起躺上去。小大人樣拉起被子蓋住他們倆,“睡吧,我陪你。”周筠還是害怕,“我睡不著。”“你害怕壞人再來抓你?”旁邊的小包子點點頭。應羽澤牽住他的手,十根手指緊緊握在一起,“沒事,我在呢,有壞人我都幫你打跑!”他嘻嘻哈哈,露出殘缺門牙的模樣滑稽,卻給七歲的周筠帶來了極大的心靈慰籍。在他極度需要陪伴安撫時,應羽澤的出現幫他趕走了再次回到他床頭的怪物,讓他在爸爸去世後,睡了個好覺。童年的記憶應羽澤早已不記得,周筠揣在心裏,一輩子也不打算忘記。周日白天為了晚上參加part,周筠養精蓄銳補了一下午覺,臨出門時把給應羽澤的禮物和他整理出來的學習資料都帶上。兩人約定好要考同一個地方的大學,他希望應羽澤從現在開始好好學習。當初應羽澤和他同為中考狀元,是有一定知識基礎的,就算考不到同一所學校,在一個地方也勉強可以。到時候他們還能再見麵,周筠沒想過一年隻見應羽澤一兩麵會是什麽樣的情形。他習慣了孤獨,孤獨中也有應羽澤的影子,除了飛去國外的寒暑假,應羽澤幾乎每個月都會回鸚鵡巷子五六次。他有時在窗邊看,有時借口給老太太送東西去看一眼。隻遠遠看著他便十分滿足。他不奢求應羽澤回應他的感情,他隻要能在未來的日子能遠遠看應羽澤一眼就行。那樣他就會無比幸福。臨出門前遛了大壯,放好水和糧,背上書包出門。應羽澤生日地點在一座五星級國際酒店,他到時跟服務生說了包廂號,服務生主動帶他過去。包廂內燈紅酒綠,熱鬧非凡。應羽澤的朋友很多,他認識的很少,就像他了解應羽澤這個人,但不了解他的生活。“人來了,你今天晚上別往他眼前湊。”應羽澤確保馮英軒的外套拉鏈拉到脖子。“你找死是吧,老娘千裏迢迢飛回來給你過生日,衣服穿成這樣不說,還不讓我見人?”她倒要看看他們嘴裏的周筠到底是什麽樣的人,讓應羽澤這麽藏著掖著。馮英軒個人氣質得天獨厚,十八歲說話做事盡顯成熟魅力,穿衣風格充滿異域風情。很多人喜歡她,應羽澤肯定馮英軒的自身魅力,就是因為知道她有魅力,才怕周筠看見。周筠喜歡年上大姐姐,就是馮英軒這個類型的。“我今天生日,你今天聽我的,過了今天,我明天就死。”馮英軒不懷好意哼哼,“我不用你死,我就想見見周筠。”“不行!我不允洗!”“眼睛長我身上,我就看就看。”越是護著越是好奇,直到包廂門打開,周筠背著雙肩包走了進來。他的出現,周圍都傻了。怎麽穿這麽普通就來了。他顯然沒有意識到part的性質,在場所有人都穿著西裝禮服,或是風格迥異的長袍或者自由華麗短裙。來過生日part當然是過來嗨的了,穿最漂亮的衣服,化最好的妝,和朋友在一起瘋玩一晚上。周筠走進來當即就感受到了他自己的格格不入,這是他第一次參加所謂的part,不知道要打扮,以為就是普通的過個生日。人會因為認知對許多事情產生局限性,比如他現在。生日part就像西方故事裏的換裝舞會,昂貴的酒水擺滿茶幾桌麵,到處都是歡快熱鬧的氣息。應羽澤的生日禮物在門口的置放處堆成一座小山,任何一件挑出來都比他手裏的圍巾手套昂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