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下班,霍競準時來接他,兩人在餐廳吃過晚飯,一起前往市裏的畫展地點。林亦然坐副駕,霍競傾身替他係好安全帶,接著啟動汽車,他目視著前方,但老婆的目光一瞬不瞬定在他身上,隻盯幾秒他就有所察覺:“怎麽了?一直看著我是有話想和我說,還是公司遇到了不順心的事?”從公司接了老婆到吃飯,老婆的臉上就沒展露過笑容。林亦然搖頭,什麽也不說。他沒想好,是現在馬上告訴霍競,還是等到一個星期的最後一天再告訴他。如果霍競決定要走,那麽他們相處的時間隻有這一個星期了。真是....霍競哪受得了他這樣,分出一隻手握住林亦然左手,隻聽到一句話。真是看一眼少一眼了。霍競眉頭打結:“?”之後再沒多的了,他的配偶仿佛一具沒有靈魂的空殼,心裏空空蕩蕩讀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握方向盤的手鬆了一瞬,扯掉了領口規整的領帶,再去看林亦然,依舊目光定定地望著他:“你現在不怕我開車不看路了?”“隨便你看不看吧,”最後短暫的時間不想用在吵架上,林亦然語氣溫柔,“你衝出車道也好,掉到河裏也行,隻要不撞到人就可以,然後我們一起嗝屁,共死也是永遠在一起了。”霍競為林亦然的最後一句話而平靜。繼續開車。到了畫展,林亦然的心思也不在畫上,人看著畫,眼前浮現的是從和霍競有交集後的點點滴滴,偶爾嘴角勾起弧度,多回想一遍,才能在心裏刻得更深一些。“喜歡?”霍競問。林亦然回神,才發現自己在一幅畫前站了許久。這是一幅抽象畫,藍色與黑色混合,他猜不透作者要表達的寓意,然而聯想到了宇宙,仿佛在重疊色彩裏看到了宇宙中交疊的不同空間,而霍競住的地方,到底是怎麽樣子呢?黑夜與海洋湖泊結合,是不是像眼前黑色與藍色結合?霍競抬手,正要招手展館的管理員過來。林亦然及時攔下:“別買。”“不喜歡?”“嗯,不喜歡。”他撒了謊。不是不喜歡,而是霍競為他買的每一樣東西,在霍競離開後,都會成為他心裏的一道疤痕,東西越多,傷口越多,以後無數個夜晚他都會獨自在角落裏舔舐思念的傷口,那樣會特別痛。“別買,別再買了,”他悠悠地重複說。霍競依言說好。逛完畫展,林亦然到家的第一件事便是給霍競做夜宵,自打知道霍競是怪物後,他總擔心霍競吃不飽,畢竟那麽大隻,萬一霍競決定離開,他親自做的飯也是吃一頓少一頓了。他從冰箱拿了食材,牛肉、土豆、蔬菜、番茄、洋蔥.....由於心情不好,一鍋燉了。鍋裏的食材隨著湯汁翻滾,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霍競站在他身旁,打下手時,一側眉梢挑得老高,想了想,還是說道:“然然,你有心事的話,盡管告訴我,就是想要天上的月亮,我也能幫你掰一塊。”“我要月亮幹嘛,那玩意兒又不能吃,你要掰就掰點空氣,我還能呼吸。”霍競:“.......”林亦然展顏一笑,盡量掩藏起悲傷情緒,把開心的一麵留給霍競。他一邊說一邊拿勺子在鍋裏攪呀攪呀,各種調味料也灑了個遍,一鍋燉嘛,熟了就行,做好了大雜燴,用湯盆盛了端到餐廳,勺子和筷子放在霍競手邊:“吃吧,吃不飽的話告訴我,我再給你做。”霍競默了半秒:“可以吃飽。”“那就好,”林亦然解下圍裙,“你先吃,我上樓了。”霍競注意到細節,今晚林亦然不是像往常一樣輕快哼著歌走樓梯,而是默著聲坐了家裏的電梯上四樓,表情也在轉臉間消失了笑容。他的然然心事重重。拿勺子盛了口湯,嗯,真不是一般的難吃。老婆的心事大了。雖然林亦然煮得巨難吃,也是霍競在這個空間吃過的最難吃的東西,但仍舊麵不改色統統吃完,接著上樓徑直去往書房,林亦然就坐在他常坐的老板椅內,神情哀傷,手裏拿著本該放在書桌上的兩個人的合照相框,他撫摸著相框邊緣,眼底布滿痛色。霍競又氣又急,老婆是當他死了嗎?!“然然,我在這兒,我還沒死!”林亦然抬起眸子,淡淡地看了眼霍競又低下頭,在他這裏,霍競走了不回來,和死了沒有區別:“等你去世之後,我每天都會想念你,你就放心走吧。”“……”霍競磨牙:“是不是想要什麽你還會燒給我?”“嗯,”林亦然點頭,“隻燒能生活物品,不能燒紙紮人,我容易吃醋。”冷肅麵容漸漸皸裂,霍競又要被他弄瘋了。第78章 被林亦然感染, 整個書房都充斥滿破碎感,仿佛走路重一些,這間書房便會迅速坍塌。霍競慢慢靠近, 一點點釋放出觸手, 試著用觸頂碰了碰林亦然, 林亦然抓過觸腕摸了摸,像撫摸小狗小貓, 然而這一碰, 霍競才發現他手心裏的溫度比平時高得多。“你發燒了?!”“有嗎?”林亦然放下相框, 摸上自己額頭。霍競驚懼, 大步上前將他抱起來,轉身就往臥室走:“你要麽告訴我,發生了什麽, 要麽我把整個京市拆了, 拆了京市會毀了大大小小許多公司,包括你的遊戲公司在內。”態度極其強硬,不到萬不得已, 也不想做威脅。懷裏的這具身體融合了他的血液,不僅身體變得強韌,普通人會得的感冒咳嗽或者是心肝脾肺腎的問題都不會出現在林亦然身上,除非是被強大的怪物所傷,可是然然身上沒有血腥味, 沒有任何受傷的地方,問題出在林亦然心裏。林亦然像往常一樣,任霍競抱著, 很順從,也不掙紮。是時候說了。就算演技再好, 情緒也撐不了第七天。“鑰匙找過我了,他說你可以回家了。”“所以你盼著我走?”在送其他生物離開空間時,霍競也在外麵空間道路上探查了一番,通往自己領土的路已經開啟,但連接的交錯點會在七天之後分離,等過了時間,就再沒有通往回去的路了。“我不知道,”林亦然說。他當然不希望霍競離開,可又沒辦法那麽自私地讓霍競留下來。算算時間,霍競在這個空間等了幾十年齡,為的就是回到自己的領土,而且想也知道,在自己領土生存一定比在這個空間更自由自在,也更合適。“你可以等到最後一天再走嗎?”他抓住霍競領口的衣服,才說完,眼淚濕了滿臉。霍競道:“我不走。”林亦然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這一刻竟然不敢問霍競,他說的話是不是真的。他也不敢抬頭看,萬一霍競是用十分為難的表情說這話怎麽辦?自己要勸他離開嗎?說沒關係,以前沒有你的二十幾年自己不也生活活得好好的,沒理由以後接著單過就不行。“我不走,然然,”霍競又鄭重地說了遍。行,現在騙騙我也行,林亦然在心裏說。到了臥室,他被放在床上,彼此眉心互抵,近在咫尺的霍競的瞳仁深深地映在他眼中,如看著深不見底的幽潭,幽潭中有濃墨湧出來,與水交融,形成了獨特的紋理和圖案,又像是霍競釋放出的漆黑觸手,他想伸手抓住,可是手指抬不起來,指尖隻能微動,眼皮灌了鉛,沉得厲害。“不準再多想,好好睡一覺。”“不....”林亦然拒絕,可他哪有能力抵擋住霍競的催眠,睡去前,眼尾又滑落一條淚痕。可惡的霍競,是不是他一覺醒來就什麽都不記得了?他們之間要這樣結束嗎?昏睡到第四天,林亦然的高燒退了。他發燒不是因為身體受損,也不是傷風感冒,是思想太重了,在挽留霍競和放霍競離開之間相互拉扯,做哪個決定都跟要了他命一樣,極端情緒下,身體跟著產生了負麵反應,也就是生理性發燒。盡管他的身體已經被加強。可見這件事極大地超出了他能承受的範圍。霍競離開,他承受不了。第五天,林亦然依舊在睡眠中,偶爾還會皺一下眉頭。深夜的房間,沒有一絲光亮,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哪怕是一丁點月光都透不進窗戶裏。晚上九點,梅姨和張叔各自回了房間,而之前他們還在商量要不要上樓給兩位先生送晚餐,林先生和霍先生在樓上待了好幾天了,不吃不喝也不吩咐人送餐,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八點五十分的時候,梅姨大著膽子上去敲過門,裏頭沒回應,隻覺四樓冷得像冰窖,下樓後才覺得身體回暖,接著和張叔一起商量,決定還是再等等。興許霍先生白天出過門吃過東西呢?兩人各自關上房門。整棟別墅恢複到絕對靜謐的狀態。四樓臥室,霍競陪伴在林亦然身邊一刻不離,然而房間太漆黑,看不見任何物體,隻有身置其中才能感受到有許多觸手在房間四處移動帶起的一點空氣的流動。觸手在林亦然唇瓣上滑過,分泌出修複液緩緩滲入進齒間。霍競的修複液不僅可以治療傷口,也可以在人類不進食的情況下當做給予身體的營養液。這麽一來,林亦然不吃東西身體也不會虛弱。到第七天,房間終於透了光,霍競拉開了窗簾,也打開了通往陽台的移動玻璃門,外麵的清新空氣灌進來,風吹起陽台上掉落的一片樹葉。哢嚓,樹葉被無形物體踩到,發出一點脆響。霍競看也沒看,隻道:“他快醒了。”七天,讓他的然然睡七天,足夠了。透明怪物顯現出自己的身體,嘴裏發出咕嘰一聲,它腦袋小,想不明白這幾天支配者和配偶在房間裏做什麽,既沒有幹醬醬釀釀的事也沒有做其他的,隻是守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