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了?怎麽不給他發消息?他放下提包,脫了大衣。剛要上二樓,聽到了肖磊的聲音。從餐廳傳來,嗚嗚啦啦聽不真切。黎英睿心道這小子最近鬼鬼祟祟,不知道在偷摸搞什麽東西。他悄聲走到餐廳門口,把耳朵貼到門板上聽聲。“如果明天的路你不知道該往哪走,就把你的手給我。我陪你一起風雨...嘖。一起麵對風雨!什麽一起風雨,傻b似的。”“如果明天的路你不知道咋走...嗯?咋走?是咋走來著?”“我們一起吃飯,一起睡覺,一起洗澡...嘶,一起洗澡還是別說了。就...一起帶孩子吧。嗯。一起帶孩子。”攏共不過兩句話,翻來覆去就是背不利索。黎英睿靠在門板上,聽他一遍遍地排練。不知不覺中,已然淚流滿麵。‘如果明天的路你不知道該往哪兒走,就把你的手給我。我陪你一起麵對風雨,做你最牢固的依靠。給我個照顧你的機會,我們一起吃飯,一起睡覺,一起上班,一起帶孩子。在我們活著的時間裏,一直一直。’多動人的話。黎英睿想,他這輩子都沒聽到過這麽美的話。一個字一個字,把他的心都給揉碎了。多好的孩子。這樣魯直、善良、笨拙卻又無比熱忱的孩子。叫他怎能狠心離開,又如何忍心留下。病難逃。愛也難逃。但他總得選一個。在這場希望與枯寂的劇目裏,他總得選一個演下去。黎英睿從門板上直起身子,一步一步地向外走。他很累了,卻停不下來,隻是走。路燈高高地掛在頭頂,道路兩側的院牆緩緩向上延伸著。夜空夾在院牆當間,像一條悠長深邃的溝,也像一個遙不可及的出口。他掏出手機,撥打了肖磊的號碼。肖磊接得很快,開頭就問:“擱哪兒呢?啥前兒回家?”“在...s城。”“s城?!你跑那兒去幹啥?”“當然是談生意。”黎英睿靠到旁邊的院牆上,緩緩蹲下身。“不是,那你咋不跟我說一聲兒啊?”肖磊的聲音驟然酸了,“我明兒就回拉各斯了。”“又不是不回來了。”“可我...有話想對你說。”黎英睿低下頭,用兩根手指撐住眉心:“什麽話?”“如果...明天你...我...”肖磊低罵了一聲,清了清嗓子,“我昨天去x市找段立軒了。”這話倒是出乎黎英睿意料:“哦?他怎麽說?”“董玉明的確投奔他了。他給了我個地址,但我...沒趕得上。對不起。”“有什麽對不起的。”黎英睿蹲得腳麻,索性一屁股坐到地上,“抓人是警察的事,你不準再單獨行動。”“我會抓到他。”肖磊聲音清楚了些,像是貼著話筒說的,“過年前。就這個年前,我一定還你清白,我說到做到。”黎英睿不說話,用後腦勺輕輕磕著牆,強迫自己不要再流出眼淚來。“小英哥,你明天回來不?”“嗯。明天下午回去,可能趕不及送你了。”“我本來今兒要跟你求婚來著。我菜都做了。氣球也粘好了。”“是嗎?”黎英睿仰起晶亮的臉,去看霧蒙混沌的天,“那真是...太可惜了。”“菜我放冰箱裏。你明兒晚上回來熱了吃。”“謝謝。”“我買了對戒指。”肖磊的聲音小了下去,“沒買得起鑽戒,買的...鍍金。你再等我一年,我明年一定攢出個鑽戒。”“我有不少鑽戒,但沒有鍍金戒。”黎英睿笑了笑,“我會好好珍藏的。”“...你不是在埋汰我?”“怎麽會。鑽石有價,真心無價。物本身是沒有價值的,價值是人賦予的。”肖磊宕機了會兒,試探著問他:“那你這是答應了?”黎英睿卻不說話了。肖磊也不再說話。兩個人握著手機,近得能聽到彼此的呼吸,卻又遠得看不見彼此的表情。沉默。長長的沉默。誰都不敢先說。生怕一說就錯。隻因肉體是一條邊界,而你我是兩座囚籠。黎英睿嘴張了又張,最後隻留下堪堪半分的絕情:“給我一個月時間考慮。”【作者有話說】‘春風強勁,春風無所不至,但肉體是一條邊界...無奈的春天,肉體是一條邊界,你我是兩座囚籠。’史鐵生。第三把大刀悄然落下,諸位還好嗎。最近評論少好多,是不是都苦得編不出燒話了?◇ 第95章 12月24日,美國夏洛特市。門鈴響了。餘遠洲從梯子上跳下來,邁過一地的泡沫和紙箱去開門。“happy hol...睿哥??”黎英睿穿著件臃腫的黑羽絨服,汗著一張白慘慘的臉。他衝餘遠洲齜出個紙一樣的笑:“happy holidays,macro。”餘遠洲側過身讓他進屋:“睿哥怎麽來了?這雪天開車多危險。”說罷又往外看了眼,“肖磊呢?”黎英睿脫掉外套,淡淡道:“就我自己。”這時linda在廚房裏喊道:“macro!who is it?(誰來了?)”餘遠洲笑著回應:“guess whosing!(猜)”話音剛落,linda就從廚房衝了出來。看到黎英睿,捂著嘴連說了好幾句oh my godness。倒騰著步子上來,摟住他的脖頸喜極而泣:“my good boy。victor,my good boy。”linda是個溫和的胖老太太,滿身都是雲朵似的脂肪。黎英睿被她擁著,像是蓋了層溫暖的鴨絨被。他忽然就鼻酸了類似於一個跌倒的小孩,獨自還能強忍疼痛。可媽媽一抱,立馬就委屈了。兩人寒暄了幾句,廚房的計時器滴滴地響起來。linda撂下一句你們先聊,急匆匆地回了廚房。黎英睿偷揩了下眼底,這才看向裝得精致的聖誕樹。跟餘遠洲搭話:“砍的?”餘遠洲給他衝了杯熱可可:“超市買的。”“挺好。”黎英睿接過馬克杯,強打精神地跟餘遠洲聊天。兩人本就不熟,共同話題也不多。除了丁凱複,就是丁凱複幹的缺德事。黎英睿語速快,但他不是嘴快的人。無奈這倆腎不玩活,連帶著腦子都轉不動了。越聊越跑偏,還無意禿嚕了幾句心裏話。當初餘遠洲一句‘為什麽季同那種好人要在監獄裏受罪,而你這種王八蛋卻還能逍遙法外’,丁凱複就自願進了監獄。他不是不知道這樣做的後果,隻是他不在乎。別說黎英睿這種暫時的‘盟友’,就算是他親爹都被棄之不顧。雖說黎英睿知道餘遠洲無辜,但在表麵的理解和寬容下,還是隱隱有些遷怒。好在餘遠洲不是小心眼,有些無意的冒犯話,聽過了也就聽過了。但黎英睿反應過來後自己會尷尬,手指不停地搓著嘴唇。等到了晚飯,黎英睿更是覺得精神不濟。桌上摞滿了各種大盤子,熏火腿烤火雞的。他象征性地吃了兩口,胃就又開始難受。遂站起身道:“我去趟洗手間。”洗手間在二樓,黎英睿扶著樓梯往上走。剛上樓,眼前的景象讓他恍惚了下。靠著樓梯口的房間門上,還掛著他的高爾夫球帽。推開門,裏麵的陳設跟記憶裏一樣。這些年他偶爾回來看看linda,但已七八年不曾留宿。沒想到linda還留著他的房間,門邊甚至擺著他的拖鞋這邊沒什麽穿拖鞋的習慣,不是穿外鞋就是光腳跑。但他還保留著亞洲人的教養,至少在自己房間是換鞋的。他換上拖鞋,走到床邊緩緩躺下,看著眼前陌生又熟悉的陳設。他18歲來的這裏,如今已經33歲。15年過去了,景依舊,人已非。linda和許霆離了婚,女兒們也紛紛離巢。“victor?”linda探頭進來,“may ie in?(我能進來嗎?)”黎英睿從床上坐起來:“sure。”linda脫掉鞋,穿著襪子進來。坐到書桌前的椅子上,傾身蓋住他的手:“what makes you upset?(你因為什麽難過?)”“no.nothing.just...”黎英睿話說一半,終究是紅了眼圈。低頭回握住linda的手,“i''ll have dialysis next month.this may be thest time ie to see you.(我下個月就要開始透析了。這也許是我最後一次來看你。)”linda發了會兒愣,忽然狠狠閉上了眼睛。嘴動了又動,一會兒抿得像沒了牙,一會兒又拱得像隻鳥。半晌,她睜開眼睛,為了控淚把眉毛挑得高高的,活像麥當勞的小醜。把黎英睿的手捧到自己肚子上,掰著掌紋來回看。黎英睿看得心酸,別過了臉。這時從門外傳來餘遠洲小心翼翼地問:“睿哥,你還好嗎?”“沒事。稍微跟linda說兩句話。”“你們聊。”餘遠洲道,“我就是有點擔心。”說罷傳來故意踩響的下樓聲。黎英睿拉著linda的手站起來:“let''s go back。don’t let macro be alone。(我們也下樓吧,別讓他一個人。)”餘遠洲剛坐好,黎英睿和linda也回來了。他察覺到氣氛變沉重了,說了幾個段子熱場。但不知道是不是沒搞笑天賦,場子沒熱起來,反變得更加憂傷寂寥。索性他也不說了,沉默地吃飯。黎英睿和linda也隻是喝酒,一杯接一杯地碰。天還沒黑多久,已經醉了。linda歪在沙發上打胡嚕,眼角殘著一大滴黏稠的老人淚。餘遠洲拉住她的胳膊想背起來,但老太太實在太胖,費勁得就像用筷子去夾一大塊矽膠果凍。最後他無奈地歎了口氣,回身去樓上去取個毛毯給她蓋上。倒騰完linda,又去拽趴在桌子上的黎英睿。拽了兩下,也沒拽起來。這回他還就較上勁了,心想那胖老太太整不動就算了,怎麽這皮包骨的也整不動?“別拽。”黎英睿忽然道。餘遠洲怔愣了片刻那聲音又悶又酸,明顯是帶了哭腔。他嘴空嚼了半天,沒找到合適的話說。最後隻是抽了兩張紙巾,蹲在黎英睿身邊吸他大腿上的水漬。忽地黎英睿攥住他的手,抬起一張涔涔的淚臉問道:“你能抱抱我嗎。”【作者有話說】又開始和瘋心劇情交織啦。因為主角是公主,所以一些和公主無關的對話我就刪掉了。下一章仍舊和瘋心重疊,雖然會有些刪減改動,但情節和主要對話是一樣的。想省錢的寶直接移步隔壁《瘋心難救》78-79章。磊子:lp別跟四眼田雞抱!跟我抱!我胸大還暖和!瘋狗:你敢抱假惺惺,我明天就把他剁了喂魚。◇ 第96章 餘遠洲被攥的一哆嗦,呆頭呆腦地看他。就這麽一瞬的功夫,黎英睿已經把手撤走了。抽了幾張紙站起身,背對著他擦臉。“對不住,有點喝多了。我去洗個澡。”“睿哥!”餘遠洲薅住他的衣擺,“咱倆都喝多了。說了什麽話,明早估計也都不記得了。你要是難受,就跟我說吧。心多能裝,也有裝不下的時候。”“你...不是同性戀,對吧。”黎英睿的視線從他臉上滑到手上,“抱歉,我對你做過一些調查。”餘遠洲拉著他坐下:“我覺得我不是。”“唔。”黎英睿拿起桌上的紅酒瓶,抖著胳膊給他倒酒。半真半假地起話頭:“你知道我結過婚,有個閨女。我...清楚自己不是同性戀。”餘遠洲接過酒杯,同情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