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雨時節,永寧城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


    二更天,整座皇城逐漸寧靜,唯獨狀元巷燈火通明,偶爾傳出姑娘嬌笑聲。


    尤其長樂坊最為喧鬧。


    李桃歌和周典站在長樂坊後牆,皆是黑衣勁裝,二人對視一眼,周典努嘴道:“進吧。”


    李桃歌糾結道:“周大哥,你該不會搞錯了吧?真的有東花細作藏在裏麵?萬一認錯了人,被老板洛娘抓住把柄,會讓我爹蒙羞的。”


    一想到舉手投足散發著媚態的俏寡婦,李桃歌又回憶起了對方獨特香氣,小腹升騰起炙熱火焰,不禁吞起口水。


    倒不是見色起意,純粹是男人天性,十六七歲正值躁動階段,麵對散發著魅力的尤物,難免會浮想聯翩。


    做鬼做妖難做人,修仙修神難修心。


    周典戴好蒙麵巾,用媲美女子細嫩聲線說道:“不是跟你說了麽,珠璣閣查到了消息,長樂坊今晚會有一批新的姑娘到來,其中有名車夫露出了半截匕首,雖然隻是半截,可是精美貴重,絕非普通百姓攜帶。”


    李桃歌爭辯道:“那也未必是東花的細作啊,或許是世家門閥裏的車夫。”


    周典翻了一記白眼,“世家門閥會把女眷送進長樂坊?”


    額……


    李桃歌撓了撓頭。


    似乎有那麽點不妥。


    周典再問道:“你們李家乃是世家門閥領袖,車夫會帶有價值百兩的匕首嗎?”


    李桃歌睡在馬廄旁邊,常年跟車夫馬夫打交道,當然知曉其中詭異之處,將麵巾蒙好,“周大哥,我來衝鋒陷陣。”


    兩人都是修行者,一丈高的院牆難不倒他們,周典用的是巧勁,足尖點地,再朝牆壁蹬出一腿,輕鬆翻過院牆,李桃歌用的是蠻勁,身體硬生生拔起,十指扣住牆縫,再一用力,翻過了頭,跌落在草坪中。


    一樓二樓是大廳和廂房,飲酒作樂的地方,二人粗略打量,沒找到車夫蹤跡,於是再次攀爬至三樓。


    還沒見到人,就聽見一陣陣類似於貓叫,透著一股歡愉,叫喊聲越來越大。


    未經人事的李桃歌聽的不對勁,好奇問道:“周大哥,他們在幹啥?是在打架嗎?”


    周典笑道:“你瞅瞅不就知道了,或許是車夫在行凶。”


    夜色太黑,李桃歌沒瞧見那抹藏在暗處的壞笑,捅破窗戶紙,瞧見了一男三女正在床榻糾纏不清。


    目睹這一幕活春宮,少年頓時大驚失色,將雙眼閉起,磕磕巴巴說道:“周,周大哥,他們……”


    “小點聲!”


    周典做了個噤聲手勢,捅破麵前的窗戶紙,一邊欣賞一邊作出評價,“這長樂坊的姑娘,的確豔絕皇城,身材和臉蛋都無可挑剔,尤其是神色拿捏的妙到毫巔,即便對方是三百斤的胖子,也像是遇到了如意郎君,不愧是洛娘調教出來的一眾花魁。這胖子倒也實力不俗,以一敵三還能占據上風,嗯,有爺爺當年風采十之一二。”


    涉及到房事,沒有男人會認慫,能把牛皮吹的比天大。


    李桃歌苦著臉道:“周大哥,書上說君子耳不聽淫聲,目不視邪色,口不出惡言,你這樣盯著人家看,不好吧?”


    周典哼了一聲,“大爺在北疆砍了貪狼軍三十二人腦袋,把缺胳膊少腿的俘虜綁在木樁當箭靶,稱得上是謙謙君子嗎?”


    嗯?


    李桃歌琢磨一番,周大哥的履曆和言談,確實算不上君子。


    砍了三十二顆腦袋都不算君子,自己可是砍過九十多蠻子腦袋。


    當然也不能算是君子。


    既然不是君子,為何要遵循先賢教誨?


    於是兩人趴在窗外,聚精會神欣賞。


    國子監堂課,都沒有如此入神過。


    直至裏麵吹燈拔蠟,二人才戀戀不舍挪開視線,周典見少年麵紅耳赤,身體緊緊貼著木牆,大概知道了其中原委,於是玩味一笑,率先爬上四樓。


    幾間廂房裏皆是春宮圖,車夫並不在,周典沒啥興趣,來到東頭的廂房,裏麵隻有隱約燭光,久久沒有人出聲。


    風流地,怎會沒有動靜?


    哪怕快活完了,也應該有調笑聲和鼾聲。


    修行者耳聰目明,能聽到廂房內有二人呼吸,一重一輕,重的是女人,輕的那個幾乎察覺不到,想必是靈樞境以上的高手。


    周典不敢大意,更不敢捅破窗戶紙,趴在木牆安靜等待。


    過了許久之後,才傳出男人的聲音,“考慮好了嗎?”


    一個女人說道:“我根本就沒考慮過回東花,那裏隻是我的夢魘之地,回去了之後,天天做噩夢嗎?”


    周典常來長樂坊查找線索,能聽出女人是老板洛娘。


    男人沉聲說道:“大都督已下令,要麽你回去,要麽把你的頭帶回去。”


    洛娘冷笑道:“用的時候奉為上賓,不用了棄之敝履,當年為了培養我這枚棋子,你哥將我娶進家門,萬般寵溺,萬般疼愛,為我可摘日月星辰,如今搜集完你們要的東西,成了人老珠黃沒人要的寡婦,你們打算殺人滅口嗎?”


    男人開口道:“有探子密報,已經有人盯住了長樂坊,不久後就會動手,勸你離開大寧,是為了你好。”


    洛娘悲涼大笑道:“你親手殺了你哥哥,也是為了我好?!”


    房內又重新歸於一片靜寂。


    男人慢悠悠說道:“我哥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對你動了真情,他一個人死,或者我們全家死,總要趨利避害。”


    洛娘低泣道:“我一介女流之輩,不懂什麽是趨利避害,隻明白丈夫死了,被他最信任的親弟弟捅穿心窩。若是有良知,去你哥哥的墳頭以死謝罪,而不是來逼死他的未亡人。”


    男人呢喃道:“我說過了,勸你回東花,是在救你。”


    洛娘癲狂笑道:“一具丟了魂魄的行屍走肉而已,死就死了,不需要任何人來救贖。”


    伴隨著輕微的抽刀聲,男人悶聲道:“最後問你一次,走,還是不走。”


    洛娘輕蔑笑道:“當年趁著你哥不在,把我推到柴房侮辱,也是相同的語調,相同的神情,多年過去,你還是隻會這一招,來,像是捅你哥哥那樣,也把我的心窩給捅穿!”


    男人歎了一口氣,“既然如此,怪不得我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自九天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卸甲老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卸甲老卒並收藏我自九天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