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孫倆喝酒吃豆腐,不再談論廟堂辛密。


    蕭文睿問及西疆戰事,李桃歌如實稟報,至於城頭血戰,用輕鬆口吻一筆帶過,蕭文睿清楚李白垚的為人,不屑用卑劣手段為兒子添置功勳,攢敵首九十餘顆,大概是李桃歌憑借真本事賺來的,感慨著英雄出少年,乖孫兒長大了。


    臨近正午,李桃歌離開蕭府,沒邁出幾步,一隻大手搭在肩頭。


    對方既然能悄無聲息靠近,當然也能將匕首割破自己喉嚨。


    少年頓時驚出一身冷汗,酒意全無。


    李桃歌正要奮起反擊,一道細如女子的嗓子開口道:“幾個月不見,大功臣終於回來了。”


    聽到熟悉的聲音,李桃歌轉過身,這人絡腮胡,高大威猛,正是許久不見的周典,驚喜道:“周大哥。”


    周典笑了笑,收回手臂,說道:“等了你小半天了,走,咱們換個地方說話。”


    三千裏流途,兩人結下了深厚情誼,皇城生活八年,李桃歌幾乎沒和別人有過交集,周典算是他第一個摯交好友,如今朋友重逢,心生歡喜,有聊不完的知心話。


    兩人邊走邊說,來到了遠近聞名的狀元巷。


    那日起自打燕雲十八騎入城,狀元巷的生意格外火爆,姑娘不夠用,恨不得一人掰成兩半,最後做飯洗衣的姨娘都迫不得已上陣,穿好過年的衣裳接客。


    客人卻不計較,有人陪酒就好,最主要的是要聽他們高談闊論,一旦喝高了,就開始琢磨著馬踏驃月,拳打東花,騎在大周頭上作威作福。


    似乎打了勝仗的不是張燕雲,而是尋花問柳的他們。


    風月場所談論的都是如何如何滅它國,這就是好戰成性的大寧。


    周典來到一處堆滿脂粉味的大門,駐足不前,衝李桃歌遞出古怪眼神。


    少年望著長樂坊的牌匾,撓了撓頭。


    對於永寧城最大的銷金窟,他還是有所耳聞,傳說這裏的姑娘姿色絕頂,為皇城之最,不乏一擲千金的豪客,天天都有人想為姑娘贖身,二三品高官屢見不鮮,在裏麵遇到王子公孫都不稀奇。


    李桃歌苦笑道:“周大哥,該不會是要我進去吧?”


    周典笑道:“既然要為你接風洗塵,總得找處不錯的地方。”


    李桃歌為難道:“永寧城酒肆那麽多,不至於來青樓吧?”


    周典率先走進長樂坊,勾勾手指,挑釁道:“怕了?”


    逛勾欄,李桃歌可不是初哥,當初卜屠玉卜大公子,曾帶著他在固州瀟灑,雖說在裏麵差點被年輕琴師幹掉,那也算是見過世麵,來都來了,李桃歌把心一橫,一不做二不休,邁出大步跨進門內。


    裏麵胭脂香氣更加濃鬱,廳堂正中搭起了高台,四周用大紅色幔帳遮住,隨處可見名人字畫和古董瓷器,這要是客人喝醉了,不小心摔一跤,隨便瞎劃拉一通,得把半輩子積蓄搭進去。


    前來尋歡作樂的,大都是下午或者是夜晚光顧,正午時分,客人一個沒有,眉清目秀的小廝打著哈欠,對二人投來詭異眼神,估計是在嘀咕這倆色胚雅興不錯,正午就有興致尋花問柳。


    兩人來到二樓廂房,房內有茶水點心,周典又問了問酒價,給小廝打賞些碎銀,要了壺芙蓉,囑咐一會再找姑娘,小廝連笑帶謝將房門關好。


    李桃歌喝過花酒,還沒到青樓喝過素酒,不知周典葫蘆裏賣的是啥藥,說道:“周大哥,這裏的酒和茶太貴了,一壺芙蓉要十兩銀子,我早上才買過,一兩銀子一斤。”


    周典微笑道:“那能一樣嗎?長樂坊有暖爐香薰漂亮姑娘,外麵隻有寒風泥水和瞧膩的風景,你說哪裏更舒坦?”


    李桃歌在相府月例是一兩,到了鎮魂關的軍餉也是一兩,過慣了淒苦日子,至今還沒嚐過闊氣是啥滋味,習慣了勒緊褲腰帶,不免對錢財格外慎重,小聲道:“周大哥,你發財了?”


    周典丟了粒蠶豆入口,“我現在在兵部任職,俸祿馬馬虎虎,你若是想借錢的話,幾千兩還是有的。”


    李桃歌品了口價值五兩的茶,嘀咕著和馬兒吃的草料味道差不離,放下茶杯,堆笑道:“借錢就算了,還不起。對了,我記得你不是在刑部任職嗎?如何又跑到兵部去了。”


    周典輕聲道:“你才回來不久,沒聽過正常,你爹幫我爹洗清了冤案,又把我調入兵部,如今我不僅僅是兵部庫部主事,還是李氏相府珠璣閣一員,”


    冤案?珠璣閣?


    李桃歌聽的雲山霧罩,所謂的珠璣閣,難道是府裏那些鬼鬼祟祟的家夥?之前遇到過,羅總管說那是府裏侍衛,也就不再追問。


    關於冤案,周典耐心解釋一番才恍然大悟。


    李桃歌憂心忡忡道:“周大哥,最近皇城裏設立了梅花衛,專門監察百官行蹤,青樓裏人多嘴雜,要不換個地方再聊?”


    周典撩開衣襟,露出胸口梅花狀金章,含笑道:“你指的是這個?”


    李桃歌瞠目結舌,嘴巴裏能塞進去鵝蛋。


    緩了一會兒,李桃歌疑惑道:“你又是兵部庫部主事,又是珠璣閣一員,咋還能進入梅花衛?”


    周典隨意笑道:“能者多勞,別忘了,你爹是右相,六部攥在他手裏,梅花衛防的是大都護府嘩變,防的是內官外官勾結,又不是監視相國,想要往兵部和梅花衛塞個人,瑞王能不給他麵子?”


    李桃歌問道:“照你這麽說,我爹挺厲害?”


    周典用看白癡一樣的眼神看著他。


    李桃歌嘿嘿一笑,舉起茶碗說道:“不談那些了,我以為這輩子死在西疆了,能夠再相逢,理應慶祝,周大哥,感謝你途中照顧,我敬你一杯。”


    對於有恩於他的人,李桃歌向來充滿感激和慷慨。


    周典喝了口茶,說道:“還記得咱們流放途中的刺客嗎?有名魂師叫做極樂君,在道觀裏出現,險些把你宰了。”


    李桃歌不僅想起了極樂君,順帶想起了愛吃貢品的女道長,於是點頭道:“那人長得陰森森的,像是地府裏跑出的厲鬼,當然記得。”


    周典敲打著桌麵,低聲道:“你平安歸來,之前的債當然要清算清算,咱們今日來長樂坊,就是為了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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