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沙灘一行,李桃歌見識到了蠻子的凶殘和陰狠,若不是有王寶這個大殺器在,有幾人能活著回來?


    幹掉了鴉候小隊,參戰人員無一陣亡,近些年實屬罕見,銳字營臉上有光,隆校尉在城關最好的酒樓擺下慶功宴,不僅設宴功臣,還邀請了鋒,亢,烈三營將校。


    四營表麵雖是生死兄弟,可各打各的如意算盤,誰都清楚鹿將軍是門閥子弟,來西疆鍍鍍金,過不了多久就會調走升遷,將位空懸,極有可能是偏將軍頂替,兩名牙將有一人升任偏將軍,而空出來的牙將一職,成為主力四營校尉爭相奪取的香餑餑。


    校尉是中級武官,牙將是將,乃高級武官,一旦升遷至將,飛黃騰達指日可待,相當於鯉魚躍龍門,多少校尉窮極一生,也沒熬過去這道門坎。


    有了殲滅鴉候小隊這份功績,隆校尉等於是有了壓死對手的籌碼,將命有望,能不笑逐顏開嗎?


    於是隆校尉在酒桌狂飲爛醉,拽著王寶的胳膊非要磕頭拜把子,許諾給老孟明年都統,小傘,牛井,餘瞎子,玉竹,這些都要升任伍長。


    醉話相當於酒話和狂話,誰都沒有當真。


    酒足飯飽,爛醉如泥的隆校尉被攙回大營,隻留下睡在一個大炕的這些袍澤。


    餘瞎子心事重重說道:“王都統,有件事,不知道該不該說,說了怕軍令責罰,不說又感覺不對勁。”


    王寶微紅臉頰閃過一絲不悅,沉聲道:“都是自己家兄弟,你怕有人告密嗎?”


    “這倒不是。”餘瞎子緩緩搖頭,“我一個人死了沒啥,是怕銳字營大禍臨頭。”


    “瞎子,別逼我扇你。”老孟不耐煩道:“再磨磨唧唧,今夜你去睡馬廄。”


    餘瞎子左右張望一番,約莫也瞧不出人影來,裝腔作勢而已,然後神秘兮兮說道:“都統,孟頭,那夥商隊,不是死在蠻子刀下。”


    一語激起千層浪。


    銳字營士卒麵麵相覷。


    餘瞎子眼神不濟,卻從不打誑語,尤其是狗一樣的鼻子,從沒出過差錯。


    老孟臉色陰沉說道:“不是蠻子殺的,難道是我們殺的?”


    餘瞎子諱莫如深說道:“蠻子有股膻騷味,離著五裏地都能聞到,那些商隊屍體附近,並沒有蠻子留下的氣味,那會天寒地凍,又是西北風正刮的起勁,我怕聞差了,所以不敢開口。正式和蠻子交戰時,盡管狂風嗚咽,站在下風口,那股膻騷味衝的我犯惡心,於是我斷定,不是餘瞎子的鼻子不靈了,而是殺害商隊的真正凶手,並不是玄月軍的鴉候。”


    王寶蹙眉道:“當時你為何不講?”


    “怕,怕回不來。”


    餘瞎子將碗中烈酒一飲而盡,顫聲道:“盡管有你王都統坐鎮,可對方敢在鎮魂關不遠處動手,定然會有所依仗,你是猛將,是萬人敵,對方即便能打得過,也留不住你,我們這些散兵遊勇呢?稍有不慎,都得交代到關外。我死就死了,活了這麽大年紀,光棍一條,隻有個弟弟掛念,這幫娃娃還沒娶妻生子呢,他們都是爹娘的心頭肉,一旦出了差池,家裏人該咋活下去?”


    一番話使得王寶默不作聲。


    老孟訓斥道:“我說老瞎子,你活糊塗了是不是?王都統是啥人,你心裏沒數?能把咱們兄弟害死?!以後但凡這種軍情,你必須如實稟報!”


    看似在斥責,實際在給餘瞎子開脫,對於巡防期間,隱瞞不報是重罪,輕則軍棍伺候,重則腦袋搬家,萬一有人糾纏下去,真是夠餘瞎子喝一壺。


    王寶端起酒碗,爽快說道:“好了,舊事莫要重提,這些話我沒聽到過,你們也沒提過,喝酒。”


    邊疆糧草短缺,酒也變得金貴,普通士卒,過年過節才能喝一小碗,有校尉做東,這幫家夥撒開了歡,直至將酒樓的存酒喝光才肯作罷,眾人互相攙扶,打著酒嗝,吹著牛皮,回到了大營。


    進入營房才發現,炕頭坐著一名妖豔美人,脂粉味壓住了男人味,直往鼻子裏竄。


    幾人揉了揉醉眼,性情狂放的玉竹齜牙笑道:“雙喜臨門,有酒有女人,孟頭,我先上了。”


    沒等他脫掉棉襖,一記耳光將他扇倒在洗腳盆上,老孟衝那妖豔美人畢恭畢敬說道:“葡萄姑娘,這小子喝醉了酒,莫要和他一般見識。”


    這位風情萬種的女子,正是鹿將軍的婢女葡萄。


    玉竹正要開口罵娘,牛井和小傘趕忙把他惹禍的嘴給堵住。


    葡萄撩動長發,露出比雪還白嫩的脖頸,朱唇半開,似笑非笑說道:“銳字營的爺們,確實比其它幾營的勇猛,那些人見了我,頭都不敢抬,不像你們,竟然還要奴家侍寢。”


    老孟腦袋瓜子像是炸開了鍋,酒都醒了。


    這些話傳到鹿將軍那裏,二十軍棍是免不了的。


    老孟擠眉弄眼,李桃歌哪裏知道他葫蘆裏賣的啥藥,老孟索性從他兜裏直接掏出銀子,再加上自己袖口裏的碎銀,雙手捧著遞了過去,點頭哈腰說道:“怪我們粗人馬虎,不知該如何孝敬姑娘,備些薄禮,給姑娘買胭脂。”


    葡萄斜了一眼,含笑說道:“算了吧,我們女人掙錢容易,不像你們刀裏來劍裏去,腦袋沒了也掙不到仨瓜倆棗,賣命錢,我不能要。”


    老孟憂心忡忡問道:“難道姑娘嫌少?你等等,我再去尋些回來。”


    “不用了。”


    葡萄開懷笑道:“冰天雪地裏跟蠻子廝殺,敬你們是爺們,沒辦法敬杯酒,那些諢話當做給軍爺的下酒菜了。”


    老孟受寵若驚,抱拳道:“多謝姑娘大度。”


    葡萄扭著略顯誇張的蜜桃,走到李桃歌麵前,食指朝眉心輕輕彈了一記,玩味笑道:“你,跟我走。”


    老孟又驚又怕道:“姑娘,桃子觸犯軍令了嗎?”


    “怕我吃了他?”


    葡萄媚眼如絲笑道:“毛都沒長齊的青澀柿子,姑娘沒興趣,鹿將軍有令,傳銳字營配隸軍槽頭李桃歌去大帳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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