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宣良正校對賬單上的物品,聞言驚訝抬起頭指著自己,“我?”“對。”郝譽爬上地麵車,拍拍位子招呼道:“白哥大學讀的什麽專業。”“……園藝學。主修園藝植物栽培。”在軍部體係內長大的郝譽沒想到世界還有這專業。他一邊感歎原來地方大學都學這些,一邊查閱大學城裏有沒有園藝相關的專業與工作。“我哥生病前,白哥在做什麽?”“我。”白宣良猶豫下還是說道:“我做一些育種工作。主要給當地政府培育一些稀有品類花卉。”因此,賺得不多,來錢速度也不快,每一批花卉從播種到盛開都按“年”來計算。白宣良當時和大學同學一起合夥創業,事業剛剛有點氣色,便遭遇家庭重創,猶豫下放棄工作,後續又把股份換成錢,做一些照顧人的臨時工。“植物育種?”郝譽問軍雌,“軍部有什麽相關的學校和企業嗎?”他想塞個白哥進去。白宣良嚇得連連說不用,郝譽麵上嬉笑一會兒,眼睛卻給軍雌使眼色。沒一會兒,最基礎的名單就到郝譽手裏,全都是邊邊角角不重要的應聘崗位、付費進修班、夜校名額。就那種塞人進去無傷大雅的名單。又不是保密機構和重要利益機構,軍部在這裏相當縱容。郝譽便理所當然帶著白宣良逛一逛,白宣良臉都白了。“白哥不喜歡嗎?”“不。”白宣良低著頭,脖子酸疼,“是我最近做錯了什麽嗎?”郝譽要趕他出去?那芋芋呢?芋芋也會被趕出去嗎?白宣良回憶起出門前的事情,最後聯想到郝譽擁抱自己那天似乎正從伊瑟爾的房間裏出來。聯想到之前雄主郝懌的種種事項,白宣良內心一直潛伏著的危機感再次出頭。伊瑟爾從小就長得好。是的,從小。他、郝懌、伊瑟爾是同一批次的學生,不過郝懌上雄蟲學校,最開始隻有在聯誼上才能與之相見。白宣良則是天天張開眼到學校就能看到伊瑟爾那張臉,他清楚這張臉在不少雌蟲麵前也吃得開,每次聯誼伊瑟爾身邊永遠不缺人。“宣良。”那時候,他們還是學生。白宣良作為鄰家哥哥被賦予照顧郝懌的責任。他給郝懌端來茶水和點心,二人尋找座位休息。舞池中心,伊瑟爾沐浴燈光,隨著燈光閃爍,他胸口的花束不斷增加,全身被鮮花與愛淹沒。“宣良。他是誰?”郝懌挪不開眼,他嘴角還沾著糕點碎,用手指胡亂沾掉維持儀態,“他長得真好看。”白宣良呆呆看著郝懌。他從沒有見過這樣的郝懌,眼神裏閃爍的似乎不是淩亂的燈光。是星星。“他。”好可愛。郝懌真的,很可愛。白宣良捏住杯子,用冷意叫自己清醒,爆出另外一個雌蟲的名字,“他叫,伊瑟爾.南。”他親手把自己喜歡的雄蟲推向另外一個雌蟲。因為伊瑟爾出生好,長得好看,聽說在家裏很受寵,長大後也會得到更多資源,他是個很適合的雌君人選。最重要的是:郝懌喜歡。郝懌喜歡。喜歡。“郝譽。”白宣良鼓起勇氣,卻隻敢用小拇指勾住郝譽的指腹。他實在不會勾人,但沒關係,輕微又膽怯的摩擦就是他的風格,“如果我做錯了,我會改。你能不能不要趕我出去。”郝譽實在是頭疼。他與哥哥長得相似,托起白宣良的下巴的手更有力量,幾乎讓白宣良誤以為健康的郝懌活生生站在自己麵前。可下一秒,他就意識到郝譽擁有和郝懌完全不同的出身、思路,受過完全不一樣的教育。“你和芋芋肯定要自己出去住。”郝譽殘忍道:“白哥。我不可能一輩子待在你們身邊,芋芋也不會那麽快畢業。你得立起來。”他照舊捧著,專注的眼神讓白宣良誤以為他捧著一顆珠寶。天啊。意識到這一點的白宣良羞愧異常。他再次垂下眼,不去看郝譽的眉目,卻聽一件熟悉又陌生的往事。“我曾想讓白哥放棄事業,乖乖照顧哥哥。”郝譽口吻平靜,像是訴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當時我太小,被哥哥教育一頓。哥哥告訴我,他很高興看到白哥有自己的事業。他覺得為事業努力的白哥很有魅力。”白宣良別過頭,將自己從郝譽手中拿開。他可以麵對郝譽,卻不願意郝譽頂著那張臉說著郝懌說過的話。“我不擅長打拚。”白宣良想象自己身上是一件圍裙,擦又擦,“我覺得在家裏照顧芋芋,就很好。”“芋芋不一定這麽想。”“我是他雌父。我。我已經習慣這種生活。”白宣良太害怕郝譽再說出那種話。他閉上眼,克製眼淚別掉下來,“我這麽多年都沒上過班,出去也找不到工作。”“所以我帶你來看看學校。”郝譽繞到白宣良麵前。他蹲下,仰起頭,白宣良的眼淚正落在他的臉上,順著麵頰落到衣領裏。“白哥,我還有半年時間能陪在你們身邊。”郝譽嚐試用一種新話術讓白宣良走出哥哥生病的陰影。他明白自己這個從沒有真正參與哥哥生活的弟弟,對白宣良來說到底是陌生人。他竭力釋放出自己的善意,像麵對哥哥那樣,用親昵的姿態,麵對白宣良與芋芋。哥哥已經不在了。他可以暫時接替“哥哥”的位置,送芋芋上大學,送白宣良重新進入社會,甚至是滿足哥哥遺囑中的願望:找到伊瑟爾抱來給他孵化的蟲蛋,他認可的第二個孩子,照顧那孩子到能夠獨立。【修克】【伊瑟爾不太喜歡這個名字。我也不知道他給孩子登記了什麽名字。因為同樣在一歲時,修克也離開了我。】【我很想那孩子。他和你一樣是帝王蠍種。】【太痛苦了。我開始感覺到一種無法舒緩的痛苦。】“白哥。”郝譽沒有擦掉那些淚水。他平靜接受這些存在,過去他的臉飛濺上血、肉沫與殘肢斷臂,卻鮮少有淚水。其餘軍雌想要遞上紙巾的舉動全部被郝譽阻止。他默默縱容白宣良在他的臉上宣泄淚水,一聲一聲呼喚對方睜開眼看看他是誰,而現在又要做什麽。“現在做不出決定也沒關係。”白宣良微微睜開眼,淚水從細碎的綿針變為豆大的顆粒,一顆一顆砸在郝譽臉上。他羞愧地捂住麵頰,感受身體宣泄出來的恐懼和不安,以及無法訴說的讓他倉皇的刺疼感。“對不起。對不起。我。”“沒必要說對不起。”郝譽站起來,扶住白宣良,一點一點將對方擁抱在自己懷裏。他清楚白宣良這樣的雌蟲不是社會的主流,但沒關係,他這樣的軍雄也不是社會主流眼中的雄蟲。隻要擁有力量,就行了。“對不起。對不起。”白宣良說不出口。他知道自己在對不起什麽,那模糊的對不起的內容無法說出口,也不能說出口。郝譽與郝懌越說著相似的話,他內心越是千瘡百孔。郝譽緊緊扶住他的手。和麵對伊瑟爾不一樣,郝譽唯恐自己的力量傷害到白宣良,像棵樹堅定站著,同時縱容弱者纏繞自己而生。“沒必要說對不起。”郝譽猶豫良久,還是用手輕輕將白宣良按在自己懷中,如自己過去所見哥哥安慰人那般,安慰著白宣良,“宣良,是我和哥哥的家人。”第三十三章 親密關係是大部分軍雄的死穴。他們從小被迫離開原生家庭,和最親密的家人分別,加入養育中心和無數同樣特殊的小雄蟲一起長大。他們從哭泣開始熟悉彼此,在搭建屬於雄蟲之間的情義後,目睹友人在一次一次任務中死無葬身之地,最終走向軍雌的懷抱。他們開始變得淫/亂。他們的精神世界逐漸走向崩潰,在無數雌蟲的懷抱中親吻、瘋狂、撫摸彼此充滿汗水的軀體,抬手看見自己血淋淋的雙手和愛人的屍體。然後,徹底瘋狂。這就是大部分軍雄的宿命。他們從被檢測出精神力具備攻擊性的那一刻,一生的悲歡都注定好了。郝譽在返程的航空器上昏昏睡過去。白宣良本想再看看孩子們的情況,得知進入檢測場所後不能隨意外出後,還是打消這念頭。兩人隨便看了幾個進修班宣傳冊,打道回府。“郝譽閣下最近脾氣好了不少。”駕駛座上的軍雌對白宣良道:“之前怎麽勸他都不樂意,房子拆過四次,褲子也不穿。”他們說話聲音極低。郝譽靠在座椅上,發出輕微的呼吸聲,似乎睡沉了。白宣良也有勇氣打探郝譽不肯說的一些事情。“他生了什麽病?”“傷到腦袋。”軍雌道:“基因庫那有四個研究組為他的康複努力。”再多就不能說了。白宣良心悸一瞬,他看向郝譽發現雄蟲脖頸到鎖骨處,尚未長好的針孔與已愈合的針孔密密麻麻呈蜂窩狀,似乎被室內的換氣孔吹到,郝譽不舒服地扭了扭脖頸。白宣良捧著手借助郝譽。他依稀感覺郝譽怕冷,喜歡太陽,扶著雄蟲的腦袋向太陽那一側窗戶,脫下自己的外衣蓋住雄蟲的膝蓋和肚子。“郝譽。”白宣良喊這一聲後,也閉上眼。不知道芋芋現在怎麽樣?那孩子……不會為難修克吧。“郝懌。”白宣良在心裏念到這個名字,百般不是滋味。為什麽,你要孵化伊瑟爾的孩子呢?為什麽,你不告訴我呢?*體測現場。白歲安和修克按照說明脫掉外衣,露出自家準備的體測運動服。他們按照種族大類去了不同的軍醫做基本篩選,再匯總到體育場進行一次體質綜測。速度、力量、閃躲、反應、對抗、防禦。“身體素質稍微有點差。”“先天因素嘛。”“似織螽蟲種還是很凶的好嗎?”“哈哈那就是家庭原因了。不願意孵蛋的雄蟲,生出來的孩子肯定孱弱。”修克沿著這群人的對話,看向對抗場一眼,發現白歲安正在中心苦苦對戰。而與他對抗的雌蟲同樣為似織螽蟲種,體格卻比白歲安高大足足一圈,蟲紋蔓延整個脊背,移動過程中,腳下爆破聲呼呼傳出,帶出一陣陣有形之風。“異化能力也很強。”“變異種吧。他對手挺慘的,這場對抗不知道能拿多少分。”“體測而已,大頭在實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