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片刻,他走去洗手間洗臉。林亦然的性格裏有一股堅韌,可以難受、可以痛哭、甚至可以讓這份疼痛一直刻在骨頭裏,但他不會允許自己永遠這麽下去,潑了幾捧涼水到臉上,接著脫衣服洗澡,洗漱完上床。一陣舒爽的風從窗外吹進來,帶來夜晚的涼爽。他才注意到沒關窗。於是趿著拖鞋走到窗邊,玻璃窗上映出他的影子,異常清晰,也把他臉上的疲色和憔悴捕捉得清清楚楚,仔細看,還能看到眼圈紅腫。對著窗戶上的影子,林亦然又有些發呆。呆滯目光中,有東西在眼前晃過,人一下子醒神,直瞪著窗外,緊接著有長長的條狀黑影在窗外滑過,猛地心口一跳。什麽東西?!他貼近窗戶去看,外麵什麽也沒有,隻有前排公寓樓房的零星燈火和樓下栽種的搖晃的樹木。幹瞪了會兒,確定沒奇怪東西他才拉上窗簾,返回床上,臨睡前,留了一盞床頭燈。一開始,林亦然睡不著,閉眼便是霍競,霍競的名字,樣子,身形都在腦中揮之不去,甚至瘋狂想念那人的懷抱,體溫是淡淡微涼,擁著他的力道緊實又安全,可現在什麽都空了。身邊是空的,心也是空的。他拉上被子,雙臂抱攏自己,強行逼迫自己睡覺。好好睡一覺,睡一覺什麽都會過去。林亦然自己催眠自己,可能是真的有效,不久,意識便陷入了混沌,可是很不安穩,耳邊總有聲音縈繞,低語,執拗又瘋瘋癲癲。“我的!”“找到了,跑不掉,跑不掉了!”“要關起來。”“關一輩子!”......小小的暖黃色的床頭燈燈光照著床麵上漆黑可怕的物體,大部分觸手都在床上蠕動,一部分在空氣裏舞動,林亦然沒有看錯,隻是他以為的窗外黑影實則是在他身後。霍競找到他了,卻又不敢貿然解釋。為什麽血液一樣?因為他換走了林亦然身體內一半的人類血液,又將自己的血液與林亦然的血液融合,因此既保留了林亦然作為人的本體,又提高了身體的強韌度。這些要解釋起來,就要涉及到他的身份。在人類看來,他是怪物。配偶害怕怪物!林亦然明確表示過不喜歡他的觸手,寧願冒著被炭火燙傷的風險也要逃離他的觸手。如果說了,林亦然會怎麽樣?會恐懼他,抵觸他,瘋了一樣地逃到天涯海角嗎?假若不解釋,隻把老婆關起來,老婆一定會在誤解中越來越痛苦,像剛才那樣,眼淚一直從淚腺裏掉下來,淚腺,是霍競沒有的東西,但是他舔舐眼淚的時候感受到了林亦然承載的痛苦,壓抑、難受、情緒處在崩潰邊緣。可是解釋就會使配偶深陷恐懼,也會變得痛苦,人類一旦處於痛苦便會極其脆弱。“解釋、不解釋、解釋、不解釋.....”霍競越是思考越是瘋癲。“還是關起來...”“永遠逃不掉,關起來,我的!”“一輩子是我的....”睡夢中,林亦然緊顰眉心,耳邊太吵了,吵得他睡不好,如被夢魘纏繞,心裏不斷想著,睜開眼,睜開眼夢便醒了,可是他怎麽努力亦或是用力都睜不開,眼皮有千斤重,手腳也在夢中被纏縛,動彈不得。幾條粗壯的觸手鑽進被子....“呃....”林亦然本能仰起脖子,喉嚨發出囈語,漸漸的變了音調,時而短促,時而綿長....淌過淚的眼尾又氤氳出水漬,雙頰慢慢飛紅。他眉心擰起,似痛苦又似無比愉悅。蓋著的被子早被扔到了地上,黑色觸手纏繞的勁瘦腰身上,顯露的不是平坦小腹,而是小腹上隆起的凸狀物,可怕的物體在他肚子裏.....一聲調子高揚,林亦然渾身卸力,剛放鬆,他又難受地唔了聲,腳指頭緊緊蜷縮。“我的我的我的.....”耳邊的聲音沒有斷過。霍競的本體裹住了林亦然,貪婪品嚐、舔舐、吸納著屬於配偶的氣息,想起與林亦然一同工作的三名男子,一股酸澀在他體內擴散,他想殺了那三個人。他們覬覦他的配偶,是該死的存在!“我的,老婆是我的!”“然然,你是我的。”“你逃不了。”暗啞空曠的嗓音回蕩在房間裏,林亦然的兩條手腕被交疊著纏繞住,身體被小心翼翼地提起來立在了床麵上,為了使他雙臂不用承受太多力道,一條觸手卷住他腰讓他借力,其他觸手沿著連腳指頭都開始泛紅的腳背纏繞著攀附,繞過腿彎,滑過大腿根,將其剝得幹幹淨淨。如此姿態,仿佛從天花板上吊錘著一具美麗的胴體。然而胴體布滿了黑色觸手,冷白皮膚與黑色觸手緊密地貼在一處....林亦然的每一寸皮膚,都被霍競親吻過。第55章 今晚是上玄月, 月亮狀似彎鉤,也像一把鋒利冰冷的鐮刀,灑著淺淡的朦朧光暈鋪在江麵。靜靜流淌的水麵隨著微風拂過泛起更多漣漪。不多時, 江麵出現了一個小小的漩渦, 若站在兩岸的建築物上觀看, 那一點小漩渦根本引不起任何注意,幾分鍾後, 漩渦卷動水流逐漸擴大, 仿佛江水被某種力量操控, 水流不斷往漩渦中湧入。片刻, 水流停了,漩渦消失不見,一道陰影悄無聲息從水麵浮現。一定要拿什麽東西形容的話便是江麵盛開了一朵龐大的“牡丹花”, 展開的“花瓣”輕緩滑動, 水流蕩開一層層波紋,而實際並不是植物類的花瓣,是褐色有著斑駁紋路的肉片, 在所有肉片中間有個肉狀鼓包。鼓包膨脹、散開,吐露出了無數細長的菌絲,像極了一簇簇柔軟的女人的頭發。怪物在江水中遊動,身軀看似笨重卻又靈活,在江裏遊了一圈, 找尋著什麽。等到淩晨兩點多,上了岸。菌絲卷住某家餐廳外露天用餐處的護欄,龐大身軀衝出水麵, 帶起水浪將整理好的餐桌和椅子衝刷得淩亂,無數菌絲附著在地板上, 拖動著花狀身軀前行。突然,怪物停了下來,菌絲在地板上蠕動,黏附住地上掉落的某根和他菌絲一樣細的頭發,那根頭發有要找的生物的氣息。是怪物們共稱的支配者大人。但是,還有一絲別的,應該是這個空間裏本土生物的氣息,兩者結合在了一起。菌絲將頭發絲吞噬。隨後,花狀身軀昂起看向了不遠處的建築,偌大廣告牌橫亙在建築物之前,廣告牌是動圖,某明星推薦了一款洗發水,而怪物的重點是看人。看本土生物長什麽樣。花狀身軀開始漸漸收攏,菌絲收回到鼓包內,一瓣瓣肉片將鼓包包裹嚴實,整個怪物成了一個肉團,緊接著肉球上長出了手腳,一部分肉塊凸起變成了人類的腦袋,可是的五官組合滑稽,鼻子在兩隻眼睛中間,嘴邊幾乎掉了下巴底下。花了點時間,才偽裝成了“正常人”。離開一片狼藉的露天餐吧,朝著附近的街道走去,不論男女見到都會紛紛遠離,因為沒有穿任何衣物。怪物也知道自己奇怪,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大半夜在路上閑逛搭著肩膀走的兩名男子。兩個男子喝得有點多,一路說著葷話,忽然脖子被勒緊,嘴裏來不及發出呼救便被不知名的物體拖到了角落,即使能呼救,周遭也沒有多餘的人了。“咕....咕....”男人雙眼突兀,喉嚨隻能發出一點咕咕聲,掙紮的雙腳失去力道,沒兩分鍾已被勒死。另一名男子沒有死,但失去了意識。菌絲附著在失去意識的男人頭頂,將整個腦袋纏繞住,汲取著男人的記憶、語言、對這個世界的認知...等利用完,菌絲刺入頭骨,將頭骨裏的大腦全部吸食殆盡。之後,怪物穿上衣服,沒入了夜色之中。*下午兩點,一天中溫度最高的時候,暑氣熱辣,然而房間裏異常涼爽,林亦然裹著被子,從脖子開始到腳指頭都掩藏在被子裏,也被霍競連人帶被子抱在懷裏。“唔...”嘴裏發出極輕的囈語,快醒了。霍競鬆手,在林亦然醒來之前,消失在了房間裏。床上的人翻了個身,伸展懶腰,動作之下發現身體十分疲累,林亦然緊擰眉頭睜開眼,房間裏已是大亮,陽光穿透沒有遮光簾的普通窗簾曬在身上,不覺得熱,反而覺得涼快。醒了會兒神,想起了什麽。昨晚和祁司苗他們說好了去看秦左商演,接著再逛商場,現在看外麵日頭估計是下午了。他在床頭摸索了會兒,從被麵摸到枕頭底下,找一圈沒在床上找到手機,等放棄的時候才看見手機好端端地放在邊櫃上。昨晚他有放在邊櫃上嗎?一看時間,果然,下午兩點一刻了。手機裏有十幾通電話和五條簡訊,全部來自祁司苗和蔣傑,信息也是,最早一條是在12點之前。他趕緊回複:[抱歉,我睡過頭了,剛醒。][你確定是剛睡醒,而不是不想和我們玩兒?]祁司苗性格直率,有什麽說什麽,而且十幾通電話未接也確實容易讓人產生別的想法,林亦然倒回床麵,兩手舉著手機打字:[我真睡過頭了,沒聽見電話,應該是昨晚太累了,一直做噩夢醒不過來,才導致白天好眠。][鬼壓床了?不會是昨晚的東西跟著你回去了吧?][.......]這麽一說,林亦然渾身的汗毛乍起。他最怕的兩樣東西,蛇,和神神叨叨的事件。最近兩樣事情都經曆了,不得不說,流年不利。祁司苗又連著發來兩條信息:[呸呸呸,當我沒說過,你千萬別亂想,不然之後更睡不好了,我還小,童言無忌童言無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