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子監分為六堂,初入者進入正義,崇誌,廣業三堂,修業一年半以上文理通暢者,升入修道,誠心二堂,再修業一年半以上,經史兼通,升入率性堂。


    不知有心還是無意,經過分堂,李桃歌進入了正義堂,李若卿和蘿芽郡主進入崇誌堂,許元孝和鄒明旭進入廣業堂。


    第一堂課的老師,是名老學究博士,七八十歲高齡,牙齒掉了一多半,說話漏風跑雨,一上來講述聖人功德,如何將大寧治理的國泰民安,滿口飛沫,一個時辰不曾停歇,接著輪到三夫子之一的秦父子,如何立德立言,傳道授業,然後是大寧劍神,描述兩劍山逼退驃月鐵騎的豐功偉績。


    說著說著,來到了當今宰相杜斯通和李白垚,歌功頌德,馬屁亂顫,將兩位相國比肩先賢,有開天辟地之能。


    底下監生竊竊私語,捂嘴偷笑。


    涉及自己老爹,李桃歌臊的麵紅耳赤,恨不得出門吹涼風。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課,沒等老學究起身,李桃歌奪門而出,害怕同窗認出他這位相府公子。


    來到枝葉茂盛的老槐樹下,李桃歌搖頭歎氣。


    “第一堂課就受不了了?”


    問話的是一表人才的許元孝,相比於昨日,換了身嶄新長袍,有了名門貴公子風度。


    李桃歌望了他一眼,想到張燕雲的態度,沒有理睬。


    “這堂課聽起來枯燥乏味,似乎是在拍上官馬屁,可你仔細想想,其實大有深意。步入廟堂,拍馬屁都不會,如何能在仕途中順風順水,厚臉皮都做不到,如何能上應朝廷下安百姓。國子監培養的是朝廷棟梁,而不是普通百姓,樹人難,樹官更難,再過幾十年,也未必能再出一位杜相和李相。”許元孝拍著老槐樹說道。


    李桃歌聽他說的在理,好奇道:“你不是要給雲帥當謀士嗎?為何又來到國子監?”


    許元孝攤手道:“我自薦了,雲帥不要我,隻好換了家主子。大丈夫躊躇滿誌,總不能回家種地去吧,更何況我這雙手隻會寫字,不會種地。。”


    李桃歌說道:“短短半天之內,能將你放入國子監,想必主子大有來頭吧。”


    許元孝也不隱瞞,幹脆利落說道:“瑞王。”


    李桃歌說道:“我若是你,第一個會選擇瑞王,而不是雲帥。”


    許元孝自嘲道:“莊稼地裏長大的孩子,最先看懂的便是老天爺,何時下雨,何時刮風,都要做到心知肚明,否則毀了糧食,真會餓死人。”


    不待對方回應,許元孝大步離開。


    李桃歌品味著話中機鋒,似懂非懂。


    大概含義,是許元孝將聖人比喻成老天爺,選擇誰當自己的主子,要先學會揣摩聖意。


    張燕雲排名在瑞王之前,難道姓許的並不看好一手遮天的劉甫?


    或者說,瑞王即將失勢?


    如今朝堂格局,是瑞王壓著新朝黨和世家黨以及太子黨,一人獨大,這柄聖人授予的天劍,正值鼎盛。正所謂盛極必衰,如果聖人沒有到了昏庸的地步,會用各種手段打壓瑞王,剪除黨羽,收回權勢,這才是上上策。


    李桃歌能看透天機,卻參不透廟堂玄機。


    人心比天象更複雜。


    “哥。”


    耳邊又響起李若卿的清脆聲音。


    短短半天之內,哥這個稱謂喊的不計其數,李桃歌倒也不嫌煩,反而挺愛聽,回過頭,見到李若卿拉著蘿芽郡主款款而來。


    李桃歌心中一顫,差點拔腿開溜。


    畢竟是十幾歲的少年,又不是情場老手,還有幾分未化開的羞澀。


    “哥,你怎麽瞞著郡主,騙她說你是張燕雲的侍衛,躲躲藏藏的,不是君子之風哦。”


    這才一個時辰不見,李若卿和蘿芽手拉著手,舉止親昵,像是多年的閨中密友。


    李桃歌疑惑道:“我和郡主話都沒說過,談不上騙人吧?”


    蘿芽郡主搶先說道:“既然沒騙人,為何當初不亮出你相府公子身份,躲在張燕雲旁邊一聲不吭,分明是瞧不起人。”


    “對對對,蒙騙郡主,該當何罪!芽芽姐姐,咱們罰他請吃飯可好?你才來皇城不久,有很多好玩好吃的地方,讓我哥帶路掏錢,當作賠罪。”李若卿晃著蘿芽郡主手臂說道。


    李桃歌呆住。


    這倆人啥時候好到以姐妹相稱了?自己和其他侍衛睡在一個屋子裏,名字都記不住。


    蘿芽郡主勉為其難說道:“好吧,學業枯燥無味,先罰你帶我們去吃喝,當作消遣了。”


    “哥,說好了哦。”李若卿擠眉弄眼,似乎在邀功請賞。


    “那個……我沒錢。”李桃歌老實巴交說道。


    這不是在找借口,確實沒錢,用軍功換來的賞銀,還沒下撥,十八騎那邊卸了差事,也不好去討要軍餉,如今囊中羞澀,一兩銀子都湊不齊。


    “若卿,你們家這麽窮嗎?公子都沒錢花?難道是李相太清廉了?”


    蘿芽郡主詫異道,從袖口掏出一摞銀票,麵額都是一萬兩,“這些夠咱們花嗎?”


    作為草原異姓王的愛女,最不缺的就是錢,那裏盛產金礦牛羊,是天下最富庶的封地之一,何況在草原生活,處處都是蘿鷲家產,根本用不著錢,蘿芽從小到大,對金銀沒啥概念,不過是沉甸甸的俗物一堆,若不是蘿鷲一再往箱子裏塞銀票,她才懶得帶。


    即便是錦衣玉食長大的李若卿,也對那一摞銀票狠狠震撼了一下,吭哧道:“芽芽姐,用不著那麽多,一張就夠了。”


    “一張?皇城東西如此便宜嗎?爹給我帶了一箱子,差點給扔了。”


    蘿芽郡主將銀票塞到李桃歌手中,無所謂道:“先花著,不夠再跟我說。”


    草原兒女,本就豪爽大氣,這些銀票對她而言隻不過是廢紙一堆,帶在身上都嫌礙事。


    李桃歌遲疑片刻,又把銀票遞了回去,一本正經道:“郡主來到皇城,本應盡地主之誼,說好了我賠罪,用不著花你的錢。”


    “那好吧。”


    蘿芽郡主實誠慣了,不懂客套禮讓,“記得下午放學後,帶我們去玩。”


    呆呆望著兩道窈窕背影,李桃歌光想扇自己一巴掌。


    這丫頭,說拿回去就拿回去,一下都不謙讓啊?


    自己也是活該倒黴。


    飯都吃不起的窮鬼,裝啥富貴公子。


    這下倒好,裝大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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