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樣的夜似乎能吞噬一切，空洞地讓人心慌。池煥蘇沒有放棄，他持續地引導靈氣進入這片夜色裏，任由夜色將稀薄的靈氣吸收得幹幹淨淨。沒一會兒，他望見了若隱若現的銀絲。那樣微弱，融進夜色之中幾乎完全消失。然而池煥蘇卻感覺到了它的存在。“能力有其上限和下限，自然也會存在和消失，但有些生而有之的東西是不會消逝的，隻會讓一些無緣之人看不見。這是人從生下來開始與世間的牽連，這便是緣生道。”耳邊似有長老的聲音自久遠的過去而來。那時池煥蘇還小，師兄江卿濡需要修行緣生道，彼時他還總是疑惑，無盡峰分明修的是兵器學，由器入道。那日日光極好，山中的樹上結了果子，紅色的一顆顆結在樹上，咬一口是脆生生的甜味。師兄從樹上摘下一把，分給他一半，聽見他的問題笑說：“天下大道學到極致是一樣的，師弟以後也會去學的。”他便提出要跟著師兄去聽聽長老講學，沒曾想一個講堂下來，他聽得暈暈乎乎，沒多久就睡著了。中途他感覺總有人盯著他，醒來一看，上方的長老正吹胡子瞪眼地盯著他看。他隻能不好意思地躬身道歉。想來那時若不是師兄在他身邊，他會被長老趕出去也說不定。那堂講學，後麵的課池煥蘇都聽了，隱隱約約隻記得幾句。其中便有這一句。身處在這走不出去的林間，此刻想起，竟有些後悔那時沒有認真聽，似懂非懂。然而竟然也如冥冥之中注定一般，他隨著師兄聽課，師兄修行緣生學，他也跟著僥幸悟得一絲天道規則。萬物的生皆在彼此牽連之中。在池煥蘇想到這句話之後，他眼前的銀線驟然變得清晰，銀色由淺變亮，發出灼眼的光輝。眼前兩條清晰的線條從他身上延伸出來，去往不同的方向。池煥蘇朝著盡頭看去，他看不出銀線的盡頭是什麽，但這兩個方向給了他同樣的感覺。他該去往哪裏呢？池煥蘇不再糾結，他決定一一去見一見。這是緣分給他的提示。終於安下心來，池煥蘇邁開狼爪，緩緩地朝著前方的銀線走過去，步伐堅定。“啪”的一下，池煥蘇猛地停了下來。夜色籠罩的空間在這一次撞擊之下如同煙火一般迸開碎裂，池煥蘇睜開眼，望見了麵前棕色的大家夥一棵樹。好吧，看來即便是堪破了方位也還得睜開眼睛看路。伸出爪子可憐兮兮地揉揉狼妖的腦袋，池煥蘇朝著剛剛所見的銀線方位前行。第20章 師兄怎麽是你啊？！池煥蘇行至深處時，森林中便多了一些人的足跡。在還是人的時候，池煥蘇並沒有對人的龐大提醒有什麽感觸，然而當他作為狼妖幼崽的時候，他伸出爪子放在人的足跡上，狼爪伸開，冒出五個尖尖，然而即便是將狼爪張開了，人的腳竟然也還是有三個狼爪那麽大。狼妖幼年的時候竟然這樣小。池煥蘇忍不住驚訝。要知道成年狼妖甚至可以變化到一棵樹那般高，有時候進入狼妖的洞穴便感覺山似乎都要被狼妖挖空了。很難想象，狼妖也有小得可愛的時候。池煥蘇的狼爪在人的腳印中央印下一個淺坑，他抬起頭順著人的足跡向前行走。到了此處，原先還是眼前的銀線已經消失了，那說明他所要尋找的地方大概就在附近了。池煥蘇停下來，警惕地打量著四周的環境，不知道接下來遇見的會是修士還是人間的除妖師，亦或者高階的妖獸。這些都是這個年齡段可能給狼妖帶來巨大威脅的家夥。身處在這邊，耳邊處處是聲響，風過樹梢，鳥兒拍動翅膀，灌木中的葉子在微風中碰撞，每一處都不平靜，讓人分不清危機將從何處而來。四周都有遮擋，池煥蘇待了一會兒便覺得他處在的方位並不太好，叢叢灌木生長得繁茂，相互遮掩，遠處的一切都看不太分明，總給他一種被包圍著的對視會被突然闖入的家夥襲擊的感覺。池煥蘇向著遠處望了眼，隻見到一個山坡，遙遙地立在一處懸崖旁邊，那棵樹極大，枝椏又繁多，從樹上一直垂落到樹下。這是顆柳樹，但看樣子起碼存活了上千年了。活到這個歲數，多半是成精或是半成精了，要不就是即將成精了。然而池煥蘇能看得出來，但他附身的這隻狼妖卻並不能看出來。熟悉的恍惚再次出現，池煥蘇感覺自己的雙腿在自行走動，但他看不清楚方向，周圍的一切像是蒙上了一層霧。他在霧氣中行走，待到清醒之後，眼睛正對著的就是一顆大樹。而他的爪子就對著大樹的樹幹，超前望去，他的爪子還在樹幹上留下了清晰的爪痕。從爪痕在樹幹上留下的深度來看，這隻狼妖大抵是心情煩躁了，想找個東西泄憤。幹脆跑到了這棵樹旁邊找了大樹的麻煩。糟了。池煥蘇心中暗道一聲，感受到身體終於受自己控製了，二話不說，轉身就跑。雖說植物成精怪，精怪的脾氣大都較好，但這並不代表著有家夥去冒犯他們的時候，他們也還是能保持著較好的脾氣。尤其是這隻生活在懸崖上，一枝獨秀，看起來不大好相處的柳樹精。這劫難原來就是在這裏嗎？池煥蘇操縱著狼妖的身體，爪子踩在地上，在地麵幾乎擦出火來。他飛快地向前奔跑，抬起頭望見了遠處的村莊，才發現原來這地方已經靠近人類居住的地方這麽近了。“沙沙……”身後的聲音漸大，池煥蘇來不及多想，扭頭向後看去，隻望見長長樹枝和柳條就在他的身側跟著他跑動，速度還這樣快，眼看著就要追上他了。他來不及多想，轉身以更快的速度奔跑而去。前方就是人類居住的地方了，也這不止這精怪脾氣大了之後是否還有理智。不敢把精怪帶進人類居住的地方，池煥蘇打個轉，朝著旁邊的方向跑過去。“啪”的一聲，身後被狠狠抽了一道。池煥蘇隻感覺尾部一痛，疼得他差點喊出聲，好在他壓了下來，將痛呼吞進了嗓子裏。柳條跟著身後，揚起漫天的灰塵，吸進鼻子裏的時候讓他想打噴嚏。池煥蘇縮了下鼻子，試圖憋住氣，防止自己真的開始打噴嚏，影響了自己逃跑。身後的柳條從四處圍追堵截，池煥蘇在幻境裏用不了自己的靈力，隻得狼狽閃躲，不經意間被抽打了好幾下。極痛卻並不致命，大概這柳樹精也不想鬧出狼命來。但可憐的是，狼妖的意識現在跑沒影兒了，而痛卻是池煥蘇承受的。池煥蘇還是第一次以狼身戰鬥，逃命也逃得狼狽不已。難怪這狼妖對於他院中的柳樹反應這樣大，看這幻境裏，這狼妖肯定吃了不少苦頭。你說你惹它幹嘛？池煥蘇忍不住對他附身的狼妖產生了恨鐵不成鋼的想法，要惹事也得找個能逃過的啊。柳樹精緊追著池煥蘇，時不時的惡作劇一般地扯一下池煥蘇的尾巴，池煥蘇吃痛，卻也不敢停下。他用盡力氣奔跑，隻為了讓自己的尾巴好受一些。周身的景色不斷變幻，在附身狼妖身體中奔跑時，池煥蘇漸漸的感覺自己躲避的動作越來越順暢，奔跑時候的速度也提高了，他似乎在逐漸消化狼妖藏在他身體中的妖力，這妖力跟隨著他自身的靈氣竟然突破了幻境一點點地回到他的體內。這大概意味著幻境的力量在此刻減弱了。或許這就是狼妖幼崽的“關鍵期”到來了。隻然而身後的柳樹條依舊在，跟隨在池煥蘇身後，屬於千年精怪的磅礴力量在他尾巴後麵張揚地顯示著威脅。池煥蘇閉上眼，在識海中找尋過來時候的另一條銀線。在他離開之前區域而之後，銀線又重新出現了。他跟著銀線跑了過去。直到抵達某一處，身後的柳樹條沒了聲音，他扭頭一看，跟在他後麵的柳樹枝消失不見了。池煥蘇停下來，打量周圍，一眼便望見了前方四山映、琪花玉樹的仙境。這一方玄妙之處，似是仙人居住的場所，外側有一處桃林，桃林旁坐著一汪深潭。流水煙波浩渺，升騰的霧氣將宅院籠罩住，若隱若現的院子讓過來的人忍不住懷疑自己的眼睛，這間的主人好似住在雲間，隻是遙遙地望著，便生出了一種可望而不可及之感。往前走了幾步，柳樹青青栽在小道旁，小道旁生長著不知名的紫花，幽幽地綻放開，並不離小道很近，彼此之間也零星地生長著，有一種孤清之感。正前方不遠處的宅院掩藏在樹木之中，一顆大樹下還放著一盤未下完的棋，然而主人家卻未見身影。小心翼翼地靠近宅院，剛走到院口還未進入，像是觸碰到了什麽，池煥蘇驟然停下腳步。前方一層透明結界阻擋了他的道路。在他觸碰到結界的瞬時，金色符文浮現在結界之上，閃爍了下，池煥蘇感受到一股推力，將他從院子前推開。緊接著，他便感到一股窺視，來自於高階修士的壓力施加在他身上。腳下歪斜，他作為一隻妖力不強的狼妖幼崽險些趴在地麵。好在這壓力隻施加了一瞬，很快就消失了。再次抬頭看時，池煥蘇發現眼前的結界符文也跟著消失了。這是……在邀請他進去嗎？遲疑了下，池煥蘇抬頭往往宅院上方，還是決定進去看一看。“前輩打擾了，小生無意間進入此地的修士，在此境迷路不知歸處，多有叨擾，望前輩恕罪。”不知道狼妖怎樣行禮，池煥蘇前爪向前放下，身體下趴，額頭靠在自己的前爪上，禮貌地向院內的修士行禮。他隻恐惹得這一處的高階修士不喜。小小的狼妖趴下來的時候看起來就像是縮成了一團，像個可愛的毛絨球。輕笑聲從裏麵傳出來。這聲音剛響起來的時候，池煥蘇便覺得耳熟，可想到此刻他身體的模樣，又有些臉熱，他佯裝沒有聽見慢步向著庭院內部走去。漸漸地越走越深，直到走得近了，一直到院中的柳樹旁，池煥蘇才望見樹的背後斜靠著位青年。青年背對著他，身體修長，青絲垂落，一根墨綠色的發帶束著發，簡潔幹淨的發帶一直垂落至地，與地上的青草作了伴。池煥蘇出於禮貌止步，不敢窺探前輩的麵容。“前輩。”池煥蘇低頭再次行禮。“今日竟然也會有狼妖不小心跑到我這裏來嗎？”耳邊輕笑，“是修行出了岔子嗎？”這聲音著實耳熟，池煥蘇低頭看地的瞳孔震顫了一瞬，他忍不住抬起了頭望過去。師兄？！怎麽會是師兄？“嗯？”前麵的人眼神疑惑了下，微微歪著頭看向他，樹下的人側坐起身，手向著池煥蘇肚子下麵伸過去，很快，池煥蘇便被一隻手抱了起來。他整隻狼都僵硬了。“怎麽沒有反映了？是嚇到了嗎？”師兄輕柔地問。還沒反應過來，呆呆看向前方師兄的池煥蘇就這樣被師兄的手捧到了眼前，這距離太近了，近得他都能感受到師兄的呼吸。師兄？！你在幹什麽啊師兄？！池煥蘇嚇得跳起來，然而沒看清楚身後，後腳一空。幸好江卿濡注意到了他的動作，伸手抓了他一把，池煥蘇就這樣徑直坐進了師兄的手裏。很快，他被師兄踹進了懷裏。整隻狼再次卷成了一個球。他的狼耳朵和後背被一雙手輕撫過，上方傳來調笑聲“怎麽身體這樣僵硬？抱歉，抱歉，我不會傷你的。好可愛，好乖好乖的小狼崽。”“……”內心崩潰了好幾遍。池煥蘇已經靈魂出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