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知許聞言一個巴掌拍在他腦後,凶巴巴地說:“別在師妹麵前說這個!”唐青幸這才悻悻地閉了嘴。自此一遭,江卿濡算是在師弟妹麵前得了個記憶深刻,不僅成功地混進了三人中間,未被察覺異常,甚至大家都喊他“沈哥”。因江卿濡的化名為沈煜薄。“你這名字有點兒意思。”樂知許摸摸下巴說,“每個字都與我……朋友有個相同的偏旁。”江卿濡自然是故意的,他含蓄地笑笑,說:“這大概就是天賜良緣吧。”聽見這話的三人忍不住露出牙疼的表情。你不要更愛!已經知道抓錯了,這人當然得放了。然而放也不是單純的放,當然也還有另一種用法。再次上街的時候,樂知許將江卿濡分了出去和唐青幸一起出去找人,原因是“沈道長身上二師兄的氣味太濃了,跟著沈道長一起,我聞不到其他味道了。”宋隱語一邊納悶一邊說,“不是換了衣服嗎?還特地沐浴了,為什麽還是感覺味道很濃。”眼見著自家師妹師弟都看過來了,江卿濡扯出一個笑容,一邊心虛一邊說:“是因為這個嗎?”在師弟師妹們怪異的眼神下,江卿濡在袖子裏慢慢地翻了翻,過了片刻,才在三人的注目下他小心翼翼地捧出來一個柳葉掛墜出來。這掛飾由三根柳條枝組成,連在一處,最上麵由一根粗壯的樹枝吊著,如果細看,每一片葉子還有細微的紋路。精致而小巧的掛墜安靜地躺在人手中,屋子裏再次呈現出可怖的寂靜。宋隱語輕輕拉了下師姐的袖子,小聲說:“師兄這樣是不是不太好?”明明家裏有一個了,怎麽還在外麵亂來?樂知許搖搖頭,沒說話。我哪兒敢開口,哪兒敢評價。而後江卿濡平生第一次被自家師弟師妹以這樣友好而客氣的態度送出了門,好似他是什麽需要保護的人一樣。全程江卿濡都權當不知,笑眯眯地接受師弟師妹們的照顧,全然沒有為池煥蘇開脫的想法。師弟一定會理解他的吧?畢竟他是那樣關心師弟。-然而不論樂知許幾人怎樣努力,現實的狀況是,池煥蘇和秦昱被困在了院子裏。如同池煥蘇之前猜測的一樣,院子裏也有同他們一樣被騙進來的人,而不同的是,這人被嚇到之後安分了幾日,隨後聽說可以出去,就連忙去同管事說了。這一去就消失了很久。再次見到他的時候,他渾身傷痕,在眾目睽睽下,被人帶著出去了。管事身後跟著猴妖,笑著對眾人說:“看,我們還是非常通情達理的,也已經讓人護送他回家了,你們不要害怕,之所以會這樣,隻是因為他找到我們提出要回去的時候言辭不大禮貌。”猴妖睜著一雙猩紅的眼睛掃視下方,似乎在尋找自己的食物一樣。多數人都低下了頭,不敢同猴妖對視,池煥蘇卻抬起頭,觀察著猴妖身上的符。在尋常人眼中,猴妖身上什麽也沒有,然而在修士的眼裏,這隻猴妖被密密麻麻的符紙包圍住,身上還綁著捆妖繩。那符紙看起來很是奇怪,上麵的紋路即便是在修真界已久,早已看過無數符紋的池煥蘇來看,也得不出是什麽紋路。然而從那符紙上眼神處一條血色的長線,包圍在猴妖身上,似乎從猴妖身上汲取妖氣,一點點地通過紅線輸送到符紙上。符紙的紋路閃爍了一瞬,又暗下去,緊接著,等到下一次輸送妖氣過去的時候,紋路再次亮起。可為何那紋路吸收了那樣多的妖氣,從外麵看過去,那猴妖的妖力一點兒也沒有減少?池煥蘇想不明白。但在人群中不曾低頭的他被管事注意到了。“你!你在看什麽?”管事一雙眼睛陰狠地看過去。手心一痛,旁邊的秦昱掐了下池煥蘇的手掌心。池煥蘇這才從觀察中反應過來,看了眼管事,眼見著猴妖的臉也朝向了他的方向,連忙說:“我是個沒文化的小民,隻是被猴仙大人的氣勢震撼到了,忍不住生出妄想,我要是能得到猴仙大人一指節的力量就好了。”說完池煥蘇低下頭:“大人莫怪,都是小民妄想了。”“你確實妄想。”管事毫不客氣地說,然而下一秒他緊盯著池煥蘇,在下方人一片畏縮中大笑起來,“但也並非不可能,你隻要好好努力,我們這裏也是有機會的。仔細想想吧,為什麽隻有一些人才能修仙,為什麽普通人就要受苦受難,憑什麽我們不能每個人都登上那眾人豔羨的登天大道?”“我們不行嗎?!”管事朝著下方張開手,“我們當然可以!有猴仙大人在,沒有什麽是不可能的。隻要你們衷心,隻要聽話,我保證你們人人都可以修仙。”管事的眼中盛滿了熊熊的野心。池煥蘇抬頭,遙遙望著管事。-數年前,玄隱入世曆練,在一家寺廟裏講經。池煥蘇剛剛完成任務回來,路過此地,聽過裏麵玄隱在講經,好奇之下進去看看。彼時玄隱坐在高台,於民間有無數信奉者。講經之處人群熙攘,池煥蘇隨意找了個後排角落坐下。講至一半,有一百姓忍不住起身詢問:“大師,我不明白,按照您的說法,人人都可以得道,然而現實是,多數人都困在自身中,或是一生鬱鬱不平,或是碌碌無為,或是聲色犬馬,終於病逝床前。然而有些人,生來便有慧根,出生之後哪怕家境貧苦,因根骨奇佳,一夕之內便能被仙人看重,至此走上大道,長命百歲,千歲,萬歲。以前我聽師傅說,命數有天定,人有三輪回,此世之緣為上世之果,然而上世做錯了事,今世分明不記得上世做了什麽,卻還是要承受其果,那麽再來一世又有何種意義,若是碌碌無為一生,再來一世,不也是還是今世吃苦,上世吃苦,來世吃苦,尋常人的命數就偏要如同草芥一般嗎?”彼時日光正好,院中樹木冒出新芽,露出一片生機盎然的青綠。玄隱於“高座”端正身姿,聽見香客這般詢問溫和地笑了笑,他點頭說:“施主聽經已久,知曉三世因果,六道輪回,所謂六道為天人、阿修羅、人、地獄、餓鬼、畜生道。人結三世因果,貧僧不覺得此三世為承接因果的關係,而是人生一世以死為終,以此生之過定來世出生,或貧或貴,或善或惡,然而一旦入世,天則不參與人間,人間之事自有人來定奪。故而緣之道為人與人之道,你我之緣,互為因果,至死之時,以作為定善惡,定來生,三世之後,因果定結。”玄隱歎息一聲,慈悲地看向下方:“然而人道、阿修羅道,乃至天道,均為苦道,為苦苦眾生之中尋心中安定之處,命之說,從來都是由人定奪。所謂草芥,或是人定的草芥,自身定,他身定。若所做之事能如你所想所願,便貧不是草芥,病不是草芥,弱不是草芥,草芥是心不安,是不甘心,是與他人作比源源不斷、無法滿足的欲 念。阿修羅若念正,則能飛升,若念惡,則墮入地獄,人亦如此。我見有阿修羅從人間而來,或是救人無數,或是消除戰亂,亦或是……以萬頃樹木覆蓋荒原,草木有情,攜恩相報,來世再生,入阿修羅,阿修羅忘卻一切,至此為阿修羅再生。然而有阿修羅爭鬥無數,視他人為草芥,便想方設法另對方為草芥。此等苦楚,便是他人的因果落於你的身上。此為他身定的草芥。因此,所謂命數,便是人的萬千機緣落於此身。”那時池煥蘇坐在下方,隨著玄隱的話低頭思索,於玄隱而言,大概阿修羅與民間百姓亦無區別,命是緣緣相結,無貴賤之分。這世間任何一種人都非天貴,任何一種道都並非為最終道,我在此世,此世便為我的道,我若心安,那麽從我睜眼開始,道就在我之身了。然而他還是很好奇,起身相問:“在大師眼中,人是什麽樣的呢?”“是新生。”玄隱眸中帶笑,溫和地望向他。無時無刻的新生,如春生新芽,待合適之機,長出枝葉,某日有他人路過樹下,便見一片鬱鬱蔥蔥。◇ 第153章 見到大師兄“我的道,就是貪,是不甘心。”管事坐在池煥蘇對麵說。因在院子裏池煥蘇滿是野心的話,管事似乎認為池煥蘇是可造之才,引他夜晚進入房內討論道學。池煥蘇望向管事,他的身上妖氣較之前深了些,能夠看見妖氣所聚集的地方,也不知是什麽原因,妖氣的主人暫時沒有對管事下手。池煥蘇看向執迷不悟的管事,也終於明白玄隱曾經說的“人所要追尋的道,就在於自身之中”。然而用一句粗俗的話來形容池煥蘇聽之後的感受,池煥蘇會說,你這是要下地獄的。狼尾進入這個屋子裏之後便感覺到不適,在他身後折騰,以至於屋子裏都帶風。這屋子處處都被監視他的家夥們包圍,池煥蘇不敢亂動,隻能坐下聽管事坦白內心。“人如果不能自在的活著,那麽長久的命也不過是長久受罪罷了。失去了人之樂趣的生活,還有什麽意思。你說,憑什麽隻有放下才能得道,主動抓住不顧一切地爭取,難道不也是一種道嗎?”管事拍拍池煥蘇的肩膀,池煥蘇身體晃動了下,按住想要拍過去的狼尾。“管事說得對。”池煥蘇點頭。“來,告訴我,你想要什麽?”管事以鼓勵的口吻對池煥蘇說。“我想要……”猶豫了下,池煥蘇一時間竟也想不到該回答什麽。然而管事隻以為他不好意思,以理解的眼神看向他,溫和說:“別怕,直說就好,我也是見多識廣的人了,怎麽會不理解人最想要什麽呢。我什麽都見過了。”“我想和我兒子富裕起來,想要錢財和地位。”池煥蘇說。這大概是多數人的欲 望了,就連管事聽見了也認可地說,“正常,大家都是這麽想的。”然而管事笑笑說:“那你就得從現在開始努力,爬起來,我給你布置個任務,在這個院子裏尋找有異心的人,這應該很簡單吧,隻要你能找到,我會記住你的功勞的,等我往上走了,你就能坐到我這個位置,然後你就會知道更多了。”池煥蘇低頭道謝,他思索著,試探地問:“那我最終能到達什麽地步呢?”管事一聽,更覺得池煥蘇聽話了,欣慰地說:“那當然是得道進入修真界,然後登天成為仙人啊,延年益壽,財富無窮,子孫滿堂,你想要的應有盡有。”明明身處修真界卻總是為宗門開銷頭疼的池煥蘇在心裏歎了口氣。大概百姓們也沒想到,修真界同人間界其實並無差別,與之不同的糧食換成了丹藥,精美器物換成了靈器,貴賤之分由財富和地位換成了宗門、修為,到了最後,人們依舊以著相近的方式殊途同歸。歧視和壓迫在哪裏都存在,從他在人間的時候就沒變過,到了修真界之後依舊不曾改變。修真,就是無數阿修羅在修真界內走向自己的善惡。池煥蘇想說什麽,但他什麽也沒說。一個背負了罪惡隻為了渴求心中無盡富貴與長生的人絕不會聽從他人的善言,從開始殺第一個人開始,人就不能回頭了。池煥蘇離開屋子的時候,管事還在念叨,字裏行間都是光明前途。絮絮叨叨的話語如同魔咒一般響在耳邊,池煥蘇垂眸,隻感到了無盡的可悲。回到屋子裏,同住的兩個人望見池煥蘇回來,又是警惕又是豔羨地盯著他看。秦昱迎上來,小聲問:“還好嗎?”望見池煥蘇點頭便沒有再說什麽。屋子的另外兩人也並非什麽可信之人,秦昱也不好多問。然而在那之後,池煥蘇的權力稍微高了一些,他能跟著管事去見人了。每到池煥蘇出去的時候,秦昱總是待在院子裏不能走動,他作為製約池煥蘇的手段之一被嚴加看管著。-池煥蘇跟著管事走在大街上,管事神態自然,看起來似乎隻是帶著下人隨便溜達的老爺,他走走停停,時不時走到身邊的攤子前麵。悄悄地記下攤販的位置和麵孔,池煥蘇小心地將可疑的攤販做了個標記。他打量著四周,這條街道似乎也有人看守,起碼他感受到了從閣樓上窺視的視線。如同當初在小巷子裏一樣,池煥蘇假裝什麽也沒發現,自然地跟在管事身後,伸手幫管事提東西。突然,他走過一條街道,一個人伸手拉住了他。池煥蘇險些動手,好在及時製止,沒讓管事發覺異常。是管事帶來試探自己的?然而很快他就推翻了自己的想法,管事轉過身,懷疑地看著他,目露警惕,問著拉住池煥蘇的人:“你們認識?”宋隱語對這種狀況十分茫然,她從未處理過這種事情,看看管事,再看看池煥蘇,靈機一動,學著自家五師兄唐青幸的點評跟著說:“是負心漢!”“啊?”池煥蘇茫然地看過去。就連管事也忍不住扭頭打量池煥蘇,見著池煥蘇裝扮之後那幹癟的平平無奇的臉,糾結說,“這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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