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便湊在一起,算是勉勉強強過個節。池煥蘇拆著其他宗門好友送來的禮物,遇上吃的,就和師兄一起分食了。那些日子如此平淡而安逸,即便是旁觀著的池煥蘇也感覺到了幸福。直到整整五日,去尋蕭若今遊玩的樂知許都沒有出現,也沒有半分消息傳來。五日之後,傳來的是蕭家滿門滅門的消息。那時池煥蘇還在無盡峰的峰頂和師兄一起泡溫泉。這泉水四季溫暖,他與師兄都很喜歡。消息傳過來的時候,他隻覺得一瞬間渾身冰涼,慌張地穿起衣服向外走,就連師兄在身後喊他,他也聽不到了。還是江師兄看到他這樣,走上前去拉住他的手說。“敬之,別慌。師兄在。”池煥蘇在旁邊看得眼睛酸澀,已經知曉後事的他望見夢中驚慌失措的自己,再望見那時候安慰他的師兄,忍不住在心裏對自己說:“別去,別看。別過去了,池煥蘇。”但那時的他沒有停下,一如記憶中的一樣。“師兄,四師妹在蕭家,她在蕭家!”池煥蘇說著,一路禦劍飛馳過去。那時天邊下了大雪,很大很大一場雪,大到讓池煥蘇感覺不適。他總是不適應太冷的天氣。但那時他顧不上其他,甚至忘了為自己加上結界抵擋風霜。還是師兄追上來跟他說:“敬之,不要這樣,師妹現在還下落未知,我問過門裏的人了,師妹的魂燈未滅。你若是生病了,誰和我們一起尋找師妹呢?”那時池煥蘇聽到師兄這般說,才發現自己竟然忘了撐起結界。待到他打開結界之後,他以為自己會溫暖一些,卻仍然覺得渾身發冷。……蕭家從未這樣安靜過。池煥蘇和蕭家交往不深,千重門和蕭家以往也隻是正常的生意接觸,生意人很聰明,他們喜歡同人交好,卻又不過分交好,以免對方殺熟。這是生意人的為商之道。池煥蘇知曉,因為和對方相處也十分克己守禮。然而小輩之間交好卻也是對雙方極有利的。蕭若今和樂知許幾乎吃住常在一起,兩人形影不離,這件事情也是千重門和蕭家默許的。蕭家的小姐是位非常溫柔的女子,池煥蘇見過,也非常欣賞。卻不想蕭家最終落得如此慘案。妖啊,妖的心真的能持久堅定嗎?人間一次一次說愛著丈夫的妖,最終笑著剖開了丈夫的心,笑著吃完,卻又流了淚。愛對於妖來說,究竟意味著什麽呢?池煥蘇和江卿濡找了很久,最終才在一個竹屋裏找到樂知許。進去的時候,屋子裏一片黑暗,打開門,才終於亮堂些。池煥蘇在裏麵找到了師妹的蹤跡。樂知許手中拿著劍,渾身是血。地上是狐狸的屍體,好幾隻,數不清了,大大小小的都有。池煥蘇驚愕地望向站在屋子裏的樂知許。樂知許帶著滿臉的血,眼神冰冷地扭過頭對他說:“師兄,我把那隻狐妖殺了,還有他的狐狸爹,拋棄他的狐狸娘,還有狐狸娘肚子裏還未出生的狐狸幼崽全部殺掉啦。”樂知許說完,臉上揚起一個天真的笑容。池煥蘇看著她,身後一陣涼意。◇ 第38章 被師兄撿到池煥蘇望著坐在無盡峰峰頂看雪的自己。那時候他如此迷茫,四師妹殺了狐妖的一家,滅了狐妖滿門。他隱隱約約覺得不對,可宗門內沒有人覺得有錯誤。甚至長老們也隻是歎息蕭家的消逝。沒有任何一位修士對樂知許的做法詬病,好似不過是做了一件普普通通的事情。可樂知許的笑容卻長久地印在池煥蘇的腦海裏。那段時日,他再三想起,每一次都覺得心中怪異極了。他想去阻止什麽,想同樂知許說說什麽,卻又道不明自己究竟想說什麽。無盡峰的雪潔淨得像是能洗去塵間的任何塵埃,就連冰冷的劍看起來也更加幹淨,倒映著人的麵孔。然而池煥蘇低頭看的時候,卻一次又一次忍不住浮現劍上滿是血水,血順著劍身向下流淌,一直滴落在地的畫麵。也許那時他就該說些什麽的,可那時他沒有。那時師兄說了什麽呢?眼前的一切模糊起來,水波蕩開的鏡子裏顯示出那時師兄的模樣。師兄的臉上難得不帶上笑意,隻是靜靜望著。他說“知許,我們回家吧。”“敬之。”池煥蘇聽見有人呼喚,他在夢境裏回了頭。坐在懸崖邊上的他也跟著回了頭。師兄還是一樣的,幾年過去,連模樣也未變,喜歡穿的衣服也一樣。池煥蘇分不清了。他分不清這是他認識的大師兄,還是以前的大師兄。但他隻聽見大師兄不斷地喚著他的名字。“敬之,敬之……”池煥蘇驀地從夢中醒來。-一雙全然載著關心的秋水翦瞳,煙波在其中蕩開,美人眉沾染一絲水霧,看起來像是個從月下泉水中走出來的美人。池煥蘇隻恍神了下就平複了心情。“師兄。”視線掃過周身,這一處,正是當初他來時師兄在打的山洞,如今看起來已經完備,洞內的通道也有不少條,似乎也都好好封著的模樣。“你終於醒了。”江卿濡坐在池煥蘇身邊說。“師兄怎麽在這裏?”池煥蘇實際想問,他怎麽在這裏,轉念一想,自己倒下之前聽到的水聲或許就是在這附近也說不定。“原來是我驚擾了師兄了嗎?”池煥蘇喃喃道。“我聽見你在喚我。”江卿濡垂眸看向池煥蘇,“師弟不舒服嗎?可是做噩夢了?”像是小時候安慰做噩夢的池煥蘇那樣,江卿濡笑著摸摸池煥蘇的頭發,說:“師弟別怕,夢境是不會發生的事。還有師兄在這裏。”大師兄一如往常的態度讓池煥蘇愣了下,他低頭看,自己的狼尾還在,而且看起來更大了些,此時此刻就垂在床邊,在大師兄腿前一點點的位置上。然而他身上的妖力似乎不知道怎麽回事平複了下來,不再像之前那般混亂,身上的靈力像是被什麽打通了一般順暢起來。他張了張嘴,有些遲疑地看向眼前的江師兄。大師兄究竟看到了什麽?他知道什麽嗎?身上的妖力會是大師兄幫忙的嗎?“師兄,你有沒有看見……”我的尾巴。池煥蘇聲音艱澀。他小心翼翼地觀察著眼前人的表情,池煥蘇唯恐在其中見到厭惡。“什麽?”然而眼前的人似乎隻是純然的疑惑,那一雙覆在他額旁發上的手轉移到了他的額上,“師弟看起來情況不太好的模樣,是不舒服嗎?我見到你的時候,你倒在水邊,將我嚇了一跳。連忙把你扶進來,想要探查,卻又找不到原因。擔心了很久,好在敬之你終於醒了。”池煥蘇愕然。師兄沒有看見他的尾巴,也沒有發現他的異常嗎?是他的妖氣在那時候已經發揮盡了,師兄看見他的時候,他已經恢複了正常嗎?池煥蘇心中存疑,可他還是順著大師兄的話向下說:“是有些不舒服,不過現在已經好了。”說出這句話之後,池煥蘇立刻就後悔了,若是大師兄問起來他為何不舒服,他該怎樣回答呢?四師妹和無盡峰的其他弟子或許還在找他。“師弟真的還好嗎?”額間的手向下,撫上他的眉梢,“別總是皺著眉,明明還是俊俏的年輕人,就不要總是一副老成的模樣。”江卿濡笑說:“宗門內的弟子都說,池掌門明明長得很好看,卻總是一副老古板的姿態,真的很讓人懷疑年齡。然而我記得,師弟你可我比我小不少呢。”“師兄就別打趣我了。”池煥蘇歎氣。因為這麽一調侃,池煥蘇散去心中的煩悶。池煥蘇躺在榻上,側頭看向江卿濡,手藏在毯子下麵,偷偷轉移自己的狼尾。好讓自己的狼尾距離師兄遠一些。“師兄……”池煥蘇眼神複雜地看向江卿濡,“我真的是師尊從民間帶回來的嗎?”他甚至懷疑自己的記憶出了錯,或許那段在俗世生活的經曆不過是他幻想出來的事情。“不是。”池煥蘇驚懼地看過去,身體猛地一震。“你明明是我從民間撿回來的。”江卿濡看向池煥蘇說,“是我先發現你的,也是我跟師尊說的。我那時跟師尊說,我看你麵善,師尊說我們有緣。”“我是人嗎?”池煥蘇輕聲問。“你當然是,而且一直是。”江卿濡無奈說,“敬之你這是怎麽了,為何會突然懷疑自己呢?師尊和我都能看出你同你爹娘之間的親緣關係,隻是人生有命,你同他們緣淺,注定隻能相伴一段。但你確確實實是人啊。”“有沒有可能……”池煥蘇抿唇。毯子下的手指抓緊,孤注一擲般地對江卿濡說,“我其實是被妖替換了的,或是體內有妖的血脈……”池煥蘇的眼神避開江卿濡的視線,在移開前,他甚至望見了那雙眼睛裏的詫異。洞內安靜了一瞬。寂靜得讓池煥蘇感到窒息,師兄那樣聰明,他這麽說出來,師兄或許猜到了什麽。那時他該怎麽辦呢?“哈哈哈哈哈哈哈。”洞內突然爆發出一陣大笑。池煥蘇扭頭看去,隻見著他的大師兄捂著肚子笑彎了腰。看起來師兄不僅沒有覺得他是認真的,反而覺得他在逗他。“師兄!”池煥蘇惱怒。分明他是以那樣嚴肅的語氣說的。“師弟你是不是看民間的話本看多了。雖然師兄我是說過要多多了解弟子們的內心,看看弟子們喜愛的東西,拉近弟子與掌門之間的關係,但是也沒有讓你帶入其中的意思啊。”江卿濡笑得伸手抹開眼角的淚滴,“師弟你真是太可愛了,原來你還是像小時候一樣可愛呢。”“師兄!”池煥蘇耳朵通紅,他怎麽也沒想到會是這個走向,他望著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大師兄,悶悶地轉身捂緊了毯子。毯子下,抓緊狼尾的手也終於鬆開,池煥蘇戳了戳蓬鬆的狼尾。看到沒?大師兄根本不在意你,他根本不相信我是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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