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許久後,葉西杳終於想通,收回思緒。他扭頭,忽然朝著邢恕仰著下巴張了張嘴,發出一點邀請的聲響:“啊。”邢恕一愣,有些驚訝於他的動作:“……怎麽?”葉西杳嫌他笨:“我沒飽呀。”既然說要當食物,那剛才葉西杳被迫在邢恕手裏釋放了起碼三次,才隻吃了一口,不劃算。葉西杳現在就開始跟他討回本了。邢恕目光一熱,虔誠混著凶猛地湊上去,含住他的唇,葉西杳堂堂正正吸走他的力量,兩分鍾後,邢恕正吻得如癡如醉,葉西杳毫無征兆地就推開了他。“好了。”葉西杳吃飽了,擦擦嘴,從邢恕的身上跳下去,自己把垃圾袋栓好拎在手裏,對邢恕說,“很晚了,我要回家。”邢恕:“?”他有點哭笑不得,“這麽突然?再親一下吧,嗯?”“再見。”葉西杳揮揮手,轉身就走。邢恕隻好按捺住戛然而止的興致,追上去拉他手:“我送你。”葉西杳:“我自己走。”邢恕知道自己現在是在走鋼索,葉西杳沒有原諒他之前,任何一點閃失都可能導致他們之間的隔閡更大。所以他不敢對葉西杳急,隻能輕聲說:“我開車方便,你一個人回家萬一又遇到危險怎麽辦?”葉西杳盯著他,目光緩緩往下,在邢恕某個鬥誌昂揚的地方快速掃過,就像看到什麽可怕的東西似的猛地閉上了眼,深呼吸道:“我現在最大的危險就是你。”“……”邢恕無言以對,他想了想,現在的葉西杳力量充足,普通人類和低級魔種對他來說都是不入眼的小飛蟲,啪嘰一掌能拍死好幾個。葉西杳最大的危險還真就是和邢恕一樣的這些驅魔師。邢恕最終默默接過葉西杳手中的垃圾袋:“我幫你叫個車,你先回去。”-葉西杳沒讓邢恕叫車,自己坐地鐵回了家。最近這天氣怪得很,昨天還曬得不行,人人出門都撐把遮陽傘,唯恐紫外線燙傷皮膚,天色也黑得很晚,八點才剛剛入夜。但今天七點不到的時候天色就灰蒙蒙了,葉西杳走出公司的時候,路燈已經全部亮起。等到葉西杳坐了二十多分鍾地鐵走出來,才發現,竟然下起了暴雨。有那麽一瞬,葉西杳看向了路邊。沒有邢恕的車。這是當然的,葉西杳收回了目光。他似乎已經習慣了在一些很不方便的時候,突然偶遇邢恕。邢恕總是能“碰巧”幫上忙,“碰巧”讓他搭個車。但現在邢恕的任務已經結束,不必再浪費時間接近觀察他,自然也就沒了那些碰巧。好在葉西杳最近學聰明了,知道天氣變化大,就自己帶了傘。他撐著傘跑入雨中。雖然雨勢很大,多少沾濕了一些衣服,好在離家已經不遠,在傘骨折掉以前他還是成功地跑進了小區。但葉西杳沒有立刻上樓。他在單元樓門口站了會兒,望著這場越來越凶猛的大雨,沒來由覺得不舒服。盡管下雨不算特別奇怪的事,但葉西杳就是有股微妙的排斥它帶來的陰冷潮濕。可能因為葉西杳天生畏寒,也可能……是因為這雨不對勁。葉西杳忽然伸出手,接住了幾滴雨,五指攢緊。那雨水從指縫中溜走,但殘留了很少的一部分在掌心。葉西杳感受了一下,隨即猛的甩了甩手。他知道那種讓他討厭的感覺是什麽了。這場雨裏有著極不易察覺的一點點魔氣,很少,少到如果不是葉西杳仔細去探知,恐怕都發現不了。可是,惡魔是不可能操控人類世界的天氣的,能在這場瓢潑大雨中發現魔氣,隻有一種可能,就是有特別厲害的惡魔有意把魔氣散播到了雨中。雨隻是媒介,用來把魔氣帶向各處。雨作為魔氣的媒介,並不帶有什麽攻擊性,但由於這場雨波及甚廣,所以魔氣也就得以覆蓋得更遠。而那個散播魔氣的惡魔自然而然可以通過魔氣感知到雨所到之處的一切信息。可是……這麽大的雨,整座城市都被沾濕,要多強大的惡魔才能讓雨水全都沾染上魔氣?而且,等到明天一早風幹後,魔氣也會隨著雨一起消失。這不就相當於是浪費掉了那麽多魔氣嗎?那個惡魔為什麽要這樣做?-“它應該是在尋找什麽。”“是人?還是物件?”“不知道,但利用雨作為魔氣的媒介,既不傷人也不引起注意,除了在找東西我實在想不到別的可能。”“會不會是在找你?要知道,每一個戮魔陣的繼承人都是惡魔的眼中釘,也許它”駱以極說到一半,頓住,語氣嚴肅,“這種時候還在玩什麽手機?”“點個外賣。”邢恕懶洋洋地戳了戳手機屏幕,選好了一份豐盛的晚餐。駱以極歎了歎氣:“也是,這個點是該吃飯了,你點了什麽,我看看。”邢恕:“你看個屁。”駱以極:“?”邢恕:“我說給你點了嗎?”駱以極:“那你給誰點?”“小……”邢恕頓了頓,麵不改色說,“葉西杳。”駱以極一拍腦門,道:“啊對,我們不是在聊葉西杳的事嗎?怎麽被這場雨給打斷了。”“這場雨背後的惡魔比葉西杳可危險得多。”邢恕下單完成,加了一百的小費,讓外賣員務必不要灑餐。收到加費的外賣員回了一個:使命必達[敬禮.jpg]“你讓我看的醫院監控我看了。”駱以極沒再被他打岔,繞過會議桌,走到邢恕跟前,語氣認真,“你說葉西杳對人類沒有敵意,是因為他發現魔物化出實體的第一反應是出手製止,保護了當時醫院力的人。但是,這個說法我沒辦法向聯盟交代。”邢恕抬眼看他。駱以極道:“你也看到了,葉西杳最後沒有殺掉那個魔物,他心軟了。出手鎮殺魔物的還是你。”邢恕蹙眉:“心軟?”“在那個魔物勸告葉西杳,人類和他不是同類的時候,葉西杳收手離開了,不是嗎?”至少病房監控拍到的那一幕所表現出來的,就是葉西杳在魔物的一番誘導下,內心動搖,然後倉皇逃離。“不是。”邢恕果斷地反駁,“他當時是因為魔氣耗盡了才走的。”“你可以這麽說,但其他人也可以有別的理解。邢恕,你最清楚,人類對驅魔這件事情,做不到積極樂觀,我們必須抱著最壞的打算去看待一個惡魔這話還是你以前最愛說的。”駱以極的目光帶著一些探詢,“老實說,你對葉西杳的態度過於溫和了……你是不是還有事沒有告訴我?”邢恕看他一眼:“你覺得?”雖然會議室裏隻有他們兩個人,但駱以極還是壓低聲音,道:“我隻提醒你,這一個多月,你都待在葉西杳身邊,也許你對他的了解確實比我和其他人都多,但……作為任務,你隻能拿出客觀的結果。”“我很客觀。”邢恕坦言,“但凡我帶著個人情緒,今天我都不會坐在這裏和你談。”駱以極從他這句話裏聽出了不少信息,兩個人都沉默了下來。也不知過了多久,還是駱以極敗下陣來,歎氣:“這話你也隻能和我這麽說,在外人麵前,你最好拿出你以前的態度。否則,你反而會害了葉西杳。”邢恕:“不用你說我也知道。”其實,駱以極還是低估了邢恕。他以為邢恕在他麵前表現出來的那點偏袒,就已經是全部。殊不知,邢恕對葉西杳的私心早就超過了他想象的界限。但正因為邢恕知道,這個關鍵時候,他越偏袒葉西杳,越可能陷葉西杳於麻煩的境地,所以他隻能如此客觀公正地來這裏和駱以極匯報任務進度。“話又說回來,就算我願意相信你的判斷,那聯盟政府呢?其他驅魔師呢?他們總需要一個說法。否則放任葉西杳這樣一個惡魔在社會上,就算他不害人,保不準別人不去激怒他。”“所以我把監控視頻給你了。”邢恕沒有提到那天之後,他和葉西杳發生了什麽至少現在是不能提的。提了,那原本有底氣的說法現在也沒底氣了。再客觀,也會變成偏私。邢恕現在是手裏握著一團亂麻,找不出一根線頭來拎,隻能摸著石頭過河。好在他本來也不是一個溫順的人,到現在為止也沒人追著他逼問結果。“監控不能作為充分的證據,它拍到的畫麵連我都有疑問,其他人就更不可能接受。”駱以極說,“還需要更多的支撐,才能堵住一些人的嘴。”邢恕:“急什麽。”駱以極:“不能不急,再等下去,你會有麻煩。”邢恕不解:“我?”駱以極尷尬地笑了笑:“也不算是麻煩吧,隻是上麵的人聽說葉西杳的魔力很強大,而我們的任務居然是放任他在翹首科技那樣人員密集的大公司裏待了一個月,認為我的安排多有不妥,讓我抓緊時間重新調整計劃。如果你進入了任務瓶頸期,那麽……就換人。”“這麽突然提換人?”邢恕蹙眉,“誰的主意。”駱以極考慮良久,一方麵擔心惹毛邢恕,但另一方麵又怕再不提醒邢恕,邢恕會越陷越深,隻能如實相告:“有一些驅魔師越過我們安全局,去聯盟投訴你了。”邢恕:“?”駱以極:“說你這次任務遲遲完不成,有投敵的傾向。”邢恕噎了一下,笑說:“理由?”駱以極:“上次提取魔氣樣本的事。”那次安全局本來準備了三個方案,要獲取葉西杳的魔氣。當然了,這個行動本來也是有風險的,中斷了以後影響也不大,反正最終邢恕還是把樣本取回來了。但問題就出在,後來那輛自動駕駛的車,陰差陽錯地繼續撞向葉西杳。如果研究員說得不錯,那麽意味著,葉西杳的肉身如果被撞毀,他就會死。至少有大半概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