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康瞅了黎英睿一會兒,把手機扔到桌麵。黎英睿單手夠過來,直到徹底刪除掉那段錄音,才鬆開摁著支票的手指。馮康來回觀察那張支票,黎英睿則在手機裏翻找,看看有沒有其他不利的東西。直到點開微信,看到一個id叫‘傻強’的人。他記得丁凱複有個馬仔叫傻強,遂點了進去。這一點開,可熱鬧了。不僅僅有那些個辣眼睛的照片,還有幾段音頻文件。他隨便點開一個,刺耳的叫喚就炸響在手裏。“黎哥哥...你好厲害啊...”那是男人的叫聲,難聽得像是殺鴨子。緊接著是黎建鳴的聲音:“小件貨,別他媽躺著了。我累死了,你自己上萊動。”“誒...我不會...”“明天帶你去挑個驢(lv),快點兒。”“我想要方盒子的,兩萬塊呢。”“幾萬都行,艸,你他媽能不能別廢話了。”而後又是陣陣拔高的浪音兒,間雜著鼓掌。黎英睿就像是抓到了燒紅的烙鐵,一把將手機砸到地上。屏幕碎了,但錄音沒停。黎英睿從座椅上彈起來,狠命地跺起手機。一言不發,眼睛血紅,一腳又一腳,力道大得臉頰都跟著顫。跺著跺著,他忽地打了兩個噴嚏,翻靠到牆上。雙手扯著襯衫領,嘴裏發出‘嗬額、嗬額’的急促哮鳴。沒喘兩口,就重重栽倒在地。呼哧呼哧地翻滾,臉漲得紫紅。這模樣把馮康給嚇懵了,像個被泡發的木頭樁子,直挺挺地戳在角落裏。黎英睿伸手去夠椅子上的提包,不過半掌的距離,卻死活夠不到。他在喘息的空隙裏叫道:“藥...”馮康反應過來,抓起他的提包一股腦倒在桌麵上。然而比起藥,最先映入眼簾的是錢夾鼓囊囊的皮錢夾。他瞟了黎英睿一眼,又把門推開個小縫。伸出半個腦袋看了一圈,發現剛才那小子不在。他抖著手從錢夾裏抽錢。塞得太滿,抽了兩三回才抽完。把現金裝進懷兜裏,再度扭頭看了黎英睿一眼。黎英睿已經滾到了桌子底下,看不見臉,雙腿微微抽搐。馮康把腳邊的藥罐子往桌底一踢,迅速逃離了現場。----肖磊本來在門外守著,又覺得心裏不安。黎英睿下午的樣子,總是一遍遍在他腦子裏轉。看秘書那嫻熟的手法,應當不止一兩次了。他到底是什麽病?周六那天晚上,是不是...媽的!肖磊煩躁地搓了兩把腦殼,不安地踱步。想著如果黎英睿在這兒出了事,他可怎麽辦?他掏出手機,查詢了下附近的醫院。又走到飯店樓上,觀察地形。剛從樓上下來,就見一鬼祟的背影消失在樓梯轉角。談完了?肖磊小跑到包廂門口,叩了兩下。沒有回音。他說了句“我進來了”,就一把推開了門。桌麵地上散落著亂七八糟的雜物,桌布下隱約一隻紅色的皮鞋底。黎英睿已經陷入了昏迷,臉上泥濘一片。全身發紺,手指一顫一顫。肖磊把撈起來,拍了拍臉:“黎英睿!喂!黎英睿!”叫不醒。肖磊扯開他的襯衫,又拽開他的褲腰。掐開嘴,手指伸到舌頭後往外摳分泌物。一邊摳一邊用t恤擦。擦幹淨後抬起他的下巴頦兒,嘴包嘴地吹了一大口氣。黎英睿的胸腔鼓了鼓,有了肉眼可見的起伏。肖磊稍微鬆了口氣,扭頭看散落在地上的藥罐子。花花綠綠形狀各異,哪個是哪個都分不清。他隨便撈倆塞褲兜裏,抄起黎英睿往外跑。幸好今天開的是添越,車鑰匙他手裏也備著一把。把黎英睿放到副駕駛,放倒椅背。用抱枕抬高下肢,頭扭到自己這邊兒,避免口水倒嗆氣管。現在正是晚高峰,鬧市區堵得不行。肖磊一邊開車一邊給急診打電話,還得抽空衝窗外喊:“讓讓!急病人!讓一讓!!”正要轉彎,有個車要加塞兒,別了他一下。肖磊抓起操作台上的擺件甩了出去,砰的一聲巨響,那車的擋風玻璃被幹稀碎。趁對方愣神的這一秒,他已經拐了出去,霹靂閃電地漂移進醫院大門。黎英睿立即被抬上擔架車,推往急診搶救。肖磊也不知道他啥病,急急地把兜裏的藥給醫生看,呼哧帶喘地交代:“他生氣犯迷糊,得吸氧,這都他(的)藥。”醫生看了眼他手裏的藥瓶子,當即下了診斷:重症支氣管哮喘急性發作並呼吸衰竭。肖磊隻聽明白了‘衰竭’倆字,腦子嗡地一聲響。路都不會走了,在擔架床邊上連滾帶爬。床剛停穩當,醫生就拿個管子伸黎英睿嘴裏呲,旁邊的護士組裝著一堆金屬小棍。呲呲哢哢的聲響回蕩在急診室裏,像牙齒碰撞的寒戰。醫生呲完氣,拿了大塑膠麵罩扣到黎英睿臉上,大力捏著連接的氣囊球。一邊捏,一邊在嘴裏數數:“1、2、3、4、5、6。”數到6,護士用金屬棍撬開了黎英睿的嘴。醫生借著燈光往嘴裏觀察了會兒,隨即一聲令下:“插管。”手指粗的透明膠皮管子,一寸一寸往黎英睿的喉嚨裏懟。黎英睿終於有了反應,甚至還幾度睜開了眼。但表情猙獰,看得出是十分痛苦。“你是他家屬?”醫生問道。肖磊說不出話,渾身不由自主地哆嗦,木訥地搖了搖頭。“叫他家屬過來。情況危重,得手術。”【作者有話說】黎公主為啥掐五十萬。因為敲詐勒索是依據金額量刑。五十萬以上,正好是判定“數額特別巨大”的分水嶺。而數額特別巨大的情況,有期徒刑十年起。黎公主給五十萬,不是大方,而是要換馮康進十年監獄。可惜他算計來算計去,沒算計到自己的身體這麽不禁氣。評論都看了!昨天有點忙,沒來得及回,一會兒回嗷。今天也是愛你們的一天,mua!第30章 “患者氣道痙攣,導致肺內壓急劇升高。雙肺表麵破裂漏氣,漏出的氣體再度擠壓雙肺,造成了嚴重缺氧。情況危急,必須盡快做胸腔閉式引流術。”醫生用盡量平和的語氣,向淚眼婆娑、幾近崩潰的黎巧怡交代著病情。“我同意手術。需要簽什麽,我都配合。”黎巧怡剛生完孩子,身體還很虛弱。穿著寬鬆的棉質睡裙,顯得十分單薄可憐。“手術不大,不要太擔心。”醫生安慰道。“這回怎麽會這麽嚴重。”她抓著膝蓋上的裙子,“我哥哮喘這麽些年,平時幾乎不犯病。”“患者是屬於哮喘中的‘脆性哮喘’。”醫生解釋道,“脆性哮喘的臨床特點,就是平時與常人無異,而一旦出現誘因,往往會在數分鍾內突發。嚴重的時候,甚至會引發氣胸。”“另外還有一件事。”醫生又道,“患者在醫院有病例檔案。除了哮喘以外,他還患有iga腎病。這件事家屬知道嗎?”黎巧怡身子猛地一縮,像是被火給燎了。她迷茫地看著醫生:“...腎病?”醫生調出黎英睿的病曆,指給她看:“去年春末患者出現血尿,來醫院做了血常規。結果顯示肌酐和血清胱c水平過高。夏天做了腎活檢,確診 iga 腎病。”“我哥怎麽會得腎病?”黎巧怡撥浪鼓似地搖頭,“他最潔身自好,從沒有亂七八糟的男女關係,不可能得腎病。”“腎病和私生活沒關係。具體原因不詳,不過推測是哮喘引起反複的呼吸道感染,進而誘發了腎炎。這個病屬於良性發展,隻要堅持治療,是能夠控製的。”能夠控製,不是能夠痊愈。多讓人絕望的用詞。“那以後...會不會變成尿毒症?”黎巧怡要崩潰了,倆手在身上胡亂放著,好似這倆手多餘。“暫時不會。但家屬平時要注意病人的生活習慣,不要過度勞累。剛才我看病人的腳踝出現水腫和淤青,這不是個好跡象。”黎巧怡蹣跚著出了診療室,順著牆往下滑。肖磊扶著她坐上椅子,又脫了自己的運動衫給她披。她從手腕一點點往上抓。抓到胳膊,抓到肩膀,抓到運動衫的拉鎖,抓到肖磊的手。在感受到溫度的瞬間,她哇一下哭出了聲。三十歲的女人,哭得像個三歲的小孩兒。半濕的長卷發,拖布條子似的披了一後背。肖磊任由她握著。想問,卻又不敢問。被未知的恐懼折磨得大腦空白,呆頭呆腦地杵著。引流手術很快,不過二十分鍾,黎英睿就被推出了手術室。隨著肺內氣體的引出,他的呼吸逐漸平緩,臉頰也恢複了血色。手術結束沒多久,黎英睿的父親黎大江,黎巧怡的丈夫韓洋也趕到了。黎大江抓著黎英睿的手,顫聲喚了兩句‘兒子’。兒子沒叫醒,反而叫醒了高血壓,自己又另占了個病房。黎英睿這屋,就剩下黎巧怡和韓洋。夫妻倆對頭嘀咕了會兒,把包裏的現金抽出來清點。湊了整兩萬,韓洋走出病房,遞給門口蹲著的肖磊:“小兄弟,今兒多虧了你。算我們家一點心意。”“我是他保鏢,就該負責他安全。”肖磊別開臉,酸啞著嗓子,“我沒做好。”“你做得非常好。醫生說了,處理得都對,送得也及時。”“他沒事兒了嗎?”“沒事兒了。休息休息,兩三天就能出院了。”肖磊沒再說話,站起身走了。韓洋追了他兩步,把錢往他懷裏揣:“小兄弟!哎!小兄弟!”肖磊來回躲著那遝錢。撕吧了兩下,他突然急眼了,搡了韓洋一把:“拿走!!”韓洋被懟得直往後趔趄,倒了三四步才站住。愣了愣,終於明白他是真不要。隻好收回錢,感慨地又喚了一聲:“小兄弟!謝謝啊!謝謝!!!”男人鄭重的聲音回蕩在走廊裏,肖磊頭也沒回。一路出了醫院,蹲到門口的石階底下。夜已經深了,淅瀝瀝地下著冷雨。他垂頭澆了會兒雨。忽地。抬起手照著胸口,狠命給了自己兩拳。--------第二天中午,黎英睿終於醒了。黎巧怡拿濕毛巾給他擦眼頭:“喝點兒水不?”黎英睿往胸口看了眼,啞聲問道:“接引流管了?”“做了個排氣手術。”“守一宿吧,”黎英睿心疼地看她,“我沒事了,你去睡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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