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拓安保是d城最大的安保公司,在市中心有獨棟辦公樓。五層高的複式洋樓,全層落地窗加外走廊,看著氣派又閃亮。黎英睿被玻璃的反光刺得睜不開眼,心裏罵罵咧咧地往樓裏走。比起這棟水晶魔方似的辦公樓,這裏的主人更讓他心堵他今天是來找丁凱複的。餘遠洲雖然保住了一命,但精神狀態岌岌可危,現在24小時有人陪護。因為稍不注意,他就想法設法地要死。抑鬱症到這個地步,必須進行規範治療。就在這兒,段立軒和丁凱複又開始搶上了。段立軒要把餘遠洲帶回x市,丁凱複死活不肯放手。就像是叼著一條魚的倆貓,邊扯邊撓。貓咋樣暫且不論,這魚是要被扯碎呼了。黎英睿為了彌補愧疚,也是本著送佛送到西的精神,主動接下這燙手山芋。打算一杆子把餘遠洲支到地球背麵去都別搶了!這魚誰的也不是,放生!美國那邊,他已經安排妥當了。現在要做的,就是打碎這個鐵三角。黎英睿有個習慣。吃飯,愛吃的菜後夾。做事,最難的事先做。鐵三角裏,最難的是丁凱複。他要不鬆口,什麽都白扯。而隻要他肯退,一切好說。沒有預約,黎英睿繞過前台徑直往樓上走。前台扭頭看了他一眼,沒敢攔看這西裝革履的樣子,趾高氣昂的派頭,淡定自若的步伐,那是一點兒也不可疑。黎英睿上了五樓,剛出電梯門,就和一小馬仔對上眼了。他記得這小馬仔跟了丁凱複好多年,叫傻強。就是給馮康發照片那個王八犢子。黎英睿站定在原地,無聲地看著他。傻強訕笑兩聲,扭頭往屋裏招呼:“梟哥,黎董來了。”屋裏傳來沙啞的反問:“誰。”傻強往屋裏走了兩步,聲音也遠了點:“就黎家那老大,黎英睿。”“我沒空,讓他滾。”“如果事關餘遠洲,丁總還有空嗎?”黎英睿走到門口,直直望向屋裏的人。看到丁凱複的瞬間,他愣了一愣穿著件米白色的砍袖背心,前襟掛滿酒漬和煙灰。頭發油得打綹,胡子拉碴。邋裏邋遢地在濃煙裏窩著,沒個活人顏色。黎英睿和他沒私交,不過因為丁良策的關係,多少還是見過兩麵。丁凱複雖然道德敗壞,但不得不承認,他一表人才。高個子闊肩膀,發絲兒用發膠箍得緊緊當當。高定大牌不離身,鷹一樣的眼神,睥睨著俯視人。要擱古代,這種氣場就叫“王霸之氣”。而如今的丁凱複,別說王霸,王八都要夠不上了。丁王八看到他,不耐煩地嘖了一聲:“你他媽咋進來的?”“走進來的。”黎英睿伸手拍了拍煙,“談談吧。”“我家的事,跟你談個jb。”黎英睿坐到沙發上,交疊起腿:“喬季同入獄,我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而餘遠洲我要再不管,良心不安。”“良心。嗬。”丁凱複吐了口煙,皮笑肉不笑地道,“從你嘴裏聽到這詞兒,真他媽稀奇。”丁凱複煙很重,屋子裏跟燒幹柴了似的。黎英睿被熏得直咳,從提包裏拿出紙巾,吸了下嗆出來的眼淚:“的確不多。咳咳,可也沒丁總那麽少。”剛說兩句話,他這胸腔裏邊兒就開始火燒火燎。咳咳嗽嗽地使喚門口的傻強:“去給我泡杯龍井。沒有的話竹葉青也行。”傻強看向自己的老大。丁凱複冷哼一聲:“給他接杯水,從廁所池子裏接。”“丁總,你這可就不是合作的態度了。”黎英睿把紙巾拋到垃圾桶,仰靠在沙發背上。雙手交叉放在小腹,嘴角勾出嘲諷的弧度:“據我所知,餘遠洲的精神狀態十分糟糕,之前還差點跳樓,為此特意換了無窗病房。現在陪護的也都是段家人吧?畢竟見著你就發瘋。”丁凱複聽到最後一句話,臉瞬間猙獰。他抄起手邊的煙灰缸撇了過去。這一下正好砸黎英睿膝蓋上了。黎英睿猛地彎腰捂住膝蓋,嘴裏嘶了半天。俗話說一個煙灰缸等於仨酒瓶子。丁凱複這下扔得半點沒客氣,跟奧運會上擲鐵餅似的。黎英睿疼得血液直往腦門上湧,意識都模糊了會兒。過了足足半分鍾,才從疼勁兒裏緩出來。他一手扣著膝蓋,一手指向丁凱複,劈裏啪啦地高聲道:“你覺得這麽耗著就會有轉機嗎?我告訴你,沒有!餘遠洲的抑鬱症已經到了重度,必須立刻換環境治療。大腦損傷不可逆,你砍了他這麽多刀,還不準別人給他止血嗎?!”丁凱複也吼起來:“遠洲的治療我會安排,用不著外人摻合!”“你往哪兒安排?往你身邊兒安排?丁凱複,你少自欺欺人!你敢不敢親耳聽聽餘遠洲的答案,看他是選你,還是選我!”丁凱複將指頭裏的半截煙攥到手心,腮幫子一跳一跳。黎英睿很懂得張弛。他見丁凱複動搖,便也後撤一步。起身走到桌旁,手臂撐著桌麵俯視他:“你要是真想彌補,就放他走。目前國內對心理疾病的治療還不夠發達。你讓我把他送到美國,我給他配最好的醫療資源。這個病早期幹預,痊愈地也快,不出兩年一定能夠恢複。但如果拖下去,造成了大腦損傷,那就一輩子都治不好了。丁總,你願意看餘遠洲瘋一輩子嗎?”丁凱複仍舊不說話,拳頭越攥越緊。黎英睿上下打量他的神態,屈指在桌麵上敲了敲:“拳頭攥那麽緊,是寫不了字的。現在這樣僵持,他永遠都鑽在那個牛角尖裏。隻有你從出口退開,他才能走出來。”丁凱複垂下頭。散亂的額發下,隻能瞅著一個沁汗的鼻子尖。“我不能失去他。”他的聲音很輕,像是說給自己聽。黎英睿翻了個白眼。心道這人怎麽跟鱷魚似的,咬住就是死亡翻滾,不擰折不鬆口。他清了下嗓子,終於拋出了殺手鐧:“後退不是失去,是給自己一個重來的機會。丁總,你難道不想要一個重來的名義嗎?”丁凱複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抬頭看他:“什麽名義?”黎英睿掏出準備好的新手機,從桌麵上推給他。“一個叫做黎英睿的名義。我聽說他現在看到你就會出現應激,我允許你用我的名義和他聯係。”丁凱複嘴唇顫了顫。半晌,他緩緩拿起那部手機摁到胸口。仰起頭吐了口煙,眼神逐漸渙散。就像是在透過層層煙霧,去看一個遙不可及,卻又璀璨無比的夢境。交易達成了。黎英睿鬆了口氣,準備走人。剛到門口,丁凱複忽然道:“你再提個事兒。”黎英睿頓住腳步。思忖片刻,說道:“肖磊跟著我屈才了。比起籠子,他更適合野地。”“好使。”丁凱複撣了下煙灰,“肖兒打了瞎子他哥(段立宏),國內沒地兒安他。這小子歲數小了點,腦子也不太利索,但到底有點真本事,我沒舍得扔。你不稀罕他,下個月我就打發他去非洲,給你換個機靈的。”說罷他抬起一側嘴角,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這回咱倆兩清了,我不欠你人情。你記著,以後不管出了啥事兒,都和今兒無關。”黎英睿已經邁出了屋,聽到這話扭過頭。還不等看見丁凱複,就被一陣邪風吹上了門。---肖磊的眼睛一直盯著銀拓安保的大門,直到出現黎英睿的身影。閑庭信步地走出來,可剛邁出大門,就陡然瘸了。肖磊想衝上去,卻有一瞬的猶豫他不敢接近,怕黎英睿揮開或者無視他。就這一秒的功夫,老趙已經跑了上去。倆手扶住黎英睿的小臂,關切地問:“黎董,腿怎麽了?”黎英睿擺手:“沒事,就磕了一下。”肖磊站在老趙後邊兒,擰眉盯著黎英睿的膝蓋。心裏恨不得把褲腿扯上去查看,可話出嘴卻又變了味兒:“丁總打你了?你不會跟他嘴欠了吧。”黎英睿沒搭理他,接著對老趙說道:“去伍田醫院。”肖磊聽到醫院,急得直跳腳:“喂!你到底怎麽了?”黎英睿仍不理他,一瘸一拐地下樓梯。這回肖磊徹底受不了了。明明打定主意跟黎英睿拉開距離,明明告訴自己無數遍別犯賤。可情愫和自尊總是互相擰著,擰成了一個鑽頭。往裏,鑽得自己疼。往外,又要鑽得黎英睿疼。“放個屁都得去醫院。林黛玉。”老趙聽不過去了,回頭訓他:“小肖!”黎英睿這回也終於肯分個眼神給他了:“你今天就回去吧,後麵不用跟著了。”肖磊怔了怔:“我還沒下班。”“給你放假。”“我不用假。”黎英睿歎了口氣:“我去伍田醫院看人,段家兄弟都在。你幹什麽去?自投羅網去嗎?”這回肖磊的怔愣變成了震驚:“你怎麽知道?!”黎英睿沒有明確回答他的問題:“我和段家老大有交情,丁凱複偏塞給我段家的眼中釘。這哪是讓你保護我,這是利用我保護你呢。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我也懶得和小同誌計較。等過段時間風聲過去了,我再和丁凱複談談你的去向問題。”黎英睿撇開臉,“今天你就回去吧。段家老二不是善茬,萬一把你給抹了,我這保鏢可就失職了。”肖磊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嘴唇動了老半天,就憋出一句小學生似的台詞:“段老二打不過我。”黎英睿對他們的江湖排名沒興趣,敷衍道:“你把他抹了我也難辦。”說罷又和老趙交代:“路上找個花店停一下。”“哎,好。”老趙扶著黎英睿走了。肖磊站在原地看著絕塵而去的轎車,身側的兩個拳頭攥得死緊。“我沒不喜歡你。”他嘟囔了一嘴,把腳邊的石子兒踢出老遠。【作者有話說】黎公主沒預約,淡定繞過前台那塊兒給我笑死了。用外表迷惑敵軍。很好,這非常黎公主。前台小妹&保安&路過的員工們:雖然沒見過,但他看起來一點兒也不可疑。丁狗:廢物!一群廢物!這一章和下一章內容與瘋心重疊,所以今天三更這兩周我都沒有任務字數,還kuku更了三萬五,天哪,我可真是個講究人兒(雖然一半都是粘的)第35章 伍田醫院。黎英睿剛下電梯,就看見段立宏端著一個不鏽鋼盆,和門口的幾個光頭說著話。“別說,這李子是酸。”“不當季的玩意,都嚎酸。”這時段立宏聽到腳步聲,抬頭看了過來。反應了一秒,立刻扯起熱情的大嗓門:“哎呦,睿總!!”黎英睿也假惺惺地回應:“宏哥!”“快進來快進來。”段立宏推開門,對裏麵招呼道,“阿軒,你還記不記得你睿哥。”黎英睿跟著進屋,一眼就看見了段立軒。穿著黑色國風大衫,吊著一隻手。側梳油背頭,戴副茶晶眼鏡,看著有點像民國電影裏的什麽爺。不過x市人也的確叫他“段爺”。道上有句順口溜,講的就是這一片兒的刺頭:瞎子酒鬼龍虎豹,黑白無常座山雕。這裏的座山雕指丁凱複,而瞎子就是段立軒。丁凱複黑白通吃,但主要還是混白道掙缺德錢。黑道這邊,段立軒的名聲比他響亮。段立軒看見他,也站起身迎了過來,伸出沒受傷的左手:“睿哥,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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