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權利極大,掌管軍機和軍令之政,六大都護府府兵和四十萬禁軍都要聽令於兵部,劉甫選擇和東宮硬來,將野心公之於眾,正是因為丟了兵部尚書而惱羞成怒。


    長樂坊往來皆是達官顯貴,可六部尚書進門,尚屬首次,畢竟是朝廷頂級大員,要愛惜自己羽毛,哪能在這種地方隨便露麵。


    這次納蘭重錦帶了兵部官差前來,一進門就鬧的雞飛狗跳,很明顯是來拿人,絕非是來找樂子。


    納蘭重錦邁著四方步來到桌前,打著官腔說道:“東庭武官才回來述職沒幾天,就在長樂坊,就在眾目睽睽之下,就在聖人眼皮子底下,被人給揍了,告狀都告到了兵部,我這一省尚書,不能置之不理,親自來看看,究竟是誰目無國法綱紀,敢對朝廷命官行凶。”


    當官當到這種地步,斷然不是庸才,一頂頂帽子扣下來,似乎尋釁滋事的不是東庭武將,而是李桃歌,深諳先發製人之道。


    聽到納蘭重錦立完威,張燕雲戀戀不舍將腦袋從清館人懷裏拔出來,揚起一個燦爛微笑,“這不是納蘭尚書嗎?你也來這找姑娘啊?”


    納蘭重錦剛要找凳子坐好,忽然認出了躺在清館人懷裏的張燕雲,麵部表情變得微妙,顴骨極速抖動幾下,又默默站起來,抱拳道:“納蘭重錦見過國公。”


    兵部尚書是二品,天將軍和九十九州行軍總管俱為一品,隨便拎一個出來,納蘭重錦都要行禮問安,大寧門戶森嚴,最忌諱以下犯上的白眼狼,左杜右李見了張燕雲都要拱手先行禮,何況是才入六部的新貴。


    張燕雲仍舊半躺在佳人酥軟香懷,根本沒有還禮的意思,皮笑肉不笑道:“三更半夜,納蘭夏官真有雅興,不睡覺跑來喝花酒啊?看來你我是同道中人,以後要多親多近。”


    天地春夏秋冬,對應六部,兵部尚書屬於夏官,本是同僚之間尊稱雅稱,可張燕雲隻是稱其職位,不稱國舅爺,並且當著這麽多人喊出來,意味變的玄妙,似乎質問統領兵部的大員,放著正事不幹,為何專門盯住這煙花柳巷。


    納蘭重錦是文官,是肱骨重臣,擔任六部顏麵,來長樂坊確實不妥,張燕雲不同,他乃武將之首,走的是粗曠豪邁路線,隻要能打勝仗,沒人管他作風如何,即便夜禦八女的風流韻事傳出去,百姓也會拍著手叫好,誇讚天將軍龍精虎猛,生五十個孩子不在話下,能為國家鎮守百年安寧。


    能者多勞麽。


    見到張燕雲之後,納蘭重錦暗道不妙。


    派出的耳目,隻是說李桃歌在長樂坊打了東庭武官,納蘭重錦早早惦記這座一年能產百萬白銀聚寶盆,苦於找不到由頭,這次李桃歌打了戍邊武將,常常以清廉剛正自居李白垚如何包庇,正好借機訛詐一筆,將長樂坊收入囊中。


    分寸拿捏的恰到好處,可人算不如天算,怎麽跳出來一個張燕雲?


    納蘭重錦上位沒幾天,僅僅和對方有過一麵之緣,他深知燕雲十八騎在聖人和百姓心中的份量,那是大寧榮光,硬撼趙國公武將之首,無疑是死路一條,皇後姐姐都保不住他。


    話已經說出口,無法收回,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納蘭重錦扭捏道:“國公,崔都護的部將挨了揍,尚在昏迷之中,我這兵部尚書,得為邊疆將士爭一份公道。”


    “哦,原來如此。”


    張燕雲恍然大悟道:“看來是崔都護跑到納蘭夏官麵前告狀了,明天我去問問老崔,自己的部將四個打一個沒打過,有啥臉跑去嚼舌根呢,真是丟死東庭的人。”


    納蘭重錦愣了片刻,正色道:“並非崔都護跑去告狀,而是兵部的官員看到這一幕,跑去下官府裏稟報。”


    張燕雲從清館人懷裏坐起身,倒了杯酒,並未喝掉,突然笑容詭異道:“長樂坊出現鬥毆,不是該由永寧府的不良人管嗎?兵部橫插一腳,又是尚書親至,聽起來似乎不對勁吧。”


    納蘭重錦堆出一身凜然正氣,“為東庭武將謀公道,乃下官職責所在!”


    “好好好,納蘭尚書一心明月,真是群臣楷模,我替戍邊將士,對你道一聲謝。”張燕雲裝腔作勢拱手為禮,忽然神色一轉,驚訝道:“不對,你之前說兵部的官員在長樂坊裏,見到有人在行凶,難道兵部允許官員逛窯子?”


    納蘭重錦在廟堂裏打磨多年,瞬間找到了破解之法,含笑道:“今日長樂坊裏,三省六部裏的官員,不止一個吧。”


    餘光悄無聲息瞥向李桃歌。


    中書省入冊的主事,又是李相兒子,傳出去,不知誰的麻煩更大。


    張燕雲笑道:“堂堂國公,跑出來喝花酒,帶個侍衛不過分吧?他年初就入了燕雲十八騎,納蘭尚書若是不信的話,隨便找人問,幾個月前躍馬入皇城,他就在我身邊,城裏數萬人盯著,誰敢作假。”


    納蘭重錦淡淡笑道:“國公的話,我信,可他不僅僅是你的侍衛吧,同樣是中書令裏的入冊官吏,六部官員不能逛青樓,難道三省裏的貴人就可以肆無忌憚了嗎?!”


    心情不佳的李桃歌瞪了他一眼。


    長樂坊幕後老板的秘密,雖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但不能公之於眾,像是褲襠裏藏了元寶,隻能晚上鑽進被窩自己偷著樂,捅到聖人麵前,也要理虧三分。


    張燕雲哎呀一聲,說道:“那他完了,既是中書省的人,又是我的侍衛,今夜犯錯打了東庭武將,數罪並罰,該如何處置?”


    聽到對方服軟,納蘭重錦心中得意萬分,戰無不勝的雲帥,李白垚的兒子,又怎樣?到了本尚書這裏,還不適照樣吃癟,於是老氣橫秋說道:“押入大牢,聽候發落。”


    張燕雲衝李桃歌喪氣道:“臭小子,看你惹的禍,一起進大牢蹲著吧,不知關幾年才能出去。”


    納蘭重錦豎起耳朵,懷疑聽錯了,驚愕道:“國公,下官隻是說將他押入大牢,沒說您犯了律法。”


    張燕雲撓著屁股說道:“怪了,八品小吏逛窯子犯法,我這一品天將軍逛窯子沒罪嗎?”


    納蘭重錦沒想到張燕雲甘願被關進大牢,慌了神,糾結道:“這……”


    張燕雲摟住對方肩頭,熱絡笑道:“走走走,本帥不能害納蘭夏官徇私枉法,傳出去,罪過比我們還大。”


    納蘭重錦更懵了。


    回頭不忘朝少年催促道:“愣著幹啥,快跟上,大牢裏的牢飯,比你們相府好吃多了。”


    迫不及待的模樣,像是要趕赴一場饕餮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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