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譽閣下?”“郝譽閣下?”郝譽冒出一串泡泡,探出眼。他睫毛長,又承受不住褐藻的重量,微微下垂。亞岱爾蹲跪在地麵,一瞬間讓郝譽產生諸多茫然。“……你來幹什麽。”“請不要在這裏洗澡。”亞岱爾罕見支持伊瑟爾的提議,“雌蟲浴室有熱水,還有專業的沐浴設備。請您移步。”他嘴皮子動就算了,還上手,將郝譽從髒汙浴缸裏拽出來。“要你管。”郝譽忍不住抱怨起來,剛要對伊瑟爾那般大聲斥責,對上亞岱爾那溫和的態度,聲線又低下來,“多管閑事。”“白哥知道您生病會著急。”亞岱爾輕聲提議,“您要是倒下,我一個雌蟲很難護全芋芋和白哥。”郝譽甩腦袋,甩尾巴,故意把髒東西擦在亞岱爾身上,要趕這個惱人雌蟲走。“誰要你保護。”亞岱爾不言語,忽然抿嘴笑起來。他不管自己身上的汙垢,上前用捂熱的手摘掉郝譽身上的褐藻與奇怪碎末,“您真的很像個孩子。”郝譽:“話真多。”亞岱爾:“其實很久之前,我見過您。”郝譽:“哦。第二期是吧。”“是您五歲前,在軍雄養育中心。”亞岱爾控製話題,吸引郝譽的注意力,脫下外套,蹲下身讓郝譽踩在自己嶄新的衣服上,謙遜道:“我受您兄長的委托,來看看您的狀態。”郝譽張張嘴,沒話,憋著氣,讓亞岱爾把自己稍微擦幹。“我不去雌蟲浴室。”“這幾間浴室熱水都壞了。”亞岱爾有理有據,“我都清算過,沒有一間浴室和衛生間能正常使用,衛生也不好。您不讓白哥進去打掃,隻能委屈去雌蟲浴室。”“我不去!”郝譽突發大雄子主義,死要臉地鬧,“我是雄蟲。”亞岱爾更驚訝了,“您居然也會分雌雄嗎?”第七十三章 軍雄從小實行社會化撫養,他們生命裏大部分時間都和軍雌在一起度過。甚至在成年前,有些無法獨立生活洗漱的小軍雄是由軍雌們帶著洗漱、洗澡、穿衣,一些膽子小的還要軍雌陪著睡覺,才敢閉上眼。雌雄觀念在軍雄養育中心一度模糊到寡淡。這也是軍雄毫無社會倫理道德觀念的原因之一:他們和軍雌一樣具有攻擊性,行動衝動,情欲旺盛,並比軍雌更沒有婚育上的道德感。郝譽算是其中佼佼者。他第一次交代給養大自己的軍雌,對方也順理成章成為他的初戀;第一期到第二期任務中的休息期,禮崩樂壞過一小會;第二期任務開始又恪守婚德,為一見鍾情的雌蟲守身如玉;得知對方死後,又擺爛到伊瑟爾、白宣良等一眾雌蟲出現。現在的郝譽正處於道德崩壞,又沒有完全崩壞的階段。亞岱爾頂著天真無瑕的表情,說他“居然也會分雌雄”。郝譽也就怒一下,沒了,結束。他總不能為這句話抓著亞岱爾亂艸吧。多沒道德啊。郝譽擰開老式龍頭時,還覺得這種亂艸事情隻會發生在伊瑟爾身上。“你出去。”亞岱爾停頓,擰開手中的洗發露,繼續搓泡沫。郝譽目光一掃,“你也出去。”伊瑟爾穿著一件輕薄的衣物,眼巴巴看著郝譽,意思再明顯不過。郝譽絲毫不領情,隻顧著轟他走,“我洗澡,你待著幹什麽。出去。”伊瑟爾再次感覺到落差,他學著亞岱爾的樣子尋找洗發露,試圖搓出泡沫證明自己也要為郝譽做點什麽。亞岱爾卻先一步壓著郝譽去沐浴頭下衝濕,將泡沫抹上去。“亞岱爾!”“閣下。小心泡沫入眼。”郝譽氣又氣不過,麵對亞岱爾的潔身自好,他又不敢做什麽,被雌蟲按在浴室裏,跟著搖頭晃腦,肩膀和脖頸都是泡沫。到最後鼻腔裏哼哼發出舒服的聲音,擺爛般閉眼享受起來。而就在他閉眼的短促時間裏,亞岱爾抬起下巴,對伊瑟爾微微昂幾下,彷如舊時指令旗,伊瑟爾夾著尾巴灰溜溜離開浴室,徒留下潮濕的水汽。浴室裏,隻有水聲與手指摩挲頭殼的聲音。“你把他趕走幹什麽。”郝譽閉著眼,詢問道:“伊瑟爾不像會在這個時候離開的類型。”亞岱爾笑起來,沒有告訴郝譽自己在亞岱爾家曾無數次教育伊瑟爾他不是愛用拳頭和咒罵教育他者的軍雌。作為蠍族頂尖家族之一,亞岱爾更多在家族臉麵問題考慮問題:他會給伊瑟爾請嚴苛的禮儀老師,邀請家族其他雌蟲檢閱伊瑟爾的課程,在一眾吃茶談論中,輕描淡寫否決伊瑟爾跟隨哥哥出席舞會的請求;他會忽然出現在伊瑟爾和哥哥床戲前,冷漠看著伊瑟爾扭曲的臉,體貼哥哥的心情,慢慢說出哥哥最關心的雄蟲現生;他總是用一種漠然又隱約透著憐憫的神情看著伊瑟爾送來的禮物,生疏客氣地說“下次不要再送了”。他出現在亞岱爾家的次數並不算多,但每一次出現都是在鞭笞伊瑟爾本就不多的自尊心。亞岱爾很清楚自己對伊瑟爾具備什麽殺傷力。不過,無所謂。不在乎那種雌蟲。他要全身心去完成上級派給他的任務,照顧好郝譽,讓郝譽最大限度接受自己。“閣下很關注伊瑟爾?”郝譽搖頭,隨機深吸兩下,“好歹睡了這麽久。”“閣下原來是日久生情的類型嗎?”郝譽無法評價。他不願意用“日久生情”評價自己的初戀,而一見鍾情者無法與“日久生情”關聯在一起,對伊瑟爾……他真的有情感嗎?“亞岱爾。你不要評價軍雄的情感生活。”郝譽依舊閉著眼,聲音越來越低,“我不喜歡這個話題。還有,他是我哥哥的。”伊瑟爾是哥哥的白月光。郝譽現在還是無法理解哥哥怎麽會看上伊瑟爾。他每一次睡在伊瑟爾身邊,都試圖從伊瑟爾身上窺看到哥哥喜歡的地方,可是每次深入,淺出,到結束。郝譽腦子裏除了身體很棒外,想不到半點優點。他一度在床上詢問伊瑟爾,到底有沒有哥哥發生關係。如果伊瑟爾和哥哥發生過關係郝譽勉強可以接受,哥哥是因為喜歡伊瑟爾的身體,才多年不忘伊瑟爾作為攀附高枝的雌蟲,伊瑟爾被他的家族教育得有幾分本事。“我根本沒有和郝懌做。”伊瑟爾窩在郝譽的懷裏,麵頰泛紅,詞語懇切,“他把我保釋出來,已經病得不行了。他怎麽有力氣做。”郝譽:“你不是很擅長自己動嗎?”伊瑟爾一天總有好幾次要被郝譽噎死。不過很快,他為自證清白,和郝譽掰扯時間線。對早年,他說自己為了攀高枝一直維持處子之身。那會兒郝懌雖沒結婚,但兩人關係並不好,伊瑟爾隻把郝懌當做尋常的愛慕者。對後來,他說自己確實有過用身體回報郝懌的歪念頭。可是郝懌把他接回來沒多久又病倒了,躺在床上眼皮都疲於睜開,一日一日除了讓自己端屎把尿,哪裏有功夫做其他事情。“郝譽。雄主。你相信我的對不對。”伊瑟爾越撒嬌,郝譽越不相信他嘴巴裏這些渾話。從和伊瑟爾滾床單的諸多天裏,郝譽見識過伊瑟爾在辦事前、辦事中、辦事後,見縫插針般給自己提條件、顯擺忠心。郝譽十分理智,選擇用身體加速度打斷伊瑟爾這些王八蛋話。如此。他和伊瑟爾睡得越久,其實也越不明白。哥哥到底看上伊瑟爾什麽東西,這麽多年念念不忘,還在生命結束前特地找回伊瑟爾。要說,是為了找回修克,為什麽不可以直接把修克接回來?郝譽相信,白宣良那軟性子。要是哥哥臨終前,把一切說開,要白宣良好好照顧修克,讓修克和白歲安一起長大,兩孩子不至於鬧到今日王不見王的地步。溫熱的水從頭頂涓涓流下。亞岱爾收攏手,撇去郝譽頭上諸多泡沫,他指腹結實,按摩力度適中,每一下都能讓郝譽短暫忘記思考。他沾染稍許泡沫,衣物透光之餘,水漬黏在肌肉上,與郝譽的背微妙地保持縫隙。濡濕的皮膚之間,空氣吹過,都變成觸感的哨聲。“亞岱爾。你說過你還是處雌。”郝譽自己摩挲毛巾,蓋在腦袋上,避開亞岱爾的動作,胡亂擦腦袋,“找雄主,來軍雄堆裏幹什麽。你這條件,必然要做雌君。你家裏給你安排相親吧。”亞岱爾家在此前大概沒想過,處子之身會成為他們家小輩無法近身雄蟲的原因。“如果是您,家裏不會給我安排相親。”郝譽嗤笑道:“基因庫給亞岱爾什麽福利和承諾。”“不需要基因庫和軍部督促。”亞岱爾坦白道:“郝譽閣下的基因超出尋常的優秀。亞岱爾家曾經派過其他軍雌,試圖和您發生關係。可惜他們都失敗了。”“有嗎?”這麽丟臉的事情,亞岱爾大方承認:“之前被您丟出去的勤務員們,裏麵有亞岱爾家派來的雌蟲。”郝譽不記得了。二期任務結束後,聽到浮遊的死訊,郝譽沒什麽心思談情愛,他隻想一個人安靜,安靜整理好情緒後,提出去看看哥哥。可惜,在落地,第二期任務結束的初期。基因庫觀察郝譽的狀態,高度懷疑他被藏寶庫裏的氛圍影響,不允許郝譽去看望任何親屬,以免給其他雄蟲雌蟲帶去危機他們的理由太充分,時至今日,郝譽都說不出半分責怪。他那時,已知道哥哥還受疾病的折磨,卻不知曉病到什麽程度。基因庫不肯放他出去,就連軍部也跟著勸說他,不適合去看望一個病重雄蟲。“郝譽,你才從藏寶庫回來。寄生體那邊肯定會追蹤你。”“你也不想你哥哥被寄生體害死吧。”“病,沒事的……軍部和基因庫,還有當地協會都會關照你哥哥的。”郝譽知道基因庫、軍部說的都是實話。他乖乖在療養別墅裏等待基因庫和軍部說“可以探親”的那天,他一歲後所有的教育都是軍部和養育中心賦予的,他在原則性問題上永遠是那麽聽話。不會給集體和上級添麻煩。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敵人。不會冒冒失失跑去見親屬,會給其他無辜的雄蟲雌蟲帶去麻煩。二期任務結束後,郝譽一直呆在療養別墅裏,吃果幹,看錄像帶,亂七八糟的給自己安排複健訓練,爬上屋頂看著太陽,回憶藏寶庫裏的隊友們,回憶蠍族領地上那顆曬得心慌慌的太陽,回憶哥哥雄父雌父還有家裏一大堆親屬。然後,他被告知哥哥死了。【死掉,也挺好的。】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忽然出現在郝譽腦海裏,隨後輕飄飄離開。他沒有什麽想法,也沒有什麽奮鬥的感覺,因為他早就看明白自己的宿命和優卡差不多,在戰場,或某處死在寄生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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