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丙十八歲步入官場,才學平平,並無驚豔政績,靠家世資曆熬到了三品,有人說他升官全憑氣運,有人說他是大寧不倒翁,究竟是平庸還是長袖善舞,這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至於陸丙為何大老遠跑來相迎,張燕雲能看透葫蘆裏裝的藥,大概是在保寧鬱鬱不得誌,想要借十八騎的軍威,搏一次老樹開花。


    瑞王是一言堂做派,不許下麵人違背王令,作為他的副手,很難施展拳腳,好不容易將瑞王熬到永寧城,又來了一名宮子謙,威武將軍確實威武,比起他嶽丈更加飛揚跋扈,他這位副都護,日子相當不好過。


    巫馬樂騎著馬輕聲道:“瑞王不在,按照規矩,理應副都護陸丙主持大局,可宮子謙囂張跋扈,篡了副都護的權,陸大人把咱們帶進都護府做客,分明是想和宮子謙爭一爭,咱們攪進渾水裏,沒必要吧?”


    張燕雲斜躺在車夫位置,時而甩動馬鞭,輕笑道:“這陸丙有些雕蟲之氣,難登大雅之堂,不適合做朋友,咱白吃一頓扭頭就走,老頭保準罵娘。”


    巫馬樂笑了笑,問道:“句離呢?”


    張燕雲手指繞住狗尾巴草,神色自若道:“跑的過保寧,跑不過永寧城,他主子在皇城裏呢,惹得本帥不開心,把他主子一並揍了。”


    巫馬樂詢問道:“你沒進過永寧城吧?”


    張燕雲自嘲道:“一介山野村夫,哪有資格進入皇城。”


    巫馬樂慎重道:“那裏不比邊疆,有無數雙眼睛盯著,五十萬禁軍屯駐,千萬不可率性而為。若皇後真要給句離撐腰,咱們該忍還得忍。”


    張燕雲望著湛藍天空,吹了聲口哨,意有所指道:“永寧城沉寂了百年,該變變天了。”


    巫馬樂不由自主攥緊了韁繩。


    大隊人馬來到一處風景極佳的驛站,山中有水,水中有山,小嬌娘在河邊漿洗衣裳,衣衫翠綠,山綠,水也綠,對於常年在邊疆看慣了黃沙飛雪的人而言,是一張絕美畫卷。


    張燕雲興致勃勃,索性跳下馬車,不顧眾人勸阻,一人走下石橋,跑到小嬌娘旁邊,捧了口水喝,沁人心脾。


    小嬌娘不過二八年紀,姿色隻能算是中上,小雀斑分布在鼻梁周圍,多了幾分嬌俏可愛,見到陌生人前來飲水,微蹙眉頭道:“你這人傻不傻,洗完衣裳的水是髒的,喝了會生病。”


    張燕雲厚著臉皮笑道:“衣裳是香的,水也是香的。”


    小嬌娘沒想到來了名登徒子,瞬間冷下臉,裝作凶狠道:“你這人好無禮。”


    張燕雲嘿嘿一笑,坐在鵝卵石中,帶有歉意道:“好久沒見到青山綠水了,一時孟浪,輕薄了小娘子,莫怪。”


    張燕雲褪去了貂裘,穿的是上好雲錦織成的長衫,小嬌娘見他儀態不俗,不像是潑皮無賴,也就不再鬥嘴,端起木盆,步履匆匆準備離去。


    “行了好多裏路,肚子餓的要死,能給口吃的嗎?”張燕雲笑著問道。


    路確實是行了幾千裏,可他想要吃珍饈佳肴,有的是人來送,包括那位脾氣不好的宮子謙。


    小嬌娘糾結片刻,最終善心戰勝了提防,蠻腰一扭,輕聲道:“跟我來吧。”


    兩人順著河邊來到幾間草屋,用籬笆院圈起,養了幾隻雞鴨鵝,灶台裏還有未燃盡的木炭,充滿人間煙火氣。


    小嬌娘去廚房拿出兩個饅頭,交到張燕雲手中,“吃吧。”


    保寧都護府土地肥沃,不像西疆那麽貧瘠,除了大災之年,百姓很少出現餓死的狀況。


    張燕雲啃著尚有餘溫的饅頭,逗著展翅伸脖的大鵝,漫不經心問道:“你家就你自己啊?”


    小嬌娘神色黯淡道:“我娘死了,我爹被關進了大牢。”


    “這麽慘?你爹犯了律法嗎?”聽到對方身世淒苦,張燕雲收起吊兒郎當的姿態,口氣盡量平和,不去觸碰少女脆弱心事。


    “李財主看中了我家祖宅,想要花十兩銀子買下,我家祖宅位於縣城極好的地段,最少值五十兩,我爹不肯,李財主就指使潑皮來家裏搗亂,丟死貓死狗,半夜在門口敲鑼打鼓,還汙蔑我爹偷了他隨身玉佩。”小嬌娘邊說邊哭,眼淚不停往下掉。


    “你爹根本沒偷,是李財主派人將贓物藏到你們家,報官後,人贓並獲,你爹就被抓進了大牢,如果不賣祖宅,你爹就不許放出來,對吧?”張燕雲啃著饅頭猜測道。


    “你怎麽知道?”小嬌娘聽他講的一字不差,眼淚瞬間止住,險些驚掉下巴,“難道你和他們是一夥的?”


    “我要是和他們一夥的,吃的就不是饅頭,而是大鵝了。”張燕雲抓住挑釁的大鵝長頸,張牙舞爪嚇唬一番,大鵝撲棱撲棱跑走。


    “你猜的那麽準,難道是算命先生?”小嬌娘再次猜著對方身份。


    “不是算命先生,而是改命先生。”


    張燕雲神秘一笑,說道:“我這輩子最恨有人欺負孤兒寡母,又吃了你倆饅頭,走,我帶你去討回公道。”


    “我家不是孤兒寡母,是孤兒寡父。”


    小嬌娘糾正他的語病,擔憂道:“你要帶我去哪裏討回公道啊?”


    “你爹不是被關進縣衙大牢裏了嗎?當然是去縣衙相救,難道去保寧都護府?”張燕雲眨著眼反問道。


    “你知道李財主的底細嗎?你鬥不過他的,他可是琅琊李氏的人,家丁都有七八個。”小嬌娘哭哭啼啼說道。


    “啥?八大家族之一的琅琊李氏,竟然霸占人家祖產?”張燕雲半信半疑道。


    聽說過世家黨囂張,可也不至於為難平民百姓吧,這李財主肯定是在扯虎皮拉大旗,丟盡八大世家顏麵。


    “嗯,李財主之前給李家的人當過管家,可有勢力了,縣太爺都敬他三分,你若沒有後台,咱們惹不起的。”小嬌娘擔驚受怕說道。


    對於她而言,縣太爺是觸及到最大的官,李家是聽說過最大的勢力,當然這隻是李家旁係中旁係,和永寧城裏李氏相府沒啥關係。


    “巧了,我有一個朋友,也是李家的,很正宗的那種,李財主給李家當過管家,我那朋友可是李家的少爺。”張燕雲想到在馬車裏吊著一口氣的少年,琢磨著這次沒說假話。


    “李家少爺?我不信。”


    小嬌娘嘟嘴道:“你要是騙了我,咱倆得一起蹲大牢。”


    “想讓我蹲大牢?天王老子都不敢。”


    張燕雲驕傲一笑,拉住她的衣袖,“吃飽了有點撐,咱去鬧一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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