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尾,狼尾。心中默念著這二字,池煥蘇在弟子的注目下走出摘星樓。這狼尾究竟是在哪場戰鬥裏被妖附上的呢?藏在身後的狼尾仍舊不大安分,池煥蘇望向前方。前方,千重門的弟子們駕馭著自己的法器穿梭在雲間,弟子們的腰間掛著各自的物品,稀奇古怪的,什麽都有。也不知是誰掛上了一隻小狼布偶,狼地眼神看起來凶巴巴的,尾巴長長的,向下垂落,看起來像一隻被扼住了喉嚨的可憐小狼。似乎是感受到同類的召喚,池煥蘇身後的狼尾也跟著鬧騰起來,在池煥蘇身後彎起來撓了撓池煥蘇的小腿。想到這狼尾雖然不能被眾人看見,但似乎能夠被觸摸到,池煥蘇連忙加了層結界,將自己隔絕開。結界裏,狼尾不開心地甩了甩。摘星樓內,江卿濡走到池煥蘇剛剛站立的地方,抬起頭望著眼前的書架。他伸出手去,指尖輕輕觸碰書脊。“剛剛師弟看的是……這本?還有這本?……唔,這本也拿下來看看吧。”江卿濡翻開書的正麵。“狼妖修行曆程?”感到心中一陣疑惑,江卿濡連忙翻開剩下的書。“狼妖的弱點,製服狼妖克製術法,如何照料一隻弱小的狼妖……”這是要照顧小師弟?“《從小到大,每天暴打狼妖一百遍》”等等!小師弟才十歲啊,你在看什麽啊,二師弟!第12章 二師兄與狼妖的緣分池煥蘇走後,摘星樓的弟子們便更加放鬆了。原先池煥蘇在的時候,他們隻敢在旁邊走走,不敢靠近。現在摘星樓裏隻有江師伯了,弟子們便都湊過去想要看看江師伯都看了些什麽書。江卿濡發覺越來越多的弟子朝著自己這邊走來的時候,及時將典籍放回了書架。盡管弟子們喜愛敬自己是件令人高興的事,但有時候弟子們太關心自己也難免產生一些困擾,就好比,現在江卿濡隻想私下裏調查下師弟的事情,並不願意分享給其他人。然而周圍的弟子多了,弟子們還都謙遜地朝著自己打招呼,江卿濡自然不能跟弟子們計較,於是他不得不放棄今日的探查打道回府。回到屋子裏的時候,江逐清坐在窗邊歎息。池煥蘇回到書房的時候坐在桌案後麵也在歎息,今日這一行,什麽有效的信息都沒有得到。盡管和師兄在一起閱書是件不錯的事情,隻可惜千重門的弟子們還是太多了,師兄也太受歡迎,今日他甚至沒敢放開手腳去查閱典籍。或許他應該找個時間,避開師兄的門內的弟子去查書。大概是心情不佳,池煥蘇身後的狼尾今日也頹靡了許多,夜裏的時候安分守己沒有給他添麻煩,以至於起來的時候,池煥蘇看著狼尾,覺得若是修真界不對妖那般排斥的話,他有沒有這狼尾其實並不影響。晨起的鍾聲響起。今日,池煥蘇需要過去為弟子們講述第一堂課門規。這堂課池煥蘇早已熟悉到不需要準備,對於無盡峰內的規矩以及修行的積分製度和任務,獎懲規則等內容,從他開始管理宗門的時候,就已經講解了數遍。這節課的內容並不生動,以至於唐青幸原本準備去看看小師弟進入師門後的第一堂,可聽見了這堂課的內容以及講學的師傅後,連看小師弟熱鬧的心都沒有了。此刻他正賴在後山,借著好不容易二師兄不在的時機躲著偷懶。池煥蘇早已經到達悟道堂。在講學前,他拿到了弟子們的記錄石。每位弟子進入門派後,長相年齡等信息都會留在記錄石上。待弟子出事時,魂燈熄滅之後,記錄石也會自動改變該弟子的修道狀態。今年新晉的弟子並不十分多,加上秦昱也就寥寥十來個人。其中不少是其他大家族的人。池煥蘇坐在靜室裏看著記錄石忍不住皺眉。今年新來的弟子家境大都很好,弟子們通常是在無盡峰劃定的最後抵達期限前陸陸續續來宗門的,先過來的人先由管事安排人帶著。這些帶領的前輩一般是其他師兄師姐,有時也會是長老。帶領的前輩們將會為這些弟子留下評價,這些評價也將最後呈現在各位長老手中,作為長老們收徒的標準之一。池煥蘇已經不止在一位弟子的評語上看到不出意料、背景大脾氣差、紈絝子弟這類的評語。相比於其他弟子顯赫的出身,秦昱的出身就顯得微不足道了。而因為秦昱過來的晚,評語不多,但遞上來的時候,池煥蘇還是在他之後看到一條評語,上麵記錄著:非我族類。沉默了好一會兒,池煥蘇抬手抹去這條評語。做完這些,池煥蘇準備關閉記錄石,然而看看其他弟子“有些天資、想法新穎、較勤奮”的評語,想了想,池煥蘇又在後麵加了句:性頑固,然亦有堅毅之心,加以引導,定大有所為。做完這些,池煥蘇盯著看了一會兒,放下手中的記錄石。“咚”。悠長的鍾鳴從遠方而來,緩而長,不緊不慢,仿佛載著風淌過無盡峰的山。這是講學前的準備鈴聲,提醒弟子們距離講堂開始還有半個時辰。池煥蘇對著靜室沉思。靜室內放置著的字帖是師尊留下的,墨色大字占據整幅“和”。以往師尊也曾在這裏備課,池煥蘇自己聽學的時候,師尊已經來這裏的,但他仍然記得自己有一次為師尊送東西的時候,師尊靜坐著望向室內的字帖。那時的師尊總給他一種超然物外的感覺,像思過崖邊抓不住的風,池煥蘇那時未曾在那字中望見什麽。師尊飛升後,他更是很少來到靜室。通常他都直接從書房過來悟道堂。今日他來得太早,此刻坐在師尊常常待著的位置望向字帖。牆上的字寫得蒼勁有力,卻也瀟灑,望見的時候池煥蘇都能想象出寫字人行雲流水的動作。見字如人,池煥蘇忍不住想起他的師尊,師尊也是那般自在而讓人安心之人。池煥蘇靜望著,墨色的大字在他的眼中方放大,然而字是不能久望的,否則看到的便不再是這個字了。在某一刻,池煥蘇也不認識眼前的字了,他似乎見到了藏在字中的線條,這線條將字體分割開來,筆畫在潔淨的紙麵上流動,如同水一般,流水四散,卻並未溢出紙麵。這流水向著四方而去,池煥蘇在紙麵上望見了記錄石上的興明,那是無盡峰的新弟子們。沒一會兒,這姓名散去。化為四散的水,水碰撞在一起,分割的一筆一劃才終於重新牽連起來,再次成為一個完整的字。池煥蘇的呼吸也跟著停住了。紙麵上的線條在形成一個完整的字後,停頓了片刻,時辰似乎在這裏停滯,眼前的墨色大字放大,越來越大,竟然向著紙外而去。某一瞬間,墨色大字在池煥蘇的眼前猛然炸開,紙麵上跳出黑線來。這線向外延展,慢慢地,從室內至室外,向著無盡峰而去,流散的墨色絲線如同一張網,將修士相連接。有一根絲線纏繞在池煥蘇身上,而後其他的絲線向著外麵而去。最終,池煥蘇望見了一根從自己身上牽連而出的線,向著無數方向而去。他隱隱約約地感受到了什麽,體內丹田發熱,池煥蘇感受著墨線的顫動。一根絲線微微顫動,他側頭望去,正對門扉。門輕響一聲,開了。“師弟?”江卿濡站在門口,望著他笑說,“恭喜你師弟,你似乎又進了一階。”在江卿濡開口的最後一刻,池煥蘇望見了牽連在自己與師兄之間一閃而消的墨色,像極了藕斷絲連卻又被人生生扯斷的藕絲。“師兄,這是?”感覺到自己的境界更進了一步,隱隱摸到了突破的邊緣,池煥蘇疑惑詢問。“是師尊飛升前留下來的禮物。我就知道,師弟定能成功。”江卿濡笑說,“當初師尊飛升前我還同師尊打了個賭,賭師弟你能不能領悟師尊留下來的東西。看來是我贏了,隻可惜師尊已然飛升,不然非得和他說道說道。”池煥蘇回想起自己來到靜室之後的作為,抬眼望向字帖愣了下。江卿濡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到了池煥蘇身邊,坐在池煥蘇身側同池煥蘇一般望向牆麵說,“師尊雖說是劍修,然而最終飛升卻並非以劍道飛升。眾位長老都以為師尊會留下什麽絕妙的劍招,但最終師尊卻隻是望著我們笑了笑便離開了。”“師弟覺得這是什麽意思?”江卿濡眨眨眼,笑看池煥蘇。池煥蘇沉默了。師尊追隨的是大道,可這修真界的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道,即便是緣生道,這相緣的方式以及結果也千千萬。劍道也亦有劍道的不同。池煥蘇隻能搖頭。“我不知,師兄。但依照師尊平時的囑托,我猜想,大抵與‘守’‘互’相關。看這牆上的字,我也會想,師尊是想要守護這天下蒼生嗎?因而以劍意生緣,牽連這世間千千萬萬人。”“師弟聰慧。”江卿濡離得近了,身上的木香飄進鼻子裏,這想起竟然莫名引得他的狼尾躁動起來,在池煥蘇身後蹭來蹭去,惹得池煥蘇總覺得尾巴癢,他側了側身,將尾巴避開師兄。“師弟。”池煥蘇聽見一聲輕喚。他抬頭望過去,望見前麵一雙通透的眼瞳,這雙眼瞳令他想到了鏡子,讓他一瞬間心慌。以至於池煥蘇不自覺地站直了身體。“師弟覺得自己和狼妖的緣分怎麽樣?”像是隨口一問,又像是開玩笑,江卿濡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眼中帶著狡黠的笑容。池煥蘇驟然聽見這句,眉頭猛地一跳,心髒驟停。他驚懼地望過去,腰腹崩緊,就連身後的尾巴崩得直直的。“師兄這是何意?”池煥蘇壓下心中生起的不安,他謹慎打量著對麵江卿濡的神色。師兄這是發現了嗎?因為發現了尾巴的事情於是在師尊的字帖麵前揭穿我。池煥蘇扭頭望向牆上的墨色大字,隻覺得麵頰發燙,愧對於栽培他的師尊。他甚至剛剛還從師尊留下的墨跡中獲得了感悟。牙齒不自覺地咬緊,池煥蘇將尾巴抓住試圖將它藏在身後。然而這邊池煥蘇還緊張著,對麵的江卿濡就先笑了起來。“師弟,你看我們師尊最終可是以緣飛升的,如今還進了個狼妖做師弟,師尊總是說萬事都是世間的緣,現在不正是嗎?”江卿濡笑著說:“我本來是想看看小師弟的第一堂課的,順便看看師弟的講學,真擔心你同小師弟在講堂上吵起來。然而剛剛還未進來,便望見我的記錄石上改動了一條。師弟你……真是溫柔啊。輕柔的話語落在池煥蘇耳邊。池煥蘇急促的心跳隨著這句漸漸平複下來,他仍打量著對麵江師兄的模樣,見著江師兄似乎真的沒有其他的意思,這才放下心來。或許隻是他心虛,因而四麵楚歌。好在師兄沒有注意到他的情況。池煥蘇思索著師兄的回答題,這才反應過來師兄竟然看見了他改動的評語,忍不住臉頰發熱,道:“隻是謹遵師尊的話罷了。與狼妖、或許……應當是有緣的吧。”碩大的狼尾還藏在他的身後,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暴露出來。“或許”一詞已經不足以形容這緣分了,先長狼尾,後遇狼妖師弟,池煥蘇心中苦笑。這無可奈何的緣分啊。第13章 爭吵無盡峰的弟子們第一次迎來宗門的兩大掌門,自打池煥蘇走進屋子,原本還熱熱鬧鬧互相打招呼介紹自己的弟子們便噤若寒蟬,一句話也不敢說了。坐在首位的是上個月新進來的一位弟子。兩大掌門在前麵看著的感覺並不好受,他在池煥蘇審視的目光下便忍不住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