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桃歌回到營房,大家正圍著爐火取暖,爐邊放著饃幹和地瓜,散發出陣陣香氣。


    幾個時辰沒進食,李桃歌早已餓的前胸貼後背,伸手取出一片烤地瓜幹,放入口中,又脆又甜,於是笑道:“火候正好,你們怎麽不吃?”


    掃了一圈,才察覺大家齊齊望著自己,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古怪。


    “那個……不能吃嗎?”李桃歌覺得不對勁,將半截地瓜幹重新放了回去。


    “李桃歌。”老孟沉聲喊著他的名字,神色肅穆。


    “孟叔,您說。”溫順少年蹲到他的身旁,一副洗耳恭聽的架勢。


    “你有秘密,我有秘密,弟兄們都有不可為人道的辛密,這不奇怪。可你的秘密,委實多了些,黃泉槍從何而來,經常去鬆林裏探望誰,短短幾十天,從弱不禁風的小娘們,變成以一敵百的悍卒,斬殺二十餘名蠻子和三名修行者,這些,是否需要解釋解釋?”老孟盯著爐裏的火苗,語氣有種刻意的疏遠。


    自從來到鎮魂關,大家對自個百般照顧,尤其是孟叔,把自個當成幹兒子對待,再隱瞞下去,豈不是成了不義之輩。


    李桃歌給爐子加著柴火,輕聲道:“並非不想說,而是說出來對大夥沒好處,我出自琅琊李氏,父親犯了國法,我替父流放至鎮魂關,途中有仇家尋仇,一路接連遭遇行刺,甚至到了鎮魂關,也沒能逃脫追殺,那杆黃泉,便是刺客留下的武器。”


    “鬆林裏有名叫青姨的女人,對我極好,當作後輩寵溺,所謂無風不起浪,青姨如此對我,必有緣故,我懷疑是琅琊李氏派來的門客,以護我周全。”


    “至於為何會變強,那是青姨教的,實不相瞞,我現在是一名術士,包括陰陽穀用冰牆拒敵,城頭用冰坨鎖人,皆是我在搞鬼。之所以不把青姨的秘密告訴你們,是因為她太強大,一念之間,用鬆針殺死兩名無極境修行者,應該是逍遙境太白士,那種絕頂高手,似乎都喜怒無常,最好不要招惹。”


    說完,李桃歌指尖浮起幾粒水珠,凝聚不散,念起,歡呼雀躍奔向火爐,瞬間蒸騰為霧氣。


    琅琊李氏,大寧頂級門閥,自李白垚升任尚書右仆射,形成一門兩相鼎盛局麵,隱隱有八大家族魁首趨勢。營房裏都是西疆沒走出過的普通人家,五品鎮月將軍鹿懷安對他們而言,那都是皇帝般的存在,何況是琅琊李氏。


    老孟沉默良久,從火爐取了一塊地瓜幹,遞給李桃歌,“喜歡吃就多吃點,瘦的像猴一樣。”


    沒有再去詢問,也沒有責怪,既然桃子給了交待,依舊是睡在一個大炕的兄弟。


    李桃歌輕輕咬著地瓜幹,愧疚道:“孟叔,我瞞了你們,這件事是不是做的不對?”


    “不對個屁!”


    老孟笑著罵道:“你有本事,除了蠻子誰都高興,以後若是當了大將軍,提及出身,哎,是鎮魂大營銳字營出來的槽頭,咱們兄弟都跟著長臉。我年輕時,跟劉夫子讀過幾天書,狗屁都沒學到,就學了幾句話,叫做君子藏器於身,伺時而動,以鈍示人,以鋒策己,藏鋒慰忠骨,出鞘鎮山河。這段話我琢磨了半輩子,沒琢磨出門道,放到你身上,好像有那麽些對味。”


    李桃歌低頭慚愧笑道:“您太抬舉我了,我就是膽小,怕鋒芒畢露引來仇家,用您的話來形容,毛都沒長齊呢,屁個君子!”


    幾人相繼大笑。


    唯獨王寶眉目間裹滿愁容,沉聲說道:“鹿將軍和裘將軍商議好了,明日倘若蠻子再來攻城,要開東門,放信使。”


    幾人再也笑不出來。


    開東門,放信使,意味著伍長老孟出城,麵臨九死一生的局麵。


    “好哇!鹿將軍那榆木腦袋總算開竅了!要我說,大年初一城頭打得正熱鬧那會,就該從東門派出一隊騎兵,四麵八方散開,任蠻子騎術再精湛,也沒辦法將人全部追回,這都耽擱了兩天,不知要送出多少條人命。”老孟拍著大腿興奮喊道。


    “孟叔,我陪你一同殺出去。”李桃歌擔憂道。


    “傻孩子,你的職責是城頭殺敵,不是陪老子送命,那麽好的身手,全城百姓都指望你呢。況且老子的命硬的很,五十年都沒出過紕漏,算命的說我長命百歲,那蠻子能敵的過老天爺?”老孟渾不在意笑道。


    玉竹悶聲來到東南角,取出佩刀,幾下挖出個窟窿,從裏麵掏出兩壇酒,放到火爐上,沉著臉說道:“兩天折了幾百兄弟,不知道哪天就沒命了,這兩壇酒,是我全部家當,本指望討媳婦時給大家嚐嚐,可瞧這光景,媳婦是娶不到了,不如先把酒喝了,萬一戰死,也沒啥好掛念的。”


    說的一套,想的一套,表麵說的是喜酒,其實是給老孟的送行酒,隻是大營裏忌諱這些,玉竹沒敢吭。


    老孟拍開酒壇泥封,香氣繚繞不絕,老孟眼眸一亮,指著玉竹笑道:“足有十年的仙人醉,你小子藏得夠深,怪不得老子天天做夢夢到美酒,原來屁股底下就埋著瓊漿玉液。”


    幾人一碗接著一碗,從起初的默不作聲,到後來的吹牛大吼,笑聲差點將屋頂掀翻。


    等到兄弟們喝到酩酊大醉,李桃歌起身去了廚房,蒸了半屜豆餅,然後去往馬廄,找到孟叔坐騎旺財,一邊喂著豆餅,一邊碎碎念著明日一定要保護孟叔周全。


    旺財這次沒有朝他傲嬌噴響鼻,而是細細嚼著豆餅,時不時用頭蹭著少年手掌。


    旺財確實老了,稀疏的鬃毛,瘦弱的體格,哪能比得上正值壯年的駿馬?


    李桃歌隻能期盼正如孟叔所說,旺財在戰場比他都奸滑。


    回到營房,大家喝的橫七豎八,李桃歌把他們扶回大炕,又添了一把柴,鑽進了被窩。


    外麵寒風狂嘯,可周圍此起彼伏的呼嚕聲,讓李桃歌感到異常溫暖。


    正當他胡思亂想,一隻大手將被子蓋到了肩頭,轉過頭,老孟臉色泛紅,雙目緊閉,口中罵著諢話,依舊沉醉在夢中。


    即便是爛醉如泥,即便是明日去和蠻子掰命,也沒忘了給他幹兒子蓋好被子。


    常言道父愛如山。


    從小顛沛流離的少年未曾體會過。


    隻覺得這被子重逾千斤,壓的他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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