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山一側。


    隨著馬蹄踩踏積雪的吱吱聲響,一隊近千人的騎兵緩緩來到穀邊。


    馬上男子均是黃瞳黃眉,胡須濃密,背負大弓,有的腰間懸有彎刀,有的手持長矛,千人隊伍竟沒有一人開口低語,靜寂到可怕。


    驃月鐵騎。


    驃月子民兒時能騎馬,引弓射狐兔,礙於生在大漠戈壁的緣故,無論男女老幼,都可騎烈馬挽強弓,舉國皆兵,譽滿天下的秦父子曾經點評道:驃月兵利馬疾,鐵騎甲天下,非英雄不可敵也。


    隊伍最前方一人,遠不如普通兵卒高大,身披駱駝皮甲,頭戴貂帽,彎刀刀柄用黃金鑄造,刀鞘鑲嵌幾枚璀璨奪目寶石,這位三十出頭的男子,就是這隊騎兵首領,驃月王朝玄月軍萬夫長呼延準。


    大寧的武官升遷,多看門戶出身,不注重戰功才能,譬如王寶,雖然攢敵首一百餘顆,戰功彪炳,可背後沒有參天大樹依靠,隻能在底層武將徘徊,鹿懷安寸功未立,憑借祖上萌蔭,坐到了五品將軍,不得不說造化弄人。


    大寧的將種子弟,形成了不同勢力圈子,內鬥之餘,聯手打壓起青年將領,凡是有苗頭升遷的武將,會被他們消滅於萌芽之中。驃月王朝則不同,首重軍功,隻要你才能出眾,有萬夫不當之勇,無論背景是否強大,都能統帥一方。


    呼延準運氣不錯,年少時帶著部族青壯,殺了不少大寧士卒,戰功卓著,膽氣雄壯,被驃月三大王之一的左日賢王招致麾下,賜予萬夫長高位,這對於崇拜英雄的驃月平民而言,絕對是光宗耀祖的天大殊榮。


    呼延準能統領千軍萬馬,身手膽色是一方麵,另一方麵靠的是心思細膩,進穀後並未冒進,而是勒住韁繩,觀察著陰陽穀地形。


    這條峽穀崎嶇狹窄,地形叵測,但凡是帶兵將領,都要細細斟酌一番。


    正在他猶豫不決時,旁邊猶如炸雷聲音響起,“大人,大寧的豬羊怎的不見了!”


    說話的是位體魄超出常人一倍有餘的巨漢,站起來比駿馬還要高,鼻骨穿有碩大銅環,即便是大雪紛飛北風如刀,也是赤裸上身,露出虯結筋肉,似乎並不畏懼寒冷,肩頭扛有一根狼牙棒,徒步和呼延準並行,一看就是名蠻力霸道的悍將。


    呼延準喃喃說道:“那名不男不女的大寧刀客,屠殺我驃月兒郎一十七人,鴉候探明了他的藏身之地,就在這陰陽穀中,哪怕將峽穀石頭一寸一寸翻開,也要將他粉身碎骨。石力兒,你不是喜歡生食豬羊嗎?這次保證讓你吃個痛快。”


    豬羊,指得是大寧子民。


    驃月自古有獵羊頭習俗,不時來大寧境內掃蕩,男子抓回去做奴隸,女子抓回去孝敬王公貴族,如果遇到大寧邊軍,那是天大的好事,割下腦袋,按照軍功封賞,是驃月王朝為數不多的升遷途徑。


    石力兒黃色瞳孔綻放出嗜血色澤,亢奮說道:“我要將那名不男不女的刀客先剝皮,再抽筋,把肉一塊塊片掉,蘸著食鹽吃。”


    呼延準低聲說道:“既然來到了陰陽穀,不妨打一次秋風,不久前,咱們的鴉候小隊遭遇伏擊,穿過了陰陽穀追敵後下落不明,大寧人狡詐如狐,常用下作伎倆屠殺我們驃月臣民,這一次,咱們要報仇雪恨,不宰掉幾千人泄憤,誓不回頭!石力兒,記住切勿再將豬羊頭顱敲碎,一百顆腦袋能換百夫長,幾年後,你就能坐到我的位置。”


    石力兒醜陋五官擠出殘忍笑意,滿不在乎說道:“大人,隻要用他們心肝下酒,我覺得比當官還快活。”


    呼延準望著愛將,搖了搖頭。


    石力兒天生神力,幼年被異人傳授功法,練就一身銅皮鐵骨,不懼刀槍,悍不畏死,衝鋒陷陣絕對是一等一的猛將,就是腦袋不夠數,上了戰場,搖身一變成了嗜血魔王,誰的命令都不聽,有幾次不慎將自己人誤傷,真是讓呼延準又愛又恨。


    遠處傳來一聲淒涼的烏鴉慘叫。


    雖然驃月沒有流傳烏鴉是不祥之物的說法,可一聲烏鴉叫喊在山穀中頻頻回蕩,實在是瘮人。


    呼延準久經沙場,大半生都在廝殺中度過,對於潛伏在暗處的殺機相當敏銳,朝懸崖峭壁打量了一陣,並未嗅到殺意,於是催動駿馬,踏入穀中。


    不久後。


    各自從曲折的峽穀拐過彎,兩隊千餘騎兵終於碰麵。


    一邊是驃月玄月軍,一邊是鎮魂大營銳字營。


    兩隊主將瞬間一愣。


    隆校尉瞪著呼延準,呼延準盯著隆校尉,誰都沒有多餘動作,宛如定身了一般。


    靜。


    安靜的出奇。


    這麽多人匯聚在一處,隻有瑟瑟雪落聲。


    驃月和大寧的騎兵,常常在空曠的戈壁進行廝殺,像如此近距離相遇,幾乎沒有先例,尤其是近些年相安無事,隻是些以少勝多的小摩擦,根本沒有大規模戰役,貿然遇到,誰都有些傻眼。


    宿敵相見,已經不用噓寒問暖,誰都清楚對方心裏的小九九。


    簡單一句話,不死不休。


    李桃歌在隊伍後麵,看不到前方狀況,驟然勒馬停頓,於是問道:“咋不走了?”


    經過前方傳信,老孟臉色暗沉說道:“遇到蠻子了!”


    李桃歌陡然一驚,“那咋不開打?”


    老孟小聲罵道道:“打個屁!旁邊是懸崖,路上是光滑積雪,誰衝起來誰先栽進萬丈深淵!趕緊備好弓弩箭矢,把你們的甲裹嚴實了,萬一被射成刺蝟,可別怪老子沒提醒你們!”


    老孟說的沒錯,在如此險惡的環境下,弓弩是唯一手段,隆校尉清楚,呼延準也明白,於是不用下令,雙方有經驗的士卒各自張弓搭箭,氣氛頓時凝重。


    雙方各有一員大將立於陣前。


    大寧陌刀衛,王寶。


    驃月王朝,石力兒。


    山穀之上,一名姿容娟秀如女子的黑袍男人負手而立,見到雙方兵卒一觸即發,笑容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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